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第十六章
林嵬沉默了一路,直到上车后才突然开口。
“你是说他俩也是被控制的你怎么发现的?”
“影子。”
陈深没接过司机递给他的毛巾。
“牛啊这大下雨天的你竟然还记得看影子。”
林嵬从司机手里接过毛巾重新递给陈深。
“擦擦吧,你身上还有血。”
“不用。”
陈深皱眉。
脏。
“怪不得这俩人跟失了智一样,一个笑不停一个哭不停,搁那儿唱戏呢。”
林嵬散漫地靠在车椅上。
“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到底是谁真不是楚重阳吗?”
“不是。”
“你怎么这么确信?”
“如果我是她”
陈深看向车窗外。
“我不会把局面画成现在这样。”
“啧确实,要是她真有这能力,干嘛把自己画得这么惨,我要是她我就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画出来,最好画一座世外桃源,躲在人世后,远远的。”
车一停下,陈深第一个下车,径直走进别墅上楼。
“干什么呢急冲冲的?”
冯老太招呼林嵬坐下。
“他倒是挺自在,一进我房子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上楼,比我这个主人还主人。”
“他衣服沾上血了,让他擦又嫌脏,肯定是上去换衣服”
说到一半林嵬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在别墅里回荡。
“完了!”
“什么完了?”
冯老太把汤圆往外盛。
“忘买糖了!”
林嵬的脸皱巴成一团。
林嵬没糖不吃饭不是说说而已,整个午饭他就吃了一口汤圆,还背着冯老太准备偷偷吐出来。
结果一转头看见陈深冰冷的眼神,又慢慢地吞回喉咙。
“这汤圆是真难吃,我第一次见有人用野菜包汤圆,还包这么多,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咸得慌”
林嵬凑近陈深小声说。
“深哥你是不是没有味觉,怎么一口都没剩?”
陈深没回答,吃完饭默不作声地收拾碗筷。
冯老太家别墅很大,却建得僻远,她又不喜欢和生人一起住,家里一个帮佣都没请,平日里都是她自己忙饭洗碗。
偌大的房子空得很。
饭后冯老太戴上老花眼镜,打开线稿开始研究。
“跟以前的笔迹一样,没变。”
线稿上画的跟周一在网页上连载的一样,讲的就是陈深在贵雅高中备考期间和人起了冲突。
“怎么回事,头一次发生这种情况吧”
林嵬张大嘴看着。
“这周都快结束了,漫画里的事完全没有发生,深哥现在还在那新高中待着。”
“你的漫画呢?”
冯老太问林嵬。
“更新了没?”
“好久没更了,停在了一月一号那一章,然后陆崟他的漫画”
林嵬眼神一缩。
“自那事儿以后也没更过我和他的网页都跟死了似的,点都点不开。”
“怪。”
冯老太叹了口气。
“人活久了真就什么稀奇古怪都能遇到,这事儿我还得托人去问问,我有个老熟人早前看破红尘修道去了,拜在南昌仙人赵夫子那座仙山下,说不定他能看出什么眉目来。”
“修道?”
林嵬一挑眉。
“迷信!”
“那你说你这事儿用唯物主义怎么解释?”
冯老太啐了一口。
陈深倚靠在墙上,一直没作声,听到这话才站直身。
“试。”
“深哥?”
林嵬怀疑自己的耳朵。
“天下没有免费的食儿,我这老熟人难请得很,我要能把他请过来,你们拿什么来换?”
冯老太眼珠子转悠起来,定在陈深身上。
“说。”
陈深言简意赅。
“我看上你那靠山的小别墅了,盘给我吧。”
陈深难得犹豫了下。
那栋别墅
“怎么?不舍得,我记得你不怎么去啊,有下家了?”
陈深想起那天在游泳池旁摊开的运动服和白色记号笔留下的大字。
“她没要。”
“这房子都看不上,眼光倒挺高。”
冯老太摘下老花镜。
“正好盘给我,我急要个好房子。”
“不是你住?”
陈深抬眼。
“当然不是我住,这房子我住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没事找事找新房子?”
