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黑。
无尽的黑。
好像不管怎么拼命的奔跑,都找不到一丝光点。
刑月赤着脚,踩过无数泥泞和荆棘,淌着过膝的河水拼命地朝前跑着。
身后那些追过来的人也下了水,哗啦啦的水声不再悦耳,而成了催命的配乐。
“啊!”刑月噗通一声跌在水中,冷不防呛得喝了一大口水。
她低头,明明周围黑暗无光,可她偏偏能从河水的倒影中,看见此时的自己。
五六岁的模样,瘦得皮包骨,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大人衬衫,还少了半截袖子,那是跟人追打时被扯破的。
宽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衬得她像风筝的骨架,这会儿落在水里,紧紧巴在身上,彻骨的凉意冻得她不住发抖。
可她不敢停下,因为只要慢一步,就会被身后那些人杀死。
刑月咬紧牙爬起来继续往前跑着,淌过河流,跑进山林,赤着的双脚被尖锐的石子刺破,小腿被荆棘划伤,一次又一次摔倒……
这些她都不在乎,也没时间去在乎。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快点,再快一点。
终于,眼前出现了眼熟的峭壁。
峭壁上,盘桓着一条比她腰板还要粗的百米巨蟒,察觉到人群的靠近,巨蟒扭过头来,冲刑月吐着蛇信子。
“断魂崖,那小畜生竟然跑到了断魂崖!”
追着刑月过来的村民骂咧咧不敢靠近,却也依然不肯就这样放过刑月。
刑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些人的目光有多怨恨,她回以的目光就有多冷酷。
“不是要杀我吗?有种就跟上来。”
刑月深吸口气,脏兮兮的小手攀紧岩石往上爬。
“小畜生,下来!”
“滚下来!”
不入流的谩骂声中,刑月咬紧了牙往上爬着,身后有人朝她扔石头,放箭,有的打中了,有的砸在她身边的岩石上,刑月顾不上这些,她只有往前爬,才有可能活下去。
“小月,别去,巨蟒会吃掉你的!快回来啊!”
在所有恨不得她死的声音中,唯有一道,稚嫩却担忧的声音。
刑月脚步一顿,低头朝下看去。
人群中,七八岁的男孩眼眶红红的,总是白净的衣服因为要掩护她离开而变得脏乱不堪。
他叫金焰,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唯一对她友善的人。
刑月看着金焰,混沌的记忆胡乱闪过,她觉得自己好像该和他说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巨蟒爬过山崖,带着腥味的蛇信子吐在她脸上,像是在辨认什么。
刑月不动不躲,任由它尖锐的牙齿咬在手臂上。
片刻后,巨蟒携着刑月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一个山洞前。
山崖下那些人的谩骂声渐渐隐去,刑月站在山洞口,脚步却怎么也不敢往前。
脑海中有道声音急切地提醒着她:“醒来,这是噩梦,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明明这么想着,可刑月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脚。
她还是走进了山洞,然后,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月儿……”女人很美,虽然她看起来很是苍白憔悴,却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美貌。
刑月看了眼她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慢慢挪过去蹲在她身边,将自己藏了一路的药掏出来:“这是我抢来的,沾了河水有点湿了,但应该还能吃,我现在帮你熬药,你喝了药病就会好了。”
女人颤抖着手抓住刑月的手指,心疼得溢出了泪水:“月儿,妈妈对不起你。”
刑月摇摇头没说话,转身去捡倒在地上的土罐子准备熬药。
转过身之际,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对不起,月儿,妈妈好像没办法陪着你了,你以后……”
刑月低头看着那只抓着她衣摆的手松开又落下,猜着女人最后的话想说什么,可猜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她没转身,机械地继续熬着那碗苦极了的药,却又一瞬间失去了奔跑的目的。
湿湿的,凉凉的什么东西滑过脸颊,低落在药罐里。
“知道对不起我,那就活下去啊。”
——
刑月睁开眼,窗外天光大亮,她一时有些恍然,抓着被子坐起来,低头怔怔看着手掌。
没有脏兮兮的血糊糊的伤口,也没有那碗苦极的药。
“月姐,你醒了吗?”门外,门牙敲了两下门。
刑月“嗯”了一声,门牙拧开门,就站在门口没进来:“月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刑月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往常天不亮就醒了,可这会儿都快晌午了,白江电话都打过来两回了。
“江哥说你要是不舒服让我带你去医院,今儿就别去他那儿了。”
刑月这才想起自己还和白江约好了,她点了点头,嗓子有些哑:“知道了。”
门牙听她声音不对劲,皱着眉头进来,担忧地看着她:“月姐,你怎么了?该不会着凉发烧了吧,我给你拿体温计量量。”
他巴巴一堆,刑月抬头看着他,忽然开口:“廖金星。”
“啊?”
门牙愣了下:“月姐你忽然叫我大名干吗?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声音,却是同样的关心。
窗外阳光照进来,洒下一粒粒细小的光粒,刑月深吸口气,终于从噩梦中抽离。
“没什么。”
她微勾了下唇角,半真半假道:“只是忽然觉得你名字挺好听的。”
门牙憨厚地挠头:“是吧,这可是我爸翻字典找出来的名字。”
刑月失笑,撵他出去,下床洗漱。
……
白江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刑月,一怔后微笑着靠回床上:“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刑月:“我这人一般不食言。”
白江笑笑,指指床边的椅子:“坐这儿,然后拉开抽屉。”
刑月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一拉椅子坐下,随手打开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个未拆封的盒子,刑月拿出来打开,是个全新的手机。
刑月微微怔愣:“这是……给我的?”
