第2章 发了疯的猛兽
城市阴霾灰蒙,烈风卷着大雪敲击着每家每户的窗。
距离温郁川被打的事,已经过了三个月。
刚放寒假,沈余妄跟着熟人去了a市找了兼职,管吃管住,管下午的一顿饭,管阴潮发霉的宿舍,好在一个月可以开到一万不止。
具体说,ktv做陪的。
她生的娇媚,举手投足尽显风情,15岁的年纪晃报17,167的个子,该胖的地方就胖,该瘦的地方就瘦,尤其是那腰,细的夺命。
在ktv不属年纪小,但属长的妖,脂粉少,深得客人喜欢。
串台也没人发火,没有说不乐意的,十一点喝到四点是日常,她就坐在那,不喝酒不唱歌,也养眼,也愿意为她砸钱。
喝到吐,吐了喝,肠胃疾病一轮轮的找上来,但也学得了一身挡咸猪手的本领。
雪越下越大,窗外哐哐的敲击声刺激着她的神经,沈余妄猛然坐起,长吸一口气。
耳鸣,止不住的手抖,脊背疼的她直不起来。
缓过神,沈余妄从枕头底下拿出烟盒,点燃,猛吸。
翻出手机,六点了,她得坐六点半的公交去学校。
把烟头随手丢地上,下了床捻灭。
洗漱,照了照镜子,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打了个底,涂了个唇膏,从柜子里掏出两盒药,倒了杯自来水。
手机“叮叮”地不停歇。
她吞了药,看了眼手机,最上面的消息是群里的。
武强:又开学了,好悲观,还没醒酒。
李寻:有瓜,大瓜。
随后是好几个人刷屏在问什么瓜,谁的瓜。
李寻:别急麻,赵子游跟刘洋的。
曲映桥:别卖关子啊。
武强:这么敢?哥都不叫了?
李寻:等着吧。
划到了最顶端,没人再发了消息。
她记得李寻,有干架,喝酒,他都不会不在,长的又瘦的小,所以有个外号,瘦猴。
那天他也是带头问她,“余姐好”的那个。
六点十五出了门,锁好门,温郁川也出门了,碰了个照面。
这是放了假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他脸上挂着彩,不丑,在眼下,细长的划痕,像是被刀刺破的,已经结痂了,倒多了几分戾气。
“早。”沈余妄先开的口,边说边往楼下走。
“嗯,早。”他的声音嘶哑的,像是个野兽的轻声嚎叫。
挤了公交,刚到校门口,在群里说话的李寻,就迎了上来。
李寻挠挠头,问了声好,“余姐。”
沈余妄刚回应,李寻就像后面跑去。
真有狗姿,她想。
她顺着李寻跑的方向看过去。
他是朝着温郁川去的。
站在他跟前,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川哥。”
给沈余妄看的一脸不解,她只是两个月没在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郁川没理,踱步走过。
李寻又颠颠地跑回沈余妄身边。
“这就是你说的瓜?到底什么。”沈余妄从不好奇也不掺和这些事,今天不一样了。
第一次理解,吃瓜,吃大瓜,吃瓜真香。
李寻挽着沈余妄的胳膊,边走边轻声说道:“现在,川哥才是王,十三中的王,这片区的王。”
听着卖关子,沈余妄没了耐心,给他甩开了。
李寻连连上前,“姐,别那么急麻,川哥凭一己之力干了二十多个人,整整三车拉来的人,又给拉回去了,竖着来,横着回的。”
沈余妄皱皱眉,李寻接着说:“人家有装备,川哥什么都没有,随便捡了个水泥管,咔咔就是干,二十多个人,包括赵子游跟刘洋,没爬的起来。”
李寻吸了吸鼻子,接着说:“赵子游脑震荡,左胳膊,就他那个花臂,被削掉了一大片肉,纹的那个艺伎,脸都没了。反正成血腥了,鼻青脸肿的样你是没见着。”
“还有那个刘洋,更废,腿折了,鼻子歪了,耳朵扯下来一半,右手全被掰了,浑身都不是人样了,在那天帮出头的二十来个没一个好下场的,老惨了,现在都没出院。”
“你都不知道,我后来去拿东西,在地上的一滩滩血迹里,看见好几颗不知道是谁的牙呢。”
“之前的仇,川哥全报了,之前在场的那些人,都没有好下场。”
沈余妄身体一僵,她到底错过了多少
她一直都很清楚温郁川的实力,他从小受的苦,挨的打,她最清楚,以至于有很多次她都再问他,为什么不去反击。
沈余妄回过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呢这种场面,你就是抱着看戏去凑热闹的人,不会没去吧。”
“我,我当然去了”李寻尴尬的抓了抓头发。“为了装逼高高兴兴去的,结果看戏看到自己身上了。”
“快说。”沈余妄掐住了他的后脖。
“疼,余姐,疼疼,我说,我说,别跟别人说余姐,给我留点面。”
李寻缩着脖,揉了揉,接着说道:“跪着求的呗,磕了好几个响头。”
沈余妄皮笑肉不笑的拍拍他的背,淡淡的说:“你可真是好样的。”
沈余妄上了五楼,初四(一)班。
中考的最后半个学期,气氛不勉压抑了起来,她落座最后一位,单桌,看了眼坐在她前面的温郁川,转头把后门一关。
整个教室都在背政治大纲,只有沈余妄,跟温郁川,前者趴桌睡觉,后者明晃晃的拿着手机出去了。
光明正大的逃课。
