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奇（十七）
顾暄眸光微动，还未如何，对方已是急切言道：“当然，此言我等是绝然不信的！”
他眸中生光，语声亦是渐渐激动起来，“您如此高风亮节、姿容高邈、举世无双，与谢大侠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又怎会……怎会……”
他难以启齿地捏着拳，最后咬牙忿忿道：“这些人着实可恨！竟如此污蔑您，便是那些小辈，也人云亦云，不知事理，竟妄自揣测于您！不瞒您说，我兄弟几人便是为追查此事而来，不想竟会遇到您，果然，那些鼠辈是有备而来！”
他语声振振，神色凛然而愤怒，显然对此事极为愤慨。便是他身后几人也是如此。显然，他们是真心为顾暄不平。
顾暄自是了然，既然阴风飒动手了，必然不会留有余地，会以谢无愁身死之事做文章只是早晚之事，毕竟以他对阴风飒的了解，其人应当一开始便认定了是自己谋害了谢无愁，又怎会让他在江湖之上享有盛名？
而传言多了，会有似几人这般坚决不信的，自也会有半信半疑，亦或是相信他便是凶手之人。
虽说他早便做好了准备，但遇到这般信任自己之人，到底还是心中宽慰，他眸光稍稍温和了几许，言道：“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若说方才，他是春风拂面般的温和，那如今便是如水波般的温柔。
几人顿时便有些不大自在地微红了脸。
领头那人揪了揪衣带上的小玉，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紧了神，便是高昂的情绪也是落了些回来，恢复了稳重的模样，言道：“我……名高怀谷，”他喉咙有些发紧地咳了声，才接着道，“怀念的怀，山谷的谷，取字微渺。”他低眸言道，“微小的微，渺小的渺。”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
顾暄似是沉吟了片刻，旋即，眸光湛湛地点首笑言道：“微渺之处见真章，好名字。”
领头那人揪着那小玉的手指一顿。
他身后的几个兄弟连是推了他一下，别愣着啊！
领头那人哑然了片刻，言道：“这……”
见他如此，其中一人性子急，看不过眼，将他推到一边，表情有些尴尬地对顾暄道：“额……我大哥这人，他不大会说话……这个……他的意思是……”
领头那人眼皮一抬，嘴角微抽，这才是真丢人。他颇为无语地将人又推到了身后，沉着声音道：“多谢。”
顾暄颔首笑了笑。
而那领头之人又将身后几人一一给顾暄介绍了一遍，譬如方才急着说话之人，名为盛平，在几人中排第二。其后还有三弟林程、四弟霍全安。
顾暄致意过后，本还想过问一番几人来处。
此时，老翁嘴角一拉，黑沉沉的眼目透过聋拉着的眼皮望了过来，语声不耐道：“好了，闲话少谈。”他枯瘦的食指一指默默蹲守在一边的年长之人，言道，“那三人留下，我放你等离去。”
顾暄神色微顿，眸光落去，言道：“老人家说笑了。”
他语气清淡，态度平和。
分明是极好言语的模样，却叫老翁脸皮一颤。
“说笑？”他嗓音沙哑，言道，“我从不与人说笑。”
在场之人皆是听出了其中蕴藏的深切恶意。小姑娘托着脸颊嘻嘻笑着，十一眉心微蹙，而几人中的老二此时已是上前一步，恶声道：“你这人怎的回事？”
于他心中这老翁分明是和那小姑娘一伙的，观其形貌举止，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本不欲与这老翁一般见识。但此刻见他如此不识抬举，却是忍不住了，他下巴一抬，嘴角一撇斜睨着人，讥讽道：“听不懂人话？”
老翁眼皮一掀，黑沉的目光从顾暄那处落到了他身上。
一时，仿若有沉沉死气自各处不断涌来，叫他顿生压抑烦厌之情。他眸光虚晃，眼看便要不好了，此时，顾暄一步踏来，便将他掩到了身后，同时清湛眸光向那老翁望去。
也不见如何，便见那老翁闷哼一声，枯瘦的右手捂上胸口。