说到这儿冯老太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造孽啊,是我那离家出走的女儿她自从嫁给那便利店老板以后就没回来过,这次竟然回来求我办事儿不可多得啊。”
“房子不卖。”
陈深应声。
“可以借你一段时间。”
“你放心,我也借不了多久,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住在那儿照看着。”
冯老太咳嗽了声。
“我就想看看我这女儿,到底求这房子来干什么。”
楚重阳画了一整天画,放学回到酒店房间,发现手侧都是油墨。
对着镜子洗手的时候她才看到自己脸上也有彩墨,怪不得今天陈深路过她位置的时候眼神一直盯着她的脸。
啧。
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严严实实地用创口贴盖住。
洗完脸出来,酒店的房间多出个人。
封梅把饭菜从保温盒里拿出来放到桌上,饭还是热的,被空调吹得直冒烟。
楚重阳条件反射地挺直腰,不自在起来。
就算封梅每天都来给她送饭,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和人相处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个难题。
尤其是长辈。
女性长辈。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什么都给你做了点儿…”
封梅这次没有放下保鲜盒就走,而是坐到楚重阳对面。
“咱们聊聊。”
楚重阳点着头坐到桌前。
这顿饭怕是难消化了。
封梅从包里掏出一个保鲜膜。
“这里面是存折和钥匙,几个月前林眉找到我托管这存折,让我留着给你。”
“啊…”
楚重阳第一次见人用保鲜膜包存折。
“什么钥匙?”
“一个小画馆,这是你爸留给你的,说到这个就好笑,你妈前脚才给我送来存折你爸就把这钥匙给我送来了…一家夫妻分两趟跑。”
封梅用手指敲了敲保鲜膜里的钥匙。
“楚冈说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之前一月你过生日他没回来,给你补上的…”
楚重阳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心里发怪。
楚冈居然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
竟然还记得她以前说想要个画馆。
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有点儿发麻,楚重阳沉默了会儿,最终接过钥匙和存折。
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她和楚冈的关系很不错。
还算是正常的父女关系,那时候楚冈每次出差还会给她打视频,楚重阳喜欢的东西一定都会弄到手。
对着外人总是一脸骄傲。
“这是我家闺女儿,打小就聪明。”
但自从那件事后,楚冈整个人就变了。
每次看向她和林眉,眼神里除了厌恶,更多的是排斥。
躲着走的那种排斥。
甚至还掺和了些恐惧。
楚冈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楚重阳设身处地地从楚冈的角度想——
她要是楚冈,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老婆和女儿,估计成天也不想回家。
瘆得慌。
一想到这儿楚重阳就强迫自己把记忆的阀门关上,以前的事儿就如同千斤顶一样镇在背后,早就把身子给镇麻了。
不提起来还能假装麻木,一提起来浑身的骸骨才如同拆家般疼起来。
她从来看不懂楚冈,楚冈肯定也看不透她。
“之前你刚来一中我就没跟你提起这些事儿,看你也缓得差不多了我才决定和你谈谈,你妈让我跟你说…”
封梅身子往前倾。
“这存折一是供你吃住,二是让你学习用,她怎么说来着…哦,她让你去找国科大的老师上课。”
说到这儿封梅皱起眉。
“林眉也真是啊,都这时候还让你学习,学学学,孩子都快学傻了…”
她叹了口气看向楚重阳。
“江平那的案子我都听说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年纪轻轻的让你经历这些也是不容易。”
“没事。”
楚重阳憋了半天来只憋出这两个字。
跟人交流真是个费劲的活儿。
“楚冈那混球真就犯傻,竟然敢犯这种事儿,还有林眉,怎么就跟着楚冈犯了傻…电视剧八点档都没有这么演的。”
封梅愁得从口袋里掏出烟,但一想到对面还坐着楚重阳,她没拿出打火机,光叼着烟不抽。
“你妈好几年没跟我联系了,这突然一联系就给我来个这么大事儿。”
“麻烦您了。”
楚重阳看着保鲜膜里的存折发愣。
有钱了是个好事。
她一个横空而出的麻烦,封梅估计也该烦了。
“我会尽快搬出去,找个房子租。”
“别啊,你这孩子…”
封梅急得把烟从嘴里吐出来。
“谁跟你说我嫌你麻烦了,我就是在感慨林眉这人怎么这么久没跟我联系,以前三十岁出头的时候我们玩儿的可好了,天天黏在一起不比亲姐妹差,结果她突然间杳无音信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做错了事。”
“你是怎么认识林…”
楚重阳习惯性地想直接说出林眉两个字,但一想到眼前坐着的是个长辈,又给咽了回去。
“你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
母亲这两个字,尤其烫口。
“就之前她刚嫁到江平的时候,我那时候也住在江平,我们俩聊着聊着挺投缘就混在一起了。”
封梅说着眼睛往窗外瞟。
“后来我跟家里闹翻了,和老赵一起搬出去后我就没再见过她…当时说得好好的会经常来找我聚聚,结果压根人没影儿。”
听到这儿,楚重阳算是明白了。
封梅和林眉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她之前还想不通这俩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她忙。”
楚重阳嘴角露出一抹嘲笑。
忙个屁。
林眉那样的人,看到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立马扔掉。
“能明白,毕竟是当家主母,楚冈那玩意儿又不着家,肯定忙得够呛。”
楚重阳含糊着扯开话题。
“封姐,有个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想搬出去…能帮我看看哪儿有比较适合我的房子吗?”