原本就长的帅,学校不少女生都是他的追随者,如今他的名字,他一挑二十多号人的事迹都被传了出去,更是那个叫男人羡慕,叫女人爱慕的主角。
他反击了,反击的很彻底,今天的一路都能听到窃窃私语,手机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发,刘洋跟赵子游完了。
一个比一个还要崇拜温郁川,同样也惧怕他。
他不再是那个隐忍的少年了,同样她也不清楚这个假期,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父亲逝世,留下的只有三百万的债款,和无数的瞧不起,无数的唾弃。
沈余妄知道,他早晚会爬起来的,他觉得他有那个本事,以他的性子,忍一时都是多,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压得住他。
在黑暗的东西也压不垮他,因为他就是黑暗本身。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爬出来,从泥潭里爬出来了,仅仅用了大半年。
他安静了三年,忍了一年,在最后一年里,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与印象。
第二节下课,沈余妄醒了,同班的人跟着音乐正排着队往楼下走。
大课间,初一到初三的是跑步,初四是比他们早放五分钟,跑完步,再在塑胶跑道中央,做跳远等练习。
为了迎接中考,每个人都没什么怨言。
沈余妄悠悠的往另一边的楼梯口走,那是个有栏杆围着的落地窗,刚好能望到操场。
大课间跑操的哨声响起,温郁川拍着篮球来到了她身边。
沈余妄抬头看看他,阳光映在他的脸上,从弯弯的眼睫毛,到高高的鼻梁,再到那张粉嫩的唇上,将是17的年龄,已经长到188了。
“你挺厉害啊,川哥。”沈余妄勾唇一笑,眼眸微眯,笑的清纯又妩媚。
温郁川没吭声,只是淡淡的撇了她一眼。
“他们都这么叫,轮着我就不行了?”沈余妄把头一撇,看着窗外迎着阳光跑步的那些少年少女。
许久,温郁川吱了声:“两个月没人,我以为你死了。”
沈余妄没接话,转移了话题,“三百万,还欠多少?”
“甭管。”温郁川淡淡的说。
沈余妄低着头,视线聚焦在栏杆下的大理石地砖。
“我这有点。”沈余妄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
她的钱,是她做兼职,是她暑假寒假的工作,攒下来的,她平常抽烟不花钱,总有人送,吃饭也省,钱都花在买药了,除此之外她买衣服也不多,其他的也都足矣生活。
“用不着你钱。”温郁川。
“八岁的时候,我被我妈打的,肚子,腿,后背全是青,逃到广场,是你带我回了你家。”
沈余妄顿了顿,“我没有能力当然不惜的管你,可是我现在有,不管是什么,都不想欠你的。”
温郁川没吭声,抬手搭再了栏杆上“别犯贱,你的钱,自己留着买裙子吧。”
“那次不是我爸出去喝酒了,我也不会捡你。”
“而且,男人花女人钱,还叫男人什么道理。”
……
他明白自己,他就是想她,一点一滴,慢慢的越来越觉得欠着他的。
断不干净,理不清楚。
沈余妄没在吭声了,视线又回到了跑操的人群中。
“川哥,快。”身后传来一阵气促的喘息声。
温郁川皱了皱眉,回了头,将手里的篮球扔到说话的人身上,“江执,你催命吗。”
她没听,也没抬头,往教室走了。
沈余妄刚坐下,准备接着睡,放在包里的手机就开始振动。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女声,“喂?余姐,快来。”
打给她的是姜灿,比她小一级,是认了一堆校外大哥,就在级部里耀武扬威的人物。
也是她还算信得过的朋友。
“怎么了又。”沈余妄把包里的烟踹进校服口袋里。
电话那头,姜灿呼哧呼哧喘,说话断断续续,“赵子游他哥来找川哥的事,堵到校门口了。”
“一口一个川哥,你们真是换主换的快。”沈余妄出了门,往室外卫生间方向走去。
姜灿补充到,赵子游的哥指名点姓要见她。
沈余妄低骂了句有病。
越过正跑步的班级,绕到卫生间的后墙,见到了给她打电话的姜灿,还有提不上名的一个男生。
“余姐,我们出不去,在地下车库,涂鸦角。”姜灿把校服脱给她。
沈余妄接过校服往栏杆的尖尖上一垫,往上踩了点,纵身一跃,翻了过去。
“帅惨了,余姐”旁边的男生吭了声。
“我给你们请假。”姜灿喊了一声,穿好了校服。
沈余妄都没理,往地下车库跑。
等她到时,那帮人还没打起来,望过去,只有温郁川一个人手里燃着烟,迷的她眼睛疼。
对面的她认识,温郁川这边的她也能认出几个,熟人局。
人数不占优势,对面十几个壮汉,这边加她,一共六个穿校服的。
“符龙腾。”沈余妄缓了口气,开了口。
问声男人向她走去,“余妄来啦,我听那会事了,小打小闹的,但毕竟是我一个弟,我总得替他出出气是吧。”符龙腾语气越来越扬,话间手已经环过沈余妄的肩。
