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奥尔瑟雅表情期待，观察着他的反应。然而艾理斯表情平静，他把不能吃的蛋糕放到一边，慢条斯理地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自己面前，摆弄着。
奥尔瑟雅定睛一看，顿时头皮都炸了。
灵魂神龛。
这是一个精致的盒子，比巴掌大一点，但没人会想到，就这不起眼的盒子，曾经禁锢着一位半神堕落的灵魂。
这个半神就是奥尔瑟雅。
一千年前，她的守护骑士合力启动了它，将她关在了里面。直到过了几百年，艾理斯才将她放出来，也许是觉得她已经没有威胁了。
这个黝黑狭窄的盒子，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噩梦。
她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窜出老远，竖起了浑身的毛发，戒备地盯着艾理斯。
而艾理斯，擦干净灵魂神龛后，又慢吞吞将它收回背包里，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苏西？你怎么了？”莫尔刚刚去马车里拿食物了。
奥尔瑟雅冷静了下来。
他在吓唬她，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启动灵魂神龛，否则，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她的状态也远不如从前，也许根本不用费劲就能启动它。
奥尔瑟雅闷不吭声，在莫尔身边坐下了，她悻悻地想，希欧多尔说得果然没错，咬人最凶狠的野兽往往是沉默的，比如艾理斯。
想起希欧多尔，她就想起了那本《圣洁者堕落》，一瞬间糟心无比，然而，苏西偏偏在这个时候戳她痛处。
“那个盒子是什么？很可怕吗？说起来，猎人先生为什么要追捕你啊？你干了什么坏事？啊……我刚才听你叫他艾理斯，是那个艾理斯吗？哇，你们的名字真巧，和历史上那两位真像呢！”苏西叭叭叭讲个不停。
奥尔瑟雅脸色阴晴不定，她感觉精神受到了污染，又想起了那句：她趴在希欧多尔怀里，承受着艾理斯强而有力的……
再看看艾理斯，脑子里的画面顿时失控了。艾理斯受了伤，上身赤//裸绑了绷带，扎实强健的肌肉外露，但因为身体修长，看起来挺削瘦，既符合少女偏好的无害，又符合少妇最爱的男人味，完全诠释了那一句‘强而有力’……
……不不，她都在想些什么？她怎么可能轻易受到苏西这个蠢货的影响？
奥尔瑟雅深吸了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这本书。
“你……你想干嘛！”苏西警惕起来。
奥尔瑟雅勾唇一笑。治不了艾理斯，还治不了你这小蠢蛋吗？
“撕拉”一声，伴随着苏西惊恐的尖叫，她将那本书的封面撕了下来，扔进火堆里。
“这是什么？”莫尔吃了一惊。
奥尔瑟雅微微一笑：“我决定要为牧师考核发奋努力，就让这些精神废料成为历史吧。”
莫尔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赞许表情，而艾理斯审视着她，似乎在猜测她的意图。
奥尔瑟雅真想让他观赏这段旷世奇恋，但目光扫过他的背包，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夜，注定是小蠢蛋的不眠之夜。苏西蹲在火堆边，默哀她死去的命根子，奥尔瑟雅则回到了月亮床上。
她梦到了从前的事。
这是从未有过的，灵魂不会做梦。是因为有了苏西的身体吗？让她又有了重温过去的机会。
只可惜，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她重回到了那一场战役，黎明到来之前，黑暗浓重，令人喘不过气，她深陷于恶魔的包围圈，身边仅剩希欧多尔和南希。
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一个突围的机会，但需要有人留下掩护。她是治疗者，而南希不足以胜任，只剩下希欧多尔了。
“这真是太好了。”他呼出一口气，擦去银白铠甲上的血迹，为她得到了一线生机，而感到高兴。
但他们都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战死伟大而荣耀的。第一种，是为了正义与弱小而战，人们会记住他，第二种，是为了心爱的姑娘而战死，这个姑娘心中永远都有一个纯净的角落为他而留。而这两种荣耀，今天我都要了。”
