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彩虹的梦（二）
小如茵呆呆的：“九、九哥？”
肖乾沉沉“嗯”了一声。他知道她信了, 因为那种骨折的痛神奇消失了。他恢复了，就像从来不曾受过伤。小如茵停了哭闹，抿着唇看着大笑的夏亦瑶, 生气又难过。肖乾问：“要九哥帮你吗？”
小如茵眼睛一亮, 点头。肖乾便转向夏亦瑶，抬手。他对小如茵道：“看看九哥的法术。”
弩针再次射出, 直直扎入了夏亦瑶的身体！如果这是现实, 夏亦瑶会死，但那恶毒的小姑娘只是身体一晃, 眼一闭, 昏倒摔在了地上。
嬷嬷和丫鬟见了，再顾不得对桃树行凶，慌慌张张抱起夏亦瑶冲出了院子。小如茵便掩住嘴, 偷偷笑了。肖乾放下手, 揉了揉小如茵的发，笑着叹了一声：“茵茵还是太善良了。”
他对小如茵强调：“夏亦瑶不是昏迷了，而是我将她的灵魂投入了这颗桃树。她会亲身体会桃桃骨头被折断的痛, 无法挣脱。”他问她：“这个时间是多久呢？”
小如茵讶然“啊”了一声：“有一整天吗？”
肖乾失笑：“当然。她会被困在桃树里，足足三天。”
小如茵便抱住了他, 开心道：“九哥, 你好厉害啊!”
他们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可肖乾陪了小如茵小半天, 李瑾蓉都没有出现兴师问罪。肖乾又试着出去了一趟，发现他可以离开院子了。似乎在夏如茵认定他是九重天的“九哥”时, 他便不再是桃树精了。
肖乾已经基本能推测出这个世界的规则了。应该是他和夏如茵用的那对玉枕有什么问题, “与君共”后面那个字, 或许是与君共“梦”。他进入了夏如茵的梦境, 但这个梦境又并非普通梦境，他能被这里的人事物伤害。肖乾毫不怀疑他在这个世界死亡，他本人也会真正死亡。而现下，他与夏如茵被困在了这里。夏如茵的神智只有七岁，他不知该如何带夏如茵离开。
他能确认的两点，一是梦境的营造是基于夏如茵的记忆投射，二是夏如茵是梦境的主人。由此推断，在这个世界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一是夏如茵曾经的认知，二是夏如茵现下的意志。
夏如茵记忆中，夏亦瑶应是伤害过她的桃桃的，于是夏亦瑶出现了，将历史重演。他身为桃树精，本该因此重伤，但他设法让夏如茵认为他是仙君，于是得以从痛苦中解脱。
肖乾立在桃树面前，借着广袖的遮掩，匕首出鞘。桃树开始瑟瑟颤抖，树干哆哆嗦嗦着，好像人害怕时一般。肖乾嘴角勾起，毫不手软将匕首插入树干！桃树猛然弹动了下！肖乾仿佛听见了它躯体里，那个夏亦瑶的惨嚎。
是他告诉小如茵，夏亦瑶被他困在了桃树里，小如茵相信了，于是那个夏亦瑶的灵魂真被困了进来。那么大概，只要他让小如茵相信，他是四海八荒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仙君，他便能在这个世界横着走了。
肖乾回到屋中，小脸苍白的夏如茵正在喝麻雀粥。粥是肖乾“煮”的，他随便把小鸟毛拔了，扔进锅子，撒上一把米，片刻掀盖，就是一锅香气扑鼻的肉粥。对此，肖乾感觉这个世界还挺便捷的。他在夏如茵身旁坐下：“好喝吗？”
小如茵用力点头：“好喝！肉好香！九哥手艺真好！”
肖乾轻笑，开始了他的洗脑：“有没有什么要问九哥的？”
小如茵放下了勺子，眨巴着眼问：“九哥，九重天是什么地方？”
……怪不得他的法力那么低微，原来这个年纪的小如茵还不知道什么叫九重天。肖乾的声音柔和：“是得道飞升的仙君们居住的地方。”
小如茵有些难以置信：“你说那里归你管？你这么厉害？”
肖乾含笑应是。他决定说几个小姑娘耳熟能详的神仙充充场面：“雷公电母财神爷，他们都是我的手下。”
小如茵惊讶：“那你可以让他们出来，让我见一见吗？”
肖乾：“……”
肖乾沉声道：“自然可以。”他知道自己必须让夏如茵相信，才能做到奇迹，因此不仅不能露怯，还得有模有样。于是他双指并起，煞有介事朝着屋中一划，威严喝道：“雷公电母，快快显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中还是只有他和小如茵。这就有点尴尬了……肖乾叹口气，也怪他贪心，给自己搞得人设太大，本想一步到位，结果场面就没控制住。
