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北宋(四十二)
木小娘正是此书女主之名, 白三少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大哥半响, 最后发现——得, 大哥的眼圈也红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作为一个提前看到了此文下册《与妻书》并且知晓后文的白玉堂很悲惨得发现, 待到下一旬, 只怕这一幕还将要上演一次。
真……辣眼睛啊。
铁血硬汉, 流血不流泪的白五爷这般感叹道。
正当夏安然的小说慢慢发酵, 更因为其题材更偏向女儿们的喜好, 从前院流入后院之时, 突然闹出了一个大新闻。
这日,白玉堂坐在堂中继续看着这一室颓丧,只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被那一股股飘过来的阴云影响长出蘑菇了, 就在他实在忍受不住这种诡异气氛,正想要丢下账簿翻身而出时, 忽然就见一小郎拿着一叠子白家小报冲了进来。
边冲他边喊“掌柜, 展柜,局子那儿加印了一册特刊!”
“原来剑神西门吹雪同剑仙叶孤城之间所定的决战场所, 并非是南京紫金山!
大家都弄错啦!”
此言一出, 满堂皆惊。
白玉堂一个翻身踏空而出,他抢过一张小报视线快速一扫, 然后便被入目所见惊得倒抽了一口气。
这两个当世一绝的剑客, 竟然艺高人胆大得将决战地定到了大宋的中枢位置——北宋皇城。
更可怕的是, 官家据说也是这两人的粉丝……啊不是, 官家爱惜这二人才华, 还真答应将部分场地借给这二人打响这一场北宋世纪之战!
而仁慈、善良、博爱的官家体贴武林人士对于这一战的看重之心,故而特地取出一匹夜光布撕碎制作了十条作为入场券,当日但凡拥有此布条之人,可以卸甲入宫闱观战。
而这十份夜光绸布,就在陆小凤手里。
一时之间,四条眉毛陆小凤之名在江湖上又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白玉堂的眉毛掐的死紧,紫禁之战定在中秋,偏偏他的武举考试紧跟其后,若是前去观战,则无法参考。
若是寻常地方,他定然毫不犹豫弃了考试。
武举常有,这种等级的前辈之战却不常有,偏偏,偏偏那是汴京城,还是在宫闱之内!
前些日子还被他自豪的二哥身份此时成了拦路虎,他能保证如果他刚踏入汴京城,当晚上他就会被二哥绑起来丢上回松江的马车。
这可怎生是好……要不,赌上一赌?
正当他愁肠满肚之时,忽然听到掌柜的声音在他背后凉凉响起“白少
,当家的说了,您可是同他有君子之约啊。”
这一句话让白玉堂整个人猛然间清醒,是了,当初他为了忽悠走大哥,同他哥约好了,若是他科举未中,便要回家娶妻生子,什么时候儿子会跑会跳了什么时候放他自由。
不!他的江湖还没开始,怎能先开始于儿郎的尿布之中,绝不!
他留恋得看了一眼又一眼那份小报,又充满羡慕嫉妒得看着方才还阴雨绵绵瞬间恢复斗志昂扬,当下就打算出门踏上北上之路的武林人士们,指尖便是一串连射。
兴奋得刚要冲出去的众大汉便被一连串深深插在他们面前的铜钱挡住了去路,待到回头时候便看到一华服美姿的青年人正看着他们,这一位被科举磨灭了去看世纪对决的少年郎,面上笑容非常凶残“诸位,先结账再走哦。”
在八月十五中秋日到达之前,江湖上可是热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各大势力纷纷出手想要给自家最优秀的儿郎捞来一张门票。
