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波
鸣沙城的乌云积攒了一整日, 暴雨在傍晚时分酣畅淋漓地砸在了地面，弥漫的沙尘被雨水洗净，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齐重焰平板放在膝盖上, 文档新建了半个多小时, 上面未落下半个字。他不断地想起宗继, 却无半点灵感, 他不知怎样的故事才能配得上少年。
将平板拿开，齐重焰心乱如麻, 他写不出来, 他甚至不清楚宗继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什么类型的电影啊？”宗继挠头，“好看的电影我都喜欢吧？”
宗继的回答跟不回答没有区别, 好看的标准千人千面, 他认为的好看会是齐重焰认为的好看吗？
“你在干嘛？”对面久久没有响应，宗继随口问道。
“看下雨。”齐重焰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从天际劈下, 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吓到了吗？”
齐重焰在看到闪电时有了心理准备, 怕宗继被雷声惊扰。
“没有。”宗继捂着嘴打了个嗝，齐重焰抓拍了一道闪电，照片中有劈天裂地的凌厉感。
宗继不喜欢下雨天, 更不喜欢暴雨，每当遇到这种天气，老家就会变得又潮又闷，地面湿得走路都能听见水声，他总担心房子会被雨冲垮，或者屋顶的瓦片被大风掀飞。
好在老房子的质量够好，这多年都坚持过来了。
齐重焰关了窗, 拉上窗帘，将雨声和暴雷隔绝在外，宗继的声音在耳机中越发清晰。
“我有两个视频漏发了，你要看吗？要的话我重新发给你？”看孔雀的时候宗继光顾着不好意思去了，忘记把视频发给齐重焰。
“要。”与宗继有关的任何内容齐重焰都不愿错过。
“听说野生孔雀更好看。”熊猫基地的孔雀是国内最常见的品种，大小跟母鸡差不多，尾羽的长度和炫彩程度有限。
“对。”齐重焰从云端导出了一段视频发给宗继，“这是我在滇南野生动物保护区拍到的。”
齐重焰拍摄的视频主要储存在移动硬盘里，不过为了防止万一哪天硬盘找不
到了数据丢失，他将比较重要的进行了备份。
看上视频列表，齐重焰的眼前一亮，他有灵感了。
磨难、困境、成长、自由，他在平板上写下四个词，他要把宗继亲手送上最高荣誉的王座。
“我要准备睡觉了。”不知不觉聊到了十点多，宗继的语调减弱，“晚安。”
“晚安。”齐重焰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长，52分10秒，截图保存。
语音通话中无法观看视频，等宗继挂断，齐重焰才把宗继发的视频点开。
见过野生孔雀后普通孔雀在齐重焰眼里平平无奇。
“只有公孔雀会开屏，为了求偶。”
听到背景解说，平平无奇的孔雀瞬间变得碍眼。
当晚，拥有齐重焰私人微信的圈外好友发现百年不用朋友圈的人更新了一张照片，图中是光秃秃的孔雀尾巴。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讽刺姜姒？张烈联想到剧组声明，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真相。
“七哥，听说钱磊今天气疯了。”张烈幸灾乐祸地打电话过来跟齐重焰八卦，他还不知道齐重焰受伤的消息，不然此刻也不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他找了一圈人给姜姒求情，一张老脸都快丢光了也没人卖他面子，然后才发现剧组连声明都发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钱磊的儿子是个混不吝的，接到老头子住院的电话以为自己要继承遗产了，兴冲冲地跑去医院挨了顿臭骂，扭头跑酒吧喝酒去了，把钱磊那点破事抖了个干净。
尤其是姜姒，前脚还在跟他甜言蜜语，后脚就爬他老子床上去了，让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脑袋绿得发亮，对于姜姒的遭遇恨不得拍手称快。
至于钱磊在床上跟姜姒说的电影女主角，那肯定是没戏了，女人能有面子和大钱重要吗？
“下午有狗仔在机场拍到了姜姒，她不会是跑回去找你求情来了吧？”
张烈猜得一点没错，姜姒的确是找齐重焰求情来了，而且现在正在楼下。
小赵敲门向齐重焰请示，姜姒被酒店的保安
拦在下面，喊着要见他。
“不见。”若不是有宗继在，齐重焰根本不会恢复意识，更别提给小赵打电话。就算小赵把影视基地翻遍最后找到了他，那绝对也是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在那样的环境和温度下，几个小时过去，齐重焰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为何还要见姜姒？
小赵很快下楼传达了齐重焰的意思，并表示姜姒如果不想走，他不介意现在就通知媒体，相信很多人都想采访她这个当事人拿到第一手笑死。
姜姒在经纪人的陪同下恨恨地走了，另找了一个酒店开房。
“他就是个疯子！神经病！”姜姒摔掉太阳眼镜，双眼通红，在房间内歇斯底里地咒骂。
自剧组发布声明起，姜姒一直装死没有做回应，她的粉丝一边在评论区留言，一边四处控评。
【姜姒终于翻车了哈哈哈哈！】
【我早就看不惯姜姒了，到处耍大牌，天天营销自己娱乐圈最美，我看她是娱乐圈脸皮最厚还差不多！】