肖乾暼小如茵一眼：“小棒槌，你竟然不相信九哥能叫来雷公电母。”
小如茵不料心思被他说中，被指责时，有些羞愧。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小声道：“九哥，你的确没叫来雷公电母啊。”
肖乾捏了捏她脸颊：“你懂什么，雷公电母说正忙着，暂时没空过来。总归你记住，你的九哥可厉害了。”
小如茵“哦”了一声，继续喝粥。可片刻，她又小心道：“九哥，其实我不介意你厉不厉害啊。不管你是九重天的九爷，还是个小小的神仙，你愿意做我的神仙哥哥，我都喜欢你的。”
她不介意，他介意啊。他还得保护好她，带着她回去现实世界呢。肖乾试图了解夏如茵的想法：“那你觉得，九哥是什么？”
提起这个，小如茵是有兴趣的：“九哥，你是不是我小时候救下的黄鼠狼？因为被我救了，所以得道飞升后，你来找我报恩。”
肖乾嘴角一抽：“黄鼠狼？”他感觉手痒了，很想扯住小姑娘那张漂亮的脸：“小棒槌，你觉得我哪里像黄鼠狼？”
小如茵可能是感觉到了危机，到底没敢点头：“不像不像，但是，我只救过黄鼠狼啊。它跑来偷鸡吃，被嬷嬷抓住了，看见我便作揖求我。我觉得它通人性，便将它放了。”
小如茵上下打量肖乾，仿佛在评判他有几分像黄鼠狼。肖乾连忙抬手制止：“我不是黄鼠狼。”他顺着小如茵的思路说下去：“我是犼，是天地间最后一只神兽。你的确算是救过我。”
小如茵果然被唬弄住了：“犼？我救过犼吗？”
肖乾深沉道：“你可能不记得了。我的原形像巨大的兔子，最喜欢吃龙。当年九重天发生内乱，我受了重伤，只能化形成一只兔子躲藏在人间。你爹爹买了我，准备炖了我吃，你看见我可爱，便将我要走了。”
小如茵呆愣愣的：“然后，我将你放生了？”
肖乾看着小姑娘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嘴上到底没忍住：“不，你想养着我，毕竟你喜欢毛绒绒的兔子。但是你当时太小，重点是太笨了，没抱住我，被我跳下来逃走了。”他摊手：“虽然你没有放生我，我本也不可能被凡人吃掉。但你想要救下我，便与我结下了缘。我如今彻底恢复，便来寻你报恩了。”
小如茵为难挠了挠头：“这样吗？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肖乾：“因为那时你只是个两岁多的小棒槌啊。”
小如茵终于点头。肖乾去书桌执笔作画，小如茵喝完粥，他的画也画好了。他将画拿给小如茵看：“这就是我的原形。”
宣纸上，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犼。为了凸显出自己的厉害，肖乾用上了对比手法。山峦在犼的脚下也变得渺小了，它的嘴里还叼着一条龙，像条蚯蚓一般小。小如茵惊讶“哇”一声：“九哥，你看起来很大啊！”
肖乾目的达到，继续给小姑娘洗脑：“不止个头大，本领也大。吞雷吐电，劈山裂海，撕裂天地，不在话下。”
小如茵点头，还是有些似懂非懂的模样。肖乾无奈摸了摸她的发，决定换个法子，循序渐进：“肉粥喝完了？天色还早，九哥再给你实现一个愿望吧。”他没有征询夏如茵的意见，只是思量着道：“就带你出外春游吧。”
小如茵眼睛又亮了：“哇！九哥你怎么知道，我有个愿望是去出游！”
肖乾也笑了：“因为我是很厉害的神仙啊。”他将小如茵抱在臂上：“出发，去文义山。”
肖乾抱着小如茵，走出了院子。小如茵显得有些紧张：“会被夫人发现的。”
肖乾脚步不停：“不怕，九哥用一道障眼法，便没人能看见我们了。”
小如茵松一口气，连连点头，有道隐约的金光便罩住了两人。路过的仆役对两人视而不见，肖乾再回头去看院子，发现里面多了个靠窗坐着的“小如茵”。
小姑娘还记得弄个替身放在家里，肖乾莞尔。看来在小如茵心中，他这点本领还是有的。他继续给自己加技能点，问：“要九哥带你飞过去吗？”
小如茵惊讶掩嘴：“可以吗？九哥你会飞吗？”
肖乾将人放在石头上，蹲下：“上来，九哥背你。”
小如茵慢吞吞爬到他背上，肖乾拔出了腰间软剑，二指并起一划：“起！”
