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相思
自秦缨走后,萧定深原本已经好了的病突然又如山倾般倒来,连绵的低烧让他终日缠绵病榻,整个人都飞快的消瘦了下去。
王朗心急如焚,可是即便是天天请太医来看,天天煎药喝,泡药浴,萧定深的这病总也不好,医官说他是郁结于心,心结不解,这病就好不了。
王朗一听这话顿时发起愁来,心结?除了他家殿下那个胆大妄为,擅自跑到燕都去了的那块心头肉,他家殿下心里哪有什么心结啊!
可虽然知道,王朗却没有半点办法,因为他既不敢劝萧定深想开一点,也没办法联系上秦缨,就只能这么干着急。
眼看这病要越拖越严重了,在第十五日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转机,那日有人送来了一封信,一封捎在军情急报里,快马加鞭从燕北寄来的信。
王朗从传信官拿到信的时候简直乐得要笑开花,脚下倒腾得生出残影,可怜公公心里急切得不行,进门时脚尖撞到门槛,整个人直直的扑向地面,竟然在昭曦宫的寝殿里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动静大得把昏睡着的萧定深都给惊醒了。
“何事?”倦怠的坐起身,萧定深问道。
王朗顾不上被磕到的膝盖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赶紧爬起来奔向萧定深,躬身递上信封,王朗欣喜道:“殿下,殿下,燕北那边来信了!”
萧定深眉眼一凝,然后他猛地沉下脸:“不看,拿走。”说完便猛地扯好被子盖住脑袋,整个人往被窝里钻去了。
王朗被他的这番动作给惊得瞠目结舌,他看着那床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心里惊诧不已:殿下,殿下他竟然在耍小性子!
王朗踌躇的在床边站了一会,见他仍旧不动,心里实在摸不定他的意思,便索性将信往枕边一放,留下一句“信我放着了,殿下自己决定要不要看”的话便转身出去了。
殿门被阖上,殿里彻底安静下来,过了片刻,突然有被面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只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里面探出来,然后那被捂得严严实实的锦被便被推开,从里面冒出一张因为低烧加上被捂住而生出绯红的脸颊。
萧定深拥着被子坐起来,转头凝视那份静静躺在他枕边的信件许久,然后他伸手,以一种再慢不过的速度拿起了那封信。
慢条斯理的拆开信封,萧定深带着隐晦炙热的目光落到了上面,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锋利的瘦金体,收尾时带着一点少年人的意气。
【哥哥,展信安。】
在首行停留了一会,萧定深才把目光移向下面的内容。
【我已在燕北安顿下来,军中诸位兄长都视我为亲弟,待我极好,教我识地势,判局势,给我讲解胡部作战的喜好以及胡部诸位将领行兵打仗时的风格,这令我无比受用,如此下来,我发现胡部作战并不精通阵法谋略,他们不过是借助精湛的骑术以及对这里地形地势的熟悉而屡屡得逞,往后我也会在这方面加重防范,争取取得胜利。】
洋洋洒洒的一段,没提萧定深半句,写的全都是他军营里那些教他做这样做那样的好兄长,萧定深几乎被气得眼晕。
心烦意乱的匆匆扫视,飞快跳过这一段,还在病中的太子殿下目光落到最后一段上。
【因人在燕北,京中局势我无法把握,哥哥万事务必小心,行事前可与爹爹商议,切勿冒险,缨在燕北为哥哥守住边关,盼收到哥哥的好消息。】
最后一段,言辞关切,情意真诚,可是仍旧没有出现半个萧定深想看到的字眼,小孩没有说想他,没有说爱他,明明走的时候还说了要赖他一辈子,现下落笔之间却没有半点亲密,仿佛公事公办,客气却疏离。
看着手里这封信,萧定深心里破天荒的生出委屈,半晌,他忍不住捏紧手指,揉皱了手里的信件。
信纸被揉皱,旧信纸下突然又显出一张新的出来。
信纸簇白,上面粘着一朵已经干枯了的花,旁边写着一行小小的字。
寄君格桑花,相思勿忘我。
萧定深的指腹落在那朵干花上,抚摸的动作轻到不能再轻,仿佛生怕一个用力便摸坏了那朵承载着小孩相思的小花。
良久以后,他轻轻撕下这一页起身藏进书柜的暗格里,再躺回床上时,他闭上眼睛轻轻哼笑一声:“小混蛋,别以为拽些酸文就能感动我,写给我的信居然附在军情急报中,哼。”
他话语里有些许吃味,脸上却情不自禁的漾开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