如此世纪之战错过这一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而对于任何一个学剑的孩子来说,能够近距离的接触这二位剑客的剑意、剑决极有可能使之突破,可谓受益无穷也。
陆小凤被整个江湖追得鸡飞狗跳,本来他陪着花满楼治病,却莫名锅从天降,被找上门的禁军指挥塞进了十根缎带。
他本想留给花满楼一根,却被他拒绝了。
无论是叶孤城也好,西门吹雪也好,这两位剑客都是剑出不留人的主,这一场对决势必要血溅当场。
虽说是两位剑客追求的极致,但是花满楼不喜欢看到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不喜欢看到有人殒命的场景,而且那时他的眼睛也不知道如何,一个瞎子看现场……倒不如将票让给别人。
他这般笑谈,陆小凤自然不能勉强。
好在失踪躲灾很久的苦瓜大师、老实和尚等人先后找上了门来,为陆小凤分担掉了压力,这些人都可谓德高望重,给了他们武林人也没有意见。
剩下的几条陆小凤也懒得费心,将它们都丢给了司空摘星,然后他就所在花家位于汴京的宅院里头继续孵鸡蛋,时不时跑去夏安然那里怂恿他一起出门。
但是夏安然自知晓自己身份开始,便一直过着宅到死的生活,打死不肯出宅院一步,这态度让陆小凤在过门槛之时,都情不自禁四下张望以为这里有什么踏出去就会死的奇怪设定。
但是没有啊,他来来回回跳跃了好多次啦。
不错,陆小凤作为半个当事人,却并不知晓接下来要发生的坑爹事,虽然陆小凤之前在皇城司这里留下了不错的备案,但是这件事牵涉过大,他自然并不知晓接下来的套中套。
他每天还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尤其在花满楼的眼睛经过治疗后已经能渐渐感光时,更是欢快无比。
汴京城物价虽高,但是他背靠花家,又常来夏家蹭饭,基本上把汴京城的好吃好玩的都玩过了。
都玩过之后他就闲不住想要搞事了。
此时夏安然正在同庞昱排戏。
庞昱作为一个合格称职的纨绔子弟,别的不会,享受的项目全都会,当日他先一步看了夏安然的文稿,当天回去后怎么都睡不着,偏偏后来几日夏安然得知了身世心情多少有些起伏,也没有出来。
庞昱胆子再大也不敢对着里头喊人,只能憋憋憋,无处发泄的他便拿起了好久没拿过的笔墨,哼哧哼哧写了一篇“读后感”
然后看看上头的文字狗屁不通,文稿后来又被拿了回去,他的心中顿感十万分的无趣。
就在这种状态下,他忽然心生一念。
不若……将夏安然写得话本排成小戏?
小戏是一种类似于情景剧一样的节目,演出时间很短,一般控制在一盏茶的时间内。
这种戏多半是茶楼供茶客们打法时间用的,因为剧情不长,也不拖沓,虽然文艺性质不高,但是还是得到了部分民众的喜好。
毕竟对于寻常百姓们来说,看一场几个小时的演出是贵人们的专利,他们要努力讨生活,这种在喝茶时候便能看完,不留悬念又刺激好看的戏码格外收到他们欢迎。
夏安然听到庞昱这么说的时候立刻点了点头,“泡面番吗,我懂。”
“泡,泡什么?”庞昱和他隔着一堵墙两两相望,此时乍听夏安然说了一个他不懂的词汇便习惯性得问了,夏安然轻咳一声“我是说泡茶番,就是喝茶时候看的一番小短剧。”
“哦哦哦!”庞昱砸吧砸吧嘴,表示这个名词挺赞的,然后他眨着星星眼说道“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我认识一个挺不错的戏班子,虽然不太有名,比较小众,但是里头的角儿一个个都有些硬功夫。”
趴在墙头的年轻人在内心实力上演苍蝇搓手,他热情鼓动夏安然“不如你将人招来排着试试,我给你在边上鉴赏,放心,看戏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夏安然此时都要嫌弃他了,他翻着小白眼就差没明说:你把我当傻子吗?