软剑颤巍巍悬浮了起来，肖乾嘴角微翘。他朝着软剑一跃，稳稳踩在其上，引起了小如茵的一声赞叹。肖乾问：“准备好了吗？”
小如茵应了声好了，肖乾也不知自己如何做到的，软剑便直冲云霄！
朵朵白云在两人身旁飞过，软软绵绵的，像棉花糖。小如茵伸手去摸，咯咯笑着。她在肖乾耳边喊：“九哥你看！夏府变得好小了！”
肖乾低头去看，那四四方方的京城已经变成了宣纸大小，夏府的宅院在其中，就像小蚂蚁一般。肖乾温和回话：“我带你逃出来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这个世界困住了你，我便撕了这里，带你去我的九重天。”
小如茵重重“嗯”了一声。前方出现了山峦，郁郁葱葱的一片绿中，夹着一座五彩的山。肖乾压着软剑俯冲，降落在一片花海之中。山上无树，无溪水山石，也没有其他人。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花，各式各样的颜色，生机勃勃开放着。
原来这就是小如茵设想中的文义山。小姑娘落了地，便迫不及待去看那些花儿。她慢慢地走，惊叹与欢笑时不时传来，就如他带她去莲湖时那般，声声唤着他九哥。肖乾便慢吞吞跟在她身后，摘了细长的叶，挑了各色漂亮的花，为她编了个花环。
他将五颜六色的花环递给小如茵，小如茵整个人都有了神采。她小心翼翼接过：“九哥，这是你做的吗？是送给我的吗？”
肖乾点头。小如茵笑得如春花灿烂，将花环戴在了头上。她问肖乾：“九哥，好不好看？”
肖乾蹲下，认真注视她：“好看。天上人间，你是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公主。”
小如茵便幸福抱住了他。肖乾问：“九哥变个小一点的原形，让你骑着到处看看，要不要？”
小如茵双眼闪亮亮点头。肖乾闭眼，渐渐感觉有热流在身体涌动。他听见了小如茵的惊叹声：“哇！九哥你……”
肖乾睁眼，山坡变得小了。小如茵在他的脚边站着，只得他一个脚掌那般高。只是……
肖乾看了看自己迎风飘扬的白毛，感受着自己脑袋上挂着的两个什么，镇定朝小如茵道：“我要召唤出一面镜子，看一看我现下的样子。”
他抬爪，果然一面镜子出现在空中。镜子里，是一只红眼长耳白毛的巨大兔子。
小如茵终于说完了她的惊叹：“九哥你好可爱啊！”
肖乾：“……”
巨大兔子挥爪，镜子消失。他低头，灰灰的鼻尖贴上了小如茵。小如茵哈哈笑着，双手抱住他的大脑袋。肖乾的声音无奈：“小棒槌，九哥不是画过原形给你看吗？”
怎么还是给他变成了一只大白兔子。小如茵开始摸他的毛，十分急迫：“九哥，我要坐上去！”
肖乾看着还不够他脑袋高的小姑娘，试探着动了动耳朵。长长的耳朵滑落在地，肖乾道：“爬上来吧。”
小如茵连忙过去揪住那耳朵。结果……毛被揪掉了许多，小如茵还是爬不上去。肖乾道：“站好，我卷你起来。”
于是耳朵被当成了大象鼻子，将小姑娘卷起来，放在了巨大兔子的背上。小如茵幸福在大兔子的背上打滚，任长长的白毛将自己遮住。巨大兔子便趴坐在那，任她玩乐。小如茵终于滚够了，又爬去了长耳朵边上，搂紧了耳朵根：“九哥，我坐好了！你飞吧！”
肖乾这才站起，纵身一跃！不需要软剑，他也能腾空飞翔了，肖乾缓慢踩着兔子步，在漫山的花海上空行走。文义山变得很大很大，花海延绵到天边，没有尽头。
小姑娘哈哈笑着，两只脚快乐一踢一踢。他们看了许久的花，肖乾便踩着云朵，往天上爬。云朵踩起来软而弹，越往高处，云朵的颜色也越多。
肖乾问：“九哥帮你刮一阵风，把底下的花吹上来，好不好？”
小如茵大喊：“好！好！”
于是风起，五颜六色的花被吹上了天。它们随着风汇成彩色溪流，潺潺在白色大兔子身旁流动。小如茵伸手入那溪水，捞出了满手的花瓣。她站在白色大兔子身上，将花瓣洒向天空：“九哥！像不像彩虹！”
他们在云海与花的彩虹中穿梭，肖乾忽然觉得，他的原形变成了一只大白兔子，也没什么不好——棉花糖的云朵，五颜六色的花。世界如此梦幻缤纷，身旁还有只大兔子陪着。这大概是所有小姑娘，童年时做过最美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