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困孤城
随着盛夏过去,燕北的风逐渐变得萧瑟,凛冽,仿佛要把人的脸皮扯掉一般凶。风里满是塞外荒凉的尘土的气味,隐隐约约的,却还夹杂着一抹血腥味。
这是秦缨自拜别京城后经历的第一战,燕北后撤民众,他做足了准备。
然后在某个天未破晓之时,已经摸透了燕北地图的秦缨带着四万兵马主动发动了攻击,这场于众人酣睡时突然发起的偷袭几乎屠尽胡部整个右部,眼看就要得胜而归,结果就在秦缨准备带人回撤时,胡部左部追兵赶到,围困住了秦缨等人。
面对蒙哈赤的包围秦缨不惧不畏,带兵奋力突围,三万多人拼杀到最后只剩一半不到,长枪上挂着的璎珞被鲜血染黑,顺着枪杆流到手中,黏腻腻的让人心里发慌,在日出之时,封锁严实的包围圈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众人飞快回撤,身后追兵却仍旧穷追不舍,秦缨带着几个副将殿后,就在城门将闭之际,一柄长剑从后凌空甩来,锐利剑尖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在秦缨后背,虽然不能破开他的铠甲,却还是让他整个胸膛都随之一震,整个人眼前发黑的从马上扑倒在城门内,随后城门被迅速阖上,将追兵挡在了门外。
一众残兵败将被围困在弯月城,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可以说已经是步入了及其困顿潦倒的险境,对于城中的一万多将士来说,唯一的曙光便是等待肃北营其他此次未随行的将士们前来支援。
弯月城城主府中,一行人围在帘帐前,等着瘦小的老头诊治完。老头即军医李大夫一收回手,便有一身着铠甲之人围了上去:“李大夫,秦将军伤势如何?”
李大夫一边收拾自己的医药箱,一边摇头:”不好,将军这一剑虽并未伤及皮肉,可是内里却遭到重击,已有瘀血凝于皮肉之下。”
李大夫说到这里,面色凝重的看着一旁穿铠甲的王彦:“副帅,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将军如今恐怕无法行动,要等到臣扎针将将军胸口瘀血散去方能见好。”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他们本就是被迫撤入城中的,自然没有任何的军需储备,而敌军又在外面安营扎寨,现下秦缨因伤不能移动,援兵又不知何时能来,这城又因为民众后撤早已成了空城,他们如果要在此坐以待毙苦等援兵,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直站在旁边的监军李茂春闻言都快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好,本来是暂避,现下将军昏迷,我们可就要在这里等了。”
参军王平更是脸色灰败:“这城中无米无菜,若是不修整之后强行突围,根本等不了几日。”
而李赐虽然也脸色难看,但至少还算镇定:“先别慌张,此次偷袭将军只带了四万人,肃北军内人员尚且充足,我令传信官找小道出城求援,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四日便能回来。”
李茂春握着拳,道:“也只能这样了,医官,你赶紧准备东西给将军去瘀血治伤,那我们也出去休整队伍,准备相关事宜吧。”众人点头,相继出了内厅,只留下床上紧蹙着眉头,脸色惨白的人静静的沉睡着。
房间里无比安静,秦缨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两军在城前交战,他记得自己中了蒙哈部落二皇子蒙哈赤的一剑,那剑砸到他背上,千钧的力道让他眼前一黑,从马上栽了下来。
昏过去的前一秒,他看见了副帅王彦焦急的脸。
可是意识沉入黑暗,画面一转,却又变成了燕都四月春樱满树的场景,在漫天飘粉的昭曦宫里,还没有及冠,是一副少年姿态的萧定深站在樱花树下转过头来含着笑向自己招手:“阿缨,过来。”
秦缨怔怔的看他许久,从他的脸颊看到他伸出来的手臂,然后才迈开步子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久违的温暖环绕住他,让他难过又开心,情绪冲击波动,秦缨几乎落下泪来。
“哥哥……”干涩嘴唇轻轻蠕动,沉在梦中的秦缨满脸泪痕的轻喃。
医官专心施针去瘀,做到一半时他突然听见了呜咽哭声,李大夫惊异看向把脑袋埋在枕头上的秦缨,以为小将军是因为他施针太疼而哭了,可是他凑近去听,却只听见他在念“哥哥”。
没有意识的伸手握着胸口的玉佩,这位面对敌军厮杀未露半点怯意的平北大将军陷在与故人有关的一场温暖梦中哭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