符龙腾长相没有名字那么腻,反而有些高,是壮不是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颗大痣,纹的通体。
沈余妄没躲,眉毛一挑,笑着看他,出了声:“那你要怎么样。”
“我也听了你跟这小子认识,他在这片现在多厉害我不管,我也是混出来的,要不然我跟他玩玩,要不然你跟我玩玩。”
符龙腾拍了拍沈余妄的背,接着说:“逃个课吧,跟我去吃点饭,唱唱歌,就当赵子游他们活该了好不好”
符龙腾喜欢沈余妄,他的弟兄们都知道,说完身边人都在附和叫喊。
他比她大了十岁,符龙腾黑的白的关系都不浅,长相也不丑,钱也足,但她就是瞧不起他那个劲。
“吃个饭?”沈余妄轻哼,“是不是还得陪你这个大爷睡一觉。”
符龙腾笑着看她,等待着她的回话。
他听说了,三个月前的那个架,是她护着温郁川的,他们关系一定不一般,他才有把握来跟她提要求。
站在旁边的人动了脚移了步。
一直没吭声的温郁川,冷不丁的将烟头狠狠的摁在,勾着沈余妄肩的那只手上。
热度刚传上来,符龙腾没等反应,温郁川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花胸上。
符龙腾一个踉跄,身边的兄弟立刻甩出家伙事,挡着符龙腾身前,朝着温郁川去了。
温郁川侧身把沈余妄推到后面,看了眼江执,回头抵住了那些人的攻击。
他想以一敌众。
可沈余妄等不住,江执把温郁川的手机给她拿着,为了让她老实。
江执看见个耍黑手的,拾了个掉落的棒球棍也想上。
江执不会打架,温郁川一把拽过一个男的往墙上死磕,冲要上的江执喊了声滚。
江执没再去了,他不能是温郁川的累赘,跟这帮社会人打架,他们这边几个穿校服的,都是小菜,不堪一击。
符龙腾站在一边打着电话,脏字连篇。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论最后谁败谁胜,都给他弄进局子。
这个江执擅长,他不仅人长的奶,也确实什么都不会,就是有钱,有背景。
沈余妄待不住了,她想速战速决,再耗下去,符龙腾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叫人。
她把手机揣进校服里,扔在了旁边的地上。
地上已经有几个爬下嚎叫的了。
灰尘漫起。
温郁川和块头最大的那个撕打在一起,他猩红着眼睛,一使劲,一拳拳锤在了大块头颧骨上,下颚被打到脱臼。
他打的越来越狠,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捂着头上流血处,晃了晃神,就向温郁川冲去。
拳刺!是拳刺,沈余妄反应过来。
踱步上前,她一脚踹在那人腹上,随着嚎叫中冒出的一声惨叫,那男人身子晃了晃向后倒。
被惯力甩出去的拳刺,直直的向温郁川的背后捅去。
沈余妄向他背后一挡,拳刺在划过她侧臂的时候,用手拦住了。
大臂的衣物瞬间被血浸透。
符龙腾的人都已经被打趴下了,温郁川刚散的火气,看到沈余妄冒着血的手臂,一瞬间燃了。
像猛兽,疯了一般的向前走去,抓过符龙腾的肩膀往墙上砸。
周围嚎叫声起起伏伏。
他嘶哑着声音::“就他妈你,符龙腾。”
符龙腾反击了几拳,混乱之中,他突然就没力了。
符龙腾被死死的压在墙上,一拳一拳的砸在他肚子上,直到符龙腾快翻白眼,温郁川掐上了他的脖子。
“符龙腾!”温郁川念叨着,语气狠戾,臂膀的肌肉紧绷着。
手臂上,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眼球充血,喉咙里的嘶哑粗重的低吼。
他疯了,他想治符龙腾于死。
“温郁川。”
她出声,他就像屏蔽了外界,什么也听不到。
在场的人,有往后退了退的,有坐在地上往后挪的。
玩命的他们干不起。
沈余妄急的含住了泪,哽咽的大叫:“温郁川!”
“温郁川……”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都往后退,只有她向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让温郁川自己毁了自己。
忍着疼,双手从后环住温郁川的腰,一遍遍喊着他。
“温郁川。”
江执跟温郁川见识了几回大大小小的架,温郁川打架没人敢拦,更没有人劝得住,他去拦过,被甩了出去。
一声声名字像是给他打了镇定剂,柔软的触感唤回了他的理智。
温郁川掐着符龙腾的脖子往侧一甩,回头看着她。
几分钟,他的紧绷,他的疯狂都停止住了。
不怎么脏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拉上她没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也往身上蹭了蹭,弯腰去捡地上的校服,往光处走。
身后录视频的人,将手机点了对勾,把视频发给了身边的几个人,包括江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