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骊夜访
他警惕的靠在床尾,听着屋外的动静,片刻后,吱呀一声,风雨声变得大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道轻软的落地声,萧定深屏着呼吸,手持利刃,只等那人凑近便要扑上去趁其不备杀他个不察。
“行了,别躲了。”秦骊摘了雨笠,坚硬的边沿磕在桌子上发出一点轻微声响,随这道声响一同响起的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萧定深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听见男人又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我不是来杀你的,不,准确来说,应该说来杀你的都已经被我杀死了,这么一算,你还得叫我一声救命恩人。”
萧定深于是掀开床幔,赤脚踩在了地上。
“阁下是何人?”
秦骊闻言便自窗外突然划过的一道闪电亮光里回过头来,那张与秦缨有个七八成像的脸上是一点散漫笑意:“我?我身份很多的,让我想想啊,我大概就是你外祖父的学生,你父皇母后的知己,你太傅的表兄,以及……”他说到最后表情蓦然变得温和:“以及秦缨的生父。”
他抬眼看着面色剧变的萧定深,道:“我名秦骊,至于太子殿下认不认识我,我就无从知晓了。”
“……我知道。”萧定深还没从那句秦缨的生父中回过神来,便蓦然听见了男人的这句话,他沉默片刻,老实的承认了。
他确实知道,他父皇的年少好友,他外祖的得意门生,不过他只知道前两个,不知道后两个,他既不知道原来秦骊是秦允的表兄,也不知道秦骊原来才是秦缨的生父。
他突然便又想起一件往事,那年迎纳兰使臣入燕都时秦缨曾跟他说今天的爹爹很陌生,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当时以为是小孩太久没见闹出错觉了今日却突然明了,想来那日来见他的根本就不是秦允,而是这位秦骊。
他又想起这人跟萧定深的关系,于是沉默片刻后,萧定深突然道:“阁下既与我父皇引为知己,又为何在我父皇登基之际辞官归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萧定深总觉得他说完这一句后,面前人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很久以后,当窗外风雨渐歇时,秦骊却又突然说话了:“你觉得你父皇为人如何?”
萧定深愣了一下,随即不客气的道:“自私虚伪,薄情寡义,心狠手辣。”
秦骊笑了一声:“这便是原因。”
他认真的看着萧定深,那双跟秦缨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里是萧定深看不透的幽深意味:“因为我认识的他并不是这样的。”他没有用尊称,因为即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北燕帝在旧友口中也不过只是一个能亲昵称呼的普通人。
“我和他自幼相识,跟你和阿缨一样,我也是他的伴读,秦家当年还没有没落,所以我进了宫,做了太子殿下的伴读。”
“他同你一样,是东宫嫡出,所以生下来便是储君,他自己又聪慧,底下的兄弟姐妹们没有能比得上他的,然后十五岁那年太子南巡,在最是朦胧飘渺的一捧江南烟雨中,他遇见了你母后。”
“少年少女,本就是最好的年岁,爱慕是最寻常的事情,后来两人水到渠成的订了婚约,成了婚,最后在登基的那年有了你。”
一改刚刚漫不经心的笑,此刻秦骊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
“萧肆蕴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的男子,他聪慧而不世故,身居高位而不自视甚高,与朋友交往真诚善良,对你母后更是深情厚谊,不曾有一丝亏待,他总是同我说他若是登了基,他一定要改了这世间嫡庶分明的规矩,因为种种不公,他虽不能亲临却也能体会。”
萧定深听着他的描述,只觉得错愕无比,他忍不住回忆了一下现在宫里面的那个,又听着秦骊嘴里说的这个,他只觉得荒唐:“对我母后深情厚谊?可笑,如今他做了君主,早已原形毕露,偏宠贵妃,冷落于我母后,想来年少时的深情也不过是为了借助我外祖家的势力助他登基,才以此为把柄,骗取信任。”
秦骊却摇了摇头:“你错了,不是他为了博得你外祖信任才娶的你母后,而是他早已得到了你外祖的支持才认识的你母后,这两件事情,得到支持在前,爱上你母后却是在后。”
见萧定深沉默不语,秦骊也不再说话,片刻后,他突然想起来,道:“哎呀呀,扯远了,我今日千里迢迢来找你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什么事?”萧定深心下蓦地猛跳,一股浓浓的不安感顺着脚底爬遍他全身,让他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在一道惊雷声里,他听见秦骊说:“阿缨不见了,我希望太子殿下能随我赶回燕都,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