这是希欧多尔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
她是最杰出的天才牧师，为了净化恶魔的污染，世界需要她，她不能死在这里。
这令她注定成为一个抛弃同伴的逃兵。
南希也是如此。
她深爱着希欧多尔，这个沉默刚硬的女人，第一次放任自己在人前痛哭。她做不到去哀求谁，只能死死掐住奥尔瑟雅的手腕，拖着她，支撑着她，保护她撤离。
奥尔瑟雅至今还记得，南希一边哭一边厮杀，握着她的手腕，带她疯狂逃亡。而在他们的身后，希欧多尔独自挡住了汹涌的恶魔大军。
……
后来，南希切下她的头颅时，曾对她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战死是伟大而荣耀的，至少你占了其中一种，你为这个世界而死，这个世界会记住你。”
“但我衷心地希望，你再不会见到希欧多尔。”南希说，“我想，你也并不希望他问起温妮，否则，你该怎么回答呢？”
南希效忠于她，她受过很多的诱惑，但从未动摇，可她对她的态度却很冷淡。想当然，当你心爱的男人爱着别人，并为之战死，你怎么也不可能喜欢那个女人吧？
后来，南希独自带走了她的头颅，再后来，她就被禁锢在了灵魂神龛里。
……
奥尔瑟雅醒了过来，她摸了摸脖颈。
可真疼啊……南希，但愿你的灵魂还在，否则，我要怎么将这痛苦百倍地还给你呢？
她想了想，又拿出一面镜子，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脸庞。
就像做梦一样。
这个小蠢蛋，长得可真像温妮，那个像她哥哥一样善良而伟大的女孩。
……
第二天，他们再次出发。中午时分，他们遇到了几辆马车，马已经没了，只剩下破烂的车厢，和一些坏掉的板车，几具尸体。
很不幸，有人遭遇了劫匪，现场有激烈战斗的痕迹，大量飞溅的血迹。莫尔叹息着，在路边挖了几个坑，将不幸遇难者掩埋，然后让苏西为他们祷告。
奥尔瑟雅许久未祷告过，感觉很生疏，但幸好，苏西的业务能力本来也糟糕。
处理完尸体，莫尔和艾理斯将挡路的杂物推到一边，奥尔瑟雅看了一眼马车，发现上面放着一尊光明女神像，女神悲悯地闭着眼，似乎不忍看这世上的残酷。
“真美。”苏西低声呢喃，“无论看多少次，女神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悲悯，任何时刻能得到支撑自己的力量呢。”
奥尔瑟雅沉着眼，看着那尊女神雕像，她看了好久，连艾理斯都忍不住走到她身后，似乎想看她在做什么。
忽然，她按住了女神悲悯的脸庞，手一用力，整座女神像顷刻化为一堆碎石。
苏西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这是亵渎！”
奥尔瑟雅冷笑一声：“欺世盗名的骗子！”
艾理斯垂下眼帘，看着碎掉的女神像。这时，莫尔也清理完杂物过来了，看到这一幕顿时吃惊道：“女神像怎么碎了？！”
奥尔瑟雅语气敷衍：“哦，也许是看到弱小者被欺凌，气得炸裂了吧。”
莫尔叹息：“这确实是一场悲剧，唉！到了霍尔城再上报，让死者的家属过来认领吧。”
……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行程，只有苏西还在生气，她虽然学艺不精，但是个虔诚的信徒。
奥尔瑟雅也没有心情哄她，斜倚在车厢里。
“你不觉得奇怪吗？”艾理斯忽然开口，“神明突然消失了。”
奥尔瑟雅知道，他和战神也失去了联系。
她与光明女神的失联，是她征战了恶魔巢穴之后，她被种下了恶魔之种，这是连神都无法解决的。
她也曾祈祷、甚至哀求女神的再次眷顾。她是最有天赋的圣职者，恶魔之种曾被她逼得节节败退，那时但凡有一点回应，她也许早摆脱了污染与腐蚀，但赤//裸的现实令她清醒。
没有救赎，没有说好的相互依靠，她的神明背弃了契约，放弃了她。
她冷淡地说：“或者你为他们解释解释？”
艾理斯沉默。
“别侥幸了艾理斯，你和我一样，只不过是被神明放弃的棋子。当你没有了用处，他们不会再给你任何怜悯。”奥尔瑟雅冷笑，揭他的伤口，“你比我好一点，至少你还活着，还保留半神的身体，以后混不下去还能回老家种种田，打打猎，娶个漂亮的姑娘，以你的身体素质，小麦亩年一千八不是问题，吃喝不愁，在乡民里也算混得好。”
“要怪就怪你自己，和我绑定了同盟契约，跟着我一块倒霉，不然战神也不会轻易放弃你。”
“哼，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觉得我会愧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