庞昱的小心思就和透明的一样。
小胖鱼被关在这里吃禁闭、减肥、健身全套套餐,就连吃穿用度都受到了约束,当然不用提娱乐设施啦,所以从关在这里的那一日开始,庞昱就再也没有能够看到任何了戏曲节目了。
他也不敢去戳自己姐夫的眉头,更不敢去挑战一下台谏们的信息来源,干脆就投机取巧,想要从夏安然这边下手,如果是在夏家排演节目,那当然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隔壁被打扰了清静的小可怜而已。
夏然都被他的不要脸程度给惊到了,随后他深深感叹一下这所谓纨绔子弟的逻辑思考能力还有钻空子的水平。
他要是把这样的投机取巧能力用在了官场上,估计他老爹以后就再也不会担心他了。
庞昱对此,十分的谦虚,他表示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
夏安然自觉被他的厚脸皮打败,但是庞昱的建议也符合他的需求。
小说的受众毕竟比较小,哪怕是后世几乎人人识字的年代,受制于小说渠道的分布,还有观众的年龄限制,小说的普及率都远不如电视剧。
更不用提如今这个识字率较低的时代了。
而且白家的小报也多在武林人士中流通,而他最想要影响的普通人,却很难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接触到这部分信息。
但如果是戏曲的方法……尤其像庞昱说的泡茶番,那么这个故事就有可能随着商人歇脚时候的一瞥,和旅客、艺人、官员的走动传遍大江南北。
但接下来,庞昱就给他布置了一个难题,如今的戏曲以说唱为主。说,的确重要,但是唱,也不能轻忽。
一般来说,这样的节目,词曲都有戏曲班子本身来写,当然也有特聘作曲师作词师的,但是好的词曲作者千金难求,而根据本子写出词曲加上演绎本身就需要一次又一次的修改,最后还要去费心妆容,妆效、服装道具等。
如此种种,方才能构成一部戏码。
居然这么麻烦。
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个领域的夏安然面对记录下来的小便条皱起了眉毛,见他表露出退缩之意,庞昱忙对他说,这已经简化过了,要不自己养个戏班,排演几出新戏怎么就是那些文人豪富们攀比的一种方式呢。
可不就是因为他特别耗钱,也特别消耗精力吗,所以也特别能够彰显格调吗。
而且关键是夏安然要排演的这部戏码也算是近代戏、生活戏,尤其是女方这边的均是日常,所以装、容都不必太过费心,只要关注于词曲就好。
词问题也不大,夏安然毕竟写的是话本,改一改就能拿来用,关键是要找个曲作者,已经非常的便宜了!
夏安然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他原以为小戏相当于小品,现在接触之后发现,这可能相当于一出较为简短的舞台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戏虽短,却也不少讲究。
庞昱搓搓手,又列了一张汴京城最好的词曲作者,夏安然接过来一看,排在第一的就是——柳耆卿。
夏安然眨了眨眼,“柳耆卿?”他也算是在汴京城听过小曲的人,但是似乎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声,“啊,”庞昱攀在墙头摇摇晃晃得挥了挥手,吸引来夏安然的注意后他说“这柳耆卿原名柳三变,后来他奉旨填词之后便叫做柳永,字耆卿,刚改名没多久,名声还没传出来呢。”
啊,柳永啊!
夏安然恍然,这位也是一个拥有传奇经历的名人呢,不过自经历过东汉末年的连翻收集名人卡之后,夏安然现在已经淡定了。
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头这位似乎都是只给□□们作词的吧?
他接商业活动吗?
庞昱眨眨眼,表示我也不知道呀,我只是听说他填词超棒。
夏安然思索了下,他现在最好不要出门,毕竟按照武林人士们来看热闹的情况来说,哪怕他们中大部分都进不了城,但是还是会聚集在汴京城等待第一手消息,谁知道当中就有那么几个是平南王的人。
若说平南王只拉拢了叶孤城一人,夏安然是定然不信的,他起码有双保险乃至三保险。
庞昱也出不去,白锦羲近些日子非常忙……
唔。
夏安然的视线转向了一直在边上跟着他的小郎君,这位小郎君自从被他从石头后头挖了出来,便被白锦羲点做了明卫。
听白锦羲说,这小郎君是破格被提入皇城司,身家清白,关键是脑子好使,虽说身手略差,好歹只需要自保就行。
他以后不会是皇城司暗处的人物,所以可以出府没关系。
夏安然搓了搓手,热情得拉住了这位小郎君的手“寇小郎啊~~~~”
柳永这些日子很烦躁。
京城内近些时候涌入了大量的配剑武夫,据说是为了来观战,这让本来就热闹的京城一下子变得更加喧闹。
但是柳三变不喜欢这种热闹。
无他,常言道穷文富武,在同样起点下,学武出生总比学文出生的要更有钱一些。
而很可惜,柳三变,是个穷人。
当然他本来不是穷人,但是在他自暴自弃投入青楼之后,家里为了逼他回去便断了他的生活费,偏偏柳三变很得青楼女子们的欢迎,因为他的词曲极佳,若能得三变为她们填词,姑娘们的身价便能提高许多。
故而这些女娘们有些用自己的赎身银子养着他,也有的青楼院子养着他,总体来说,柳三变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但是青楼到底是个营业场所,就算他出名,但也是姑娘们的配角,遇上了大金主还是要给金主让路的。
所以在这些武夫们进京之后,柳三变很快就发现自己突然之间成了浮萍,在各个姑娘之间来回飘摇。
他虽自以为洒脱,却也忍不住心口一阵又一阵冒出的酸水,待在楼里面看着那些娘子们左右逢迎的模样总让他有些难受,他长期居于此,自然看出那些娘子们面上一张又一张的面具,她们看向彼此的眼神也充满了似真似假的敌意,这种敌意八分假,是演给喜欢看着一套的客人们看,二分真,是因为彼此为竞争伙伴。
分明个个都是好姑娘……可他也无能为力。
他长叹一口气,原本充盈于鼻端的馨香此时却觉得有些腻味,他干脆起身,准备出去散散步。
待到想要整理衣裳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都是娘子们买给他的东西。
他自己,就是这些娘子们身上的吸血虫。
这一发现令这个将过不惑的男人沮丧不已,他逆流而出,一个人出了青楼,一时间竟有几分聊赖来。
正在此时,他看见了一个穿着书生袍,抱着一个书箱在青楼门口团团打转的小郎君,看着模样……毛都没长齐吧?