白江:“礼物。”
刑月抬头看他,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第一次注意到白江的眉眼,正经的时候剑眉冷眸,可微笑的时候,却又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暖意。
她知道自己的臭脾气,对谁都那副欠她钱的冷漠样子。
连司鳟和门牙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也受不了她,可白江却似乎总能轻易的看穿她伪装之下的模样,也从没有对她横过。
刑月移开目光,看着手里的手机:“为什么送我这个?”
白江:“这不是刚好你手机坏了么,刚好我家楼下就有个卖手机的店,刚好我昨儿想起来这么一茬,所以就顺便让罗帝跑了一趟随手买了回来。”
“刚好”“顺便”“随手”……
一通话说下来,就怕对方听出来是专门买的似的。
白江说完,见刑月不吭声,有些尴尬地掩唇干咳了声道:“主要是为了联络方便,毕竟我们是搭档嘛。”
刑月还是不说话。
白江犹豫了下问:“你是不喜欢款式和颜色?”
刑月摇头。
白江看着她半晌,忽然想到什么,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在手机里动手脚,罗帝是这方面专家,你要是担心的话,一会儿叫他过来你可以……”
“谢谢。”
刑月勾着唇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扬了扬新手机道:“正好省了我去买的工夫了。”
她背光坐着,午后的阳光从她棕色的卷发上斜下来,侧着脸的时候正好圈住她眼睑长长的睫毛和嘴角的笑意,好像打了一层金色的柔光。
白江怔了一瞬,不期然的,心跳快了半拍。
刑月:“对了,你找我来是为了109的事吗?”
“嗯?哦……对。”白江反应慢半拍地应道,“是为这事,你等一下。”
他拿出手机call罗帝:“进来一下。”
罗帝:“我就在客厅里,你喊我不就行了,怎么还打上电话了?”
白江:“少废话,赶紧的。”
挂了电话,罗帝和顾欢岁面面相觑。
顾欢岁:“你怎么看?”
罗帝朝白江门口瞅了一眼:“可能怕扯着伤口才不大声喊人?”
顾欢岁白他一眼:“早上吃饭时候哥可是中气十足的。”
罗帝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依你说呢恋爱专家?”
顾欢岁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从昨天在入口那里抢人开始我就觉得不对了,后来又是买手机又是打电话的,罗帝,咱哥肯定是栽了。”
罗帝:“说早了吧?”
顾欢岁傲娇地哼了一声抱着小熊站起来:“你等着吧,早晚的事。”
“哎你帮我拿点东西啊。”见她只管自己走,罗帝认命地叹了口气,抱着电脑站起身。
刑月一开始对罗帝的能力没什么认识,但当他打开电脑,将连夜做出来的分析图展给她看的时候,她才惊觉这人的聪慧。
罗帝:“带回来的藤叶和龙眼已经交给老板那边去化验了,初步的结论是那里的藤类植物起码超过百年之龄,而龙眼的风化程度不严重,也符合四年的说法。”
刑月看向白江:“龙眼是我看着你摘的,藤叶是怎么回事?”
白江不以为意地笑了下:“随手顺的。”
刑月挑眉,这人是从那时起就开始怀疑了吗?
罗帝继续道:“按照目前的推论,我做了三张表,藤墙以内的时间流速分别对应外界的三十年,六十年,或是……二百多年。”
“二百多年?怎么可能!”刑月大惊。
罗帝:“这是我个人比较倾向的一种可能性,藤墙内的时间一定是对应某种规律的,而这种规律要和黄金钟联系起来的话,它不是比四年慢,就是比三十年快,不管快慢,这个倍数值应该是不变的。”
刑月微蹙眉,一旁的顾欢岁眨眨眼:“罗帝,你讲慢点,我听不懂。”
罗帝:“……”
刑月:“你的意思是,照从前那个数值来看,黄金钟的世界过去一天,外界过去一周,而藤墙内应该是外界一天,里面一周对吗?”
“不错。”罗帝点点头。
刑月:“可如果已经过去两百多年,那那个老族长……”
话没说完,刑月先是一怔。
白江“呵”笑出声道:“这恐怕就是老族长拼命守护的宝藏了,藤墙以内,怕是一个长寿族。”
刑月没说话,这应该是最合理的猜测,世间比时间还要珍贵的宝藏,除了寿命还能是什么呢?
“那我现在调快了半圈,岂不是说……”刑月有些不敢算那个数字,等下一次109裂再出现的时候,会是在多少年后,而藤墙以内的那些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罗帝看向白江:“这个我也算出来了,还要分析吗?”
白江看了眼刑月,笑着摆摆手道:“不必了,恐怕到那时候,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
刚说完,一旁白江的手机响了,是臣一刀发来的消息。
白江扫一眼消息内容,转头微笑着问刑月:“想不想去诡司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