楚重阳本来就想搬。
这下知道了林眉和封眉压根不算什么‘朋友’,更没有理由不搬。
林眉不要脸,她要。
“你真要搬?要不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如果你不嫌弃我们那儿房子小…”
“不用。”
楚重阳打断封梅的话,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要准备考试,想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一个只有她,能和自己独处的空间。
楚重阳知道封梅是个好人,和她以前所待的圈子截然不同的好。
但物以类聚。
自知之明楚重阳还是有的。
她一个烂人,自己待着就好。
“其实我手头上有个挺适合的房子…总不能让你一直住酒店。”
封梅站起身。
“我先回去帮你联系联系这事儿,办妥了我带你去看房子。”
“行。”
楚重阳送封梅走出门。
“谢了。”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已经不再冒烟的饭菜。
安静得有点儿怪异。
楚重阳打开酒店电视,结果一打开就是新闻频道,屏幕上楚冈的脸被糊上马赛克。
甚至有点儿好笑。
但楚重阳笑不起来。
胃里泛酸,她觉得有点儿想吐,立马关掉电视。
楚重阳豁然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涌进来,这才觉得呼吸不那么困难。
夜空下影影幢幢,不知名的野猫在远处叫。
楚重阳莫名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女人,也是跟陆崟一样从不矮不高的地方失足。
都过去了。
一想到这儿脖子就开始发凉。
楚重阳盯着夜色盯了许久,像发现什么一样笑起来。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加上楚冈,他们家一窝三口,三个人凑齐了。
整整齐齐三个杀人犯。
封梅的办事效率挺高,才过了五天就打电话跟她说定下房子了。
周六一早上就来接她。
“走,我带你去看新房子。”
封梅拍了拍自己的摩托车后座,挑眉。
“还是说你想坐前面?”
“别。”
楚重阳接过头盔跨上后座。
“我又不是小孩儿。”
“你就是小孩儿…在我心里都是群萝卜丁,就像我家赵封,他就算以后三四十了都还是我心里的小孩儿,小萝卜块儿。”
楚重阳笑着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他有妈。”
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对,她和封梅都愣住了。
幸好摩托车已经发动起来,引擎发动声盖过风声的喧嚣。
“你不好奇我给你挑了个什么样的房子…”
封梅的声音闷闷地从头盔里透出来。
“能住就好。”
运动卫衣随着风不断鼓吹,楚重阳久违地感觉到一阵放松。
“这么好养活?那我给你讲讲那房东的要求…他跟我说要是想住就不能碰房子里的植物,不能用厨房,不能养宠物,不能带人回来,每天都要打扫…”
“事儿真多。”
楚重阳听着想笑。
“这是找房客还是找保洁?”
“还没完呢,他还不让人在房间外的区域晃悠,说是只租这一个房间,甚至还在房间外装了摄像头。”
风声很大,封梅的嗓门更大,楚重阳越听越眉头皱得越深。
这房主有病吧…
“要不换个房子…”
楚重阳这句话才说出半句就被封梅的大嗓门给挡回去。
“本来想给你换个地方租,但既然你觉得自己挺好养活,那咱们就定这儿了啊!”
这嗓门儿…
就算隔着头盔楚重阳也听出那十二分的幸灾乐祸来。
“逗你呢,先带你去看看,要实在不行我们继续回去住酒店。”
封梅一踩油门儿,摩托车如同箭一样冲到高速公路上。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人和人之间几乎是擦着过去的。
乌压压的一片人里陈深尤其显眼,就算是戴着口罩也吸引来不少目光。
“我就坐个火车,人是老了些,又不是要入土了,你非要来送我干什么?”
冯老太看着陈深帮她把行李放进车厢。
“要不是下周还要上课你是不是还要跟着我去道士山?”
陈深没说话。
“你这人就是脸冷心软。”
冯老太叹了口气。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坐火车…那老不死的修道的山怎么那么僻远,连个飞机高铁都没有,非得让我这老骨头折腾一趟。”
“那就别去。”
陈深应声。
“我派人去。”
“别的人都不行,那老东西傲得很,不是我都请不来。”
冯老太说完坐到床上。
“就俩小时的车程,你给我买什么软卧啊?”
车厢外围过来几个穿着短裙的姑娘,小心翼翼地打量陈深。
“咱们小深人气挺旺啊…”
冯老太揶揄道。
“走哪儿都有人看。”
“诶,你好…”
几个姑娘拿着手机走过来,语气怯生生的。
“能不能加个联系…”
陈深转身,冷着脸直接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