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天还没亮，林雍就起床熬汤。
因着家里只有一个灶，他只得用的推车来炸油条油饼。废了一个时辰，才把准备好的面团全部炸好。再放在托何铁心打的铁丝篮里，盖上油纸隔绝灰尘，推着上街。
他连续卖了三天，再加上位置不错，已经积累了一批赶着干活的回头客。
林雍还没把桌椅搬出来，就已经有三个汉子站着等了。见他来了，还非常热心肠地帮他把桌椅从铺子里搬出来。只不过人多了，灰尘也呛人，倒弄得林雍非常不好意思，说一会送他们一人一块油饼。
“那就再来一碗粥吧！”
“我也是。”
“我再要一碗粥和油条！”
三人纷纷喊出自己要的东西，就找了个座儿坐了下来，等着林雍送吃得上来。
“真抱歉，今天不卖粥，不过油条油饼还是有的。”林雍把盛了米浆的桶放到地上，开始烧炭热锅。
这炭是早晨烧过的，还未彻底熄灭，引燃的很快。
没多久，还热乎着的大骨头汤就冒起了泡。
林雍抓了几把虾子、蛏子等丢到骨头汤里，滚烫沸了几次，就烫的半熟，他勺了一勺米浆倒下去，盖上盖子焖的功夫，三个男人就都凑了过来，想看看林雍做的是什么。
不过看了一会，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啥啊？闻着好香。”
“我没见过呢。”
“来一碗吧！”
林雍不急不缓地揭开盖子，把米片儿铲下去，态度温和道：“这鼎边糊一碗十五文，三位都来一碗吗？”
“什么！十五文！”
“怎么这么贵，都抵得上店里一碗羊肉汤面了呢！”
“你这里也就放了猪肉跟小虾什么的，十五文贵了，不要不要。”
三个人都觉着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但又舍不得林雍应承的油饼，十分犹豫地杵在边上。
林雍自然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也不会吝啬这三块油饼，弄得名声不好，干脆就用油纸包了三块给他们。
“好鲜的味道，是什么！”老李头大老远就闻到了，鼻子不断抽动，小跑着过来，一看到是林雍在做，二话没说立马让他上一碗。
“这叫鼎边糊，十五一碗。”
“十五就十五！打不了中午饿肚子！油条来一根，酱油来一碟！”老李头豪气干云地数出铜钱，但也没走，就站在边上想要看林雍亲手做。站了一会，又有点奇怪地看另外三个不吭声的男人，奇怪道，“你们三个点了啥？还是没点？要我往边上让让不？”
“不用，不用，你点就好。”
老李头就没说话了。
但过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三个是嫌贵，又好奇，所以一直站着。他没忍住长长哦了一声，这声音把那三个大男人羞得涨红了脸，赶紧退远了几步，就被隔壁几步远的粥摊老板给招了去。
“我这米粥熬得又稠又香，还有酸萝卜、酸豆角、咸菜和鸭蛋，便宜又管饱，走过路过的都来瞧一瞧啊！”粥铺老板生的瘦瘦高高，下巴一撮小胡子，看起来颇有些精明。
之前他生意还算稳定，林雍一来，也卖的米粥，就把他生意给抢了去。他面上虽不说，心里头还是有些怨念得。一看不卖粥了，心卖的东西又贵，暗喜机会来了，连忙大声吆喝起来。
果不其然，不少嫌鼎边糊贵的，就都跑到他摊子上来点粥。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坐满了一张桌子。
老李头捧着鼎边糊，看林雍那平静劲儿，都替他捏了把汗，“林家小子，生意都被抢走了，你咋的一点不着急？”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老爷子您先尝尝看。要觉得味道不错，也多替我说道说道，招几个客来啊。”林雍跟在老李头后头，送了油条和酱油，然后就回到灶台前，又下了一碗鼎边糊。
美食当头，其他都往后靠。
老李头也不作他想，埋头就沿着碗边吸溜了一口，滚烫的沸汤烫的他直哆嗦，但那鲜甜的味道却又舍不得吐出，干脆直接咽了下去，整个人都咳嗽起来。
“老爷子，您可慢些吃，没人跟您抢的。”林雍打趣道。
“谁敢跟我老头子抢？还不是你手艺太好了！”老李头缓过劲，也不说话了，一个劲儿的吃着鼎边糊，连平日里钟爱的油条都冷落了，等把碗里的鼎边糊吃完了，才又慢下来吃着油条蘸着酱油。
“你们还看什么！赶紧买了吃啊！贵不贵，吃了不就知道？”老李头不满地直嚷嚷，“放着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在一旁咽口水，你们啊，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没滋没味的！”