“好！”他沙哑的道了一声，便压抑不住地咳了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他眸光也不曾移开，一直死死的盯着顾暄。直到一口血气落下，才又哑声道：“你比我想的要厉害。”
他语声顿了顿，眸光瞥过那几人，言道：“方才他们未曾言说，江湖之上还有一个传言……”
说到此处，他便是停了下来。
顾暄眸光微动，笑了笑，也未追问。
倒是那几人中的领头之人——高怀谷，在意识到不对后立时去看那二弟，见他恍恍惚惚似是还未恢复，不由眉头一皱，此时再听对方如此一说，他不由眼生利光望去，沉着有力道：“那传言不过是一微不足道的虚言，不想前辈这般的人物也会相信？”
他语声中暗藏嘲讽。
那老翁懒懒的抬了抬眼皮。
根本不做理会。
毕竟看这几人的模样，便知他们从未见过魔教鼎盛之时的……阴风飒。
想起这人，老翁黑沉的眼目中不由带上了一些微小的情绪，极细微，却足够让顾暄觉察到他的恐惧。
顾暄眼睫垂下，眸中若有所思。
便在此时，那小姑娘似是觉得无趣，她左右看了看，随后嘻嘻笑道：“噫~你们怎么都不说呀？不知道话说一半，是会挨打的嘛~”
她嘟着嘴，见所有人都没理会她，她眸光一转，看向顾暄，娇声道：“他们都不说~那我替他们告诉你~如何？”
旋即，也不等人回答和阻止，她便已是用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笑嘻嘻道：“那传言呀~是说咱们的顾暄公子靠着阴教主和谢大侠交手伤重之际，偷袭魔教驻地，本还想借机铲除阴教主，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功行不够，反倒被阴教主重伤，还叫他逃了出去。”
说完，她“哦”了一声，嘻嘻补充道：“对啦~还说你现在即便恢复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强撑罢了！说不得连境界都是不稳啦~”
她圆眼笑眯眯地望着顾暄，最后总结道：“看来，这传言果真是假的~我看你明明很好嘛~”
顾暄神色不变。
虽说未曾出乎他之预料，但阴风飒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转念一想，便知这传言的险恶之处。
与先时极难证实的那个传闻不同。
这个传言实则极其容易证伪。
然而关键在于一词。
——失败者。
不管谁人听闻，且不说真伪，下意识便会留存一个印象。
——他是一个运用卑鄙手段都不成的失败者。
即便有他响彻江湖的声名托底，即便有他人的辩白帮衬，但这一切对大部分人来说，皆是无用，毕竟其中有一部分确实是事实。
——他确实是在谢无愁、阴风飒两人交手之后攻袭的魔教，也确实让其逃脱了。
而这其中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是合理的，可以符合大多数人理解的，那便足够了。他们会愿意相信经过自身思维理解判断后的……“真实”。
而那时，传言自也不是传言，而是他们理解中的事实。
在那个事实中，他不是名震江湖，众人追捧的“暄公子”，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卑鄙失败者。
至于他往日的功绩、战绩？
那又如何？
即便他做的再多，甚至覆灭了魔教，他也只是一个失败者。
仅此而已。
然而想到此处，顾暄稍显平淡的眸光中反倒带上了些微的笑意。
不得不说，若此计真是阴风飒布下的。
那相对于其原先的手段，当真是进步了不少。
便在他做此想时，只听一道异响乍然在耳畔响起。
他心中一动，抬眸望去。
便见十一面无表情地立着。
而那柄尚未归鞘的长刀则被他握得“嘎吱”作响。
“噫！你什么毛病？！”
小姑娘乍然跳了起来，而在距离她仅仅半寸的地面之上，是一道裂开了约莫两指宽的缝隙。
十一唇角牵了牵，他眸光沉冷，无什感情的道：“看你不爽。”
他语气十分的寡淡，让人听着便十足的窝火。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