【这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吧？以前就有剧组说她三天两头不请假擅自离开剧组，拖延拍摄时间。我还以为她进了齐导剧组能安分点呢，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什么打雁，我们齐导明明是鹰好吗！】
【我一直觉得姜姒没什么好的，演技一般颜值一般，也不知道怎么拿的影后。】
【我知道，人家金主爸爸多啊。】
姜姒自出道以来便黑粉不断，她的粉丝们三五不时就要跟人吵上一场，结了不少仇家。
再说了，娱乐圈女明星那么多，她总营销自己红毯女王，谁能乐意。往日没有真料也就罢了，现在有了《断指》剧组指名道姓的声明，立刻引得多方人马下场浑水摸鱼。
评论区中顿时黑粉与水军齐飞，吵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天昏地暗。
姜姒的粉丝习惯了跟人吵架，但这次不一样了，对手太多，她们实在吵不过来，姜粉们不由哭求姜姒出来澄清。
他们只想要一个回应，不管姜姒
说什么，他们都愿意相信。
经纪人也让姜姒回应，不能任由情况继续恶劣发展下去。
“回应什么？回应我就是耍大牌，擅自离开剧组，不配合拍摄？”
姜姒咬牙切齿，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你冷静一点！”经纪人同样焦头烂额，他暴呵道，等姜姒安静，他沉住气，“事情不是完全没有转机，你听我说。”
“从始至终你只做错了一件事，就是没有提前请假就离开了剧组。但是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9号离开，10号就剧组就发了声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你。”
经纪人看着姜姒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声明我已经安排公关在写了，等会发给你，你把它记下来，然后我给你录视频，你态度诚恳一点，哭得越可怜越好。”
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他们还能反将齐重焰一军。姜姒眼神狠厉，既然齐重焰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
“我去补个妆。”从早上化好妆到现在姜姒都没关注过自己的形象，不用看镜子也知道她现在有多狼狈。
“不用，就这样拍，你越狼狈效果越好。”如果补了妆，网友一看不就露馅了吗？
于是姜姒坐回沙发上，两人仔细商量了一下等会视频要怎么拍，认错不够，最好再说一点齐重焰的劣迹，转移网友们的注意力。
加班的公关发来了修改好的文案，姜姒花了点时间把词背下来，不用背得太全，磕磕绊绊地才有临时组织语言的真实感。
准备好后，凌晨十二点，姜姒的微博终于有了动静。
妆容斑驳的姜姒在视频中哭得双眼通红，她以往的照片都是十分美艳动人的，就算哭，也哭得梨花带雨，网友们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姜姒在视频中哭诉自己累到生病，还附上了剧组拍摄计划表和医生的诊断书。
诊断书是她的私人医生开的，是真是假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而拍摄计划表就更可笑了，她自己前期不在剧组的时间太多
，统筹才按照齐重焰的意思将她的戏份尽量集中。
但在不知道内情的网友们看来，姜姒就是因为拍摄强度太高累病了，想休息齐重焰又不同意，她太委屈才做出了不告而别的举动。
在视频的最后，她再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直言她愿意接受剧组的开除决定，她的确违反了合约，希望粉丝们不要为她辩解。错了就是错了，她会吸取教训，以后不会再犯。
姜姒三分演七分真，粉丝们顿时义愤填膺，疯狂替她打抱不平，控诉《断指》剧组和齐重焰的过分行径。如经纪人预料那般，网上的言论一时扭转了过来。
【卧槽，这个拍摄强度是人能承受的吗？剧组也太压榨了！】
【瞬间想起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了。】
【抱抱姒姒，不要哭了，我心疼死了。】
【强烈要求剧组向我们姒姒道歉！齐重焰道歉！】
【为这事就开除？什么傻逼剧组，太过分了！】
【我说呢，原来是齐疯子啊，难怪。跟不知情的朋友们科普一下，这个齐重焰可是打过演员的。】
【这种没有道德的人根本不配做导演！齐重焰道歉！】
姜姒的粉丝觉得自己成了占理的一方，不仅在《断指》官微下抗议，甚至跑去了齐重焰八百年不发一条动态的微博下面去了。
不管齐重焰本人行径如何，他的电影好看是不可否认的，他的粉丝大部分都是事业粉，无关其他仅仅是因为喜欢他的电影。
另外有一小部分是颜值粉，虽然关于齐重焰的报道基本都不带照片，但在他曾经参与的各种颁奖典礼上，仍是能看到他真人的。
以他的外形条件，说一句齐重焰导演圈最帅谁敢反驳？若是齐重焰愿意自导自演，说不定大家就能看到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演两项大奖被同一个人获得的奇观。
只不过齐重焰曝光太少，大部分时间都在静悄悄地拍电影，平时没什么事，因此他的粉丝比较没有存在感，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微博上高达八位数的关注。