“真有这么好吃？”
“还放的猪肉，我看未必吧。”
“你老头子是不是这小子请来捧场的，怎么给说的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
老李头一听他们怀疑他，顿时怒了，喊道：“不信拉倒，爱吃不吃，老头子我明儿再来吃！”他说完，哼了一声，扭头背过身不搭理这群人了。
“算了，我也来碗吧，来都来了。”一个连来了三日的汉子，叹着气从钱袋子里取钱，还肉痛的直皱眉，“小老板，要是不好吃，我可要生气的！”
“那当然，保管好吃。”
“那成。”
林雍立马端上一碗，那汉子肚子空空，又闻了好一会味儿，就呼啦啦吃了好几口。边上有人问他味道如何，那汉子都顾不上回答，只埋头吃得欢。
老李头斜眼看他，脸上笑的得意，高声喊道：“老头子今天也不吃茶了，再来一碗！”
“马上来！”
“真有这么好吃？”
“赵哥为人我还是知道的，不会说谎。”
“那我也尝尝吧。”
“我要一碗！”
“我也是，再来跟油条！”
一下子就有五个人落座，但更多的人还是畏惧这个价，最终选择了隔壁的粥铺。隔壁的粥铺老板笑歪了嘴，巴不得大家都来他这儿喝粥。只不过随着吃上鼎边糊的人越来越多，被吸引去的就更多。
就连一开始嫌贵没买鼎边糊，白蹭了人家三块油饼的男人，都暗暗后悔，眼巴巴的看他们吃好东西，自己只能就咸菜配白粥。
最开始质疑老李头是托的年轻男子，舔完了碗里的最后一滴汤，才不好意思地跟老李头道歉，“真对不住，刚才说您老人家是托。我道歉，我道歉，这么好的东西，哪还需要托呢！”
“哼，老头子我才不跟你们这些小娃子计较。”
……
身着青黑短褐、唇带短须的中年男子，正从御街走到此处。
但他今早忘了从家中带馒头，以至从寅时便饿到了现在。方才还可稍作抑制，到此时已是腹痛难忍。再加上路上各种香味钻入他鼻中，几如酷刑一般。
刚一闻到这鲜美的香味，他的脚就再走不动路，不受控制地来到了林雍的摊子前。
看着把摊子围了两圈的人，中年男子一阵诧异，不由得好奇问道：“此处卖的是何种吃食？因何许多人争相抢卖？”
有刚吃了鼎边糊，摸着肚子走出来的人闻言，高兴地解释：“这叫鼎边糊，我也头回吃。贵是贵了点，但真好吃啊！明天我还得再来！”
他说完走了，把中年男子的好奇心勾到了最顶峰。
“到底是何种美味佳肴？”他忍不住喃喃，正好腿也饿软了，就站在人后头排队。
好不容易排到他，一问价格，傻了眼。
“你说这一碗十五文？”中年男子生性节俭，甚少在街上购食，就连平日出行，都会备上馒头烙饼。今早睡迟了一刻，慌忙中忘带了馒头，这才不得不吃点东西。原先想着几文钱也就罢了，但此时十五文，又有些犹豫。
“你还买不买了！不买别挡着道儿！”后边排队的人嚷嚷叫起来。
中年男子看着林雍将米浆倒进去，犹豫的功夫就铲入锅中，新奇又有趣，再加上前面后边都一堆人，想了一下，也就放纵了一把。他数了十五文，递给林雍，端着他那份鼎边糊去找了个位置，吃之前扫了一圈，发现人人桌上都有一根长条状金黄酥脆之物亦或是饼状物，忍不住出生询问。
“这个啊，是油条，这个是油饼，你没吃过？”
“我从未曾见过。”中年男子惊奇，“此物何时兴起，我怎不知？”
“也就这几日，这老板手艺好，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你如果头回来，可一定要尝尝。”对方说完，三两口把油条吃了，就匆忙上工去了。
中年男子皱眉想了下，还是决定先尝尝这鼎边糊再说。只是这刚喝了口热汤，就已暗下决心，定要买油条油饼会去给妻儿尝尝。
此时已接近巳时，路上往来的行人也稀疏不少，林雍总算能喘一口气，擦擦额头热汗，喝几口凉水歇息一会，就见刚才犹豫许久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他衣着朴素，头发簪着根木簪，衣襟处还有些许深色污渍，可见非今日所染。看似清贫，但从他举手投足可见，应是名读书人。
“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林雍连忙挺直了腰背，笑迎男子。
“再要两根油条，两个油饼。”
自从有了稳定的回头客后，林雍就不再限制没人只可买三份。只不过普通老百姓也不会买上太多，最多也就买四个，倒是没什么差别。
“外带还是现吃？”
“外带。”
林雍用油纸打包好递给中年男子，对方客气道谢后，低头匆匆离去。
“怪哉。”
这还是林雍头次见到如此不修边幅的读书人，但不过也只是匆匆一面，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