但，这不代表他的粉
丝没有战斗力。
姜姒的粉丝不过是因为关注了她，所以在第一时间看到视频抢占了先机，等齐重焰的粉丝反应过来，网上的风向又变了。
【作为一名医生，我实在忍不住了，没有医院盖章诊断书无效是无效的，这样的诊断书，不盖章我能开一沓（当然我是不会开的）】
【医生+1，同意楼上。】
【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是我很疑惑，会有医生把字写得这么规矩吗？】
【可能有，但我不会。不信谣，不传谣。】
【不好意思，鄙人是中医，根据中医学理论，姜小姐的面相似乎跟劳累过度无关，至于其他的，可能需要麻烦姜小姐卸个妆。】
【卸妆6666】
【医生朋友们说完了，我也来说两句。首先我是一名统筹，待过的剧组有两位数，恕我直言，姜小姐的拍摄计划表，绝对算不上最满的，我随便贴几张计划表给大家看看吧，私人信息已厚码[图片][图片]】
【对啊，我就纳了闷了，那些说过分的是没上过班吗？工作太忙加个班怎么了？我看这拍摄计划一天还至少有十二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说过分，看不起程序员吗？】
【别骂了别骂了，孩子已经连续一个月朝九晚十二了。】
【我要是有那么多工资，别说九九六，九九七我也愿意啊！】
【就是，说得好像没拿片酬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说到片酬，违约不仅没钱还要倒赔违约金的，姜小姐违约金准备好了吗？】
兰姐在姜姒发了视频以后就得到了消息，还没开始公关呢，就发现齐重焰的粉丝好像已经替他们把问题解决了。
当然她也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而是以齐重焰工作室的名义发了一份申明，表示要对姜姒在视频中关于齐重焰的不实言论采取法律措施进行追责。
你不是说齐重焰过分吗，我还有更过分的！
《断指》剧组官微也同时放出了宋河等人的拍摄计划，网友们一看，哟，还真没冤枉姜姒，人家男
女主角的安排比她还密集，他们咋没累病呢？
感情你姜姒还是个病美人啊？
不对，刚刚齐重焰的那波医学生粉丝还说了姜姒没什么大病啊。
时刻关注着网上动向的姜姒和经纪人脸都青了，他们根本没想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那么多漏洞。
姜姒的一部分死忠粉还在跳脚，嚷嚷着姜姒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他们还要那么不依不饶。
【有一说一，我们没有不依不饶，只是对你家正主的言论进行合理的回应。】
【我可没看出她有半点认错的意思。】
【这回应，还能更茶一点吗？】
【茶做错了什么，茶只是想被人泡而已！】
“准备赔违约金吧。”经纪人也彻底放弃，姜姒现在只能庆幸她的积蓄赔了违约金也够让自己过比较富足的生活。
姜姒没说话，关闭了微博的评论功能，然后卸载。
“现在网络的节奏也太快了。”于洋碗里的面条因为放置时间过长变得软烂，他放下手机向宗继感叹道。
“什么？”宗继没有刷微博的习惯，没明白于洋说的啥。
于洋吃了一口软烂的面条，口感差了点，味道不错，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决定继续吃完。
“《断指》剧组发布声明，开除了不遵守合约在拍摄期间擅自离组的姜姒；姜姒发视频回应，称剧组的拍摄强度太大导致她生病，并出具了病情诊断书和拍摄计划，试图把脏水泼到齐导身上；然后被齐导的粉丝揭穿她的诊断书无效以及拍摄强度不高。”
“现在姜姒既要赔剧组违约金，又要被齐导工作室追究造谣的责任。”于洋摇头，“她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于洋几句话概括了网络上的风云，仔细算算，从事情发生到结束还不到三天时间，这届网友实在是太优秀了。
“哦。”宗继把剥去外壳的水煮蛋放到于洋面碗里，他吃得差不多了，“姜姒为什么要擅自离开剧组呢？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不行吗？”
是啊，有什么事
不能提前说一声吗？于洋咬了半个鸡蛋，嚼碎咽下：“那谁知道？”
宗继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他没有借此说教。拿了桌上的餐巾纸擦干净嘴，于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
快八点了，说不定王胜已经到了楼下。
网络上的风波对齐重焰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通宵未合眼，文档上密密麻麻全是他的想法，有时候是一段话，有时候又是单独不成句的词或字，外人根本看不懂他写的内容。
手背指关节处因为他忘我的打字崩开了结痂的伤口，淡淡的血迹在纱布上晕染开来。小赵拿了医药箱过来给他换药，对他的行为不敢怒也不敢言。
回头他就告诉兰姐去，让兰姐跟他哭！
“陶婉宁那边答复了，有档期，随时可以进组。”姜姒那些跳梁小丑般的行为小赵懒得拿来污齐重焰的耳朵，反正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 齐导：别骂了别骂了，在追了！
二十万字了，齐导你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