现在的小郎君已经这般早熟了?
他挑挑眉,双手负于背后晃荡着出去,心里头想着自家那个小学究小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他的儿子啊……有多久没见过儿子了。
从当初他和儿子大吵一架之后似乎就……对了,那时候他儿子个子还是矮矮的,对,就是面前这个捧着箱子的小郎君那么矮……嗯?
柳三变瞪大眼睛看着刚刚随意一瞥的小郎君几个挪步便停在了他的面前,步子特别灵巧,笑容特别可爱。
让人看了就想掏糖的那种……
“小郎君啊 ,你找人吗?”
“柳先生。”这小郎君一开口就道破了他的身份,然后他将手上的书箱递了过来“烦劳您拨冗看一看这个。”
柳永眉毛挑的老高,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他柳三变在京城里面还多了一个人生导师的职衔?他摆了摆手正想推拒,就听这小郎君小声说“我们家郎君说,他很喜欢柳郎的诗文,他刚刚接了一个报社和书局,很想同柳郎商讨一下为您量身出版一册书……”
柳永猛地扭头看他,双眸眯起似有几分愤怒,见状这小郎倒是不畏不惧,从书箱里头掏出了一本册子递到柳永面前道“这是我家郎君做出来的书样,还请柳郎一阅。郎君说若是柳郎不喜……还可做更正。”
书样?
柳永皱皱眉,但是他发现了一件让他颇感介意之事,所以还是将书册接了过来。
书页封面使用的是厚实的绀碧纸,封面上是一落笔有些风骨的【书名】【作者】二字,但这些都不是吸引柳永的重点,吸引他的是书页上的若干根线。
自唐末开始,雕版印刷术逐渐取代手抄本渐渐开始风靡,时至北宋仁宗年间,市场上的手抄本已经称为了极为昂贵的珍藏品,而雕版印刷本则是成为了正常的流通物品,但是雕版印刷在提高印刷速度之后也出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它是一张张纸拼成的一册书。
以往手抄时候采用的是类似于卷轴的书本模式,后来为了翻看方便,将其折成折扇模样,便成为经折式,这就有些类似于后世清宫戏里头奏折的模样了,事实上“折”这个词代表的就是这种将一整夜纸折叠后形成的成书状态。
但是后来有人发现这种方法还是不够方便,尤其是在印刷术普及后,因为一本字数较多的书册不可能只用一张纸就能完成,势必需要多页纸拼接。
为了保证书本的完整性,如果使用【经折式】,那么就需要人工将数张纸用胶水黏贴,为了美观还要将重复的边框裁减掉,在书册的需求大批量增加之后这种方法成为了一种负担。
现在逐渐兴起的是蝴蝶式,蝴蝶式的制作方法便是将纸张折叠后将其没有字的一面用胶水黏合起来,因为形式看上去像蝴蝶,故而有此名。
到了这一步,已经出现了现代书册的模样,区别仅在于其靠外侧的纸张是连在一起的,而非现代页页分开。
但是柳三变手上的书是页页分开,不光页页分开,还是有正反面的。
他只翻了几页便发觉了其中乾坤。
这样的一本书,使用的纸张数目是一样的,但是其容载却相当于旁的书册的一倍,若无意外,这种书册一经推行很快就会得到读书人的喜爱和推崇。
无论从购买书册的银钱上算,还是收纳储存的方便程度看,这样的书册都是占上风的。
但这些也不算甚,无非是印刷的雕版花费了点心思罢了,但是他最在意的还是装订方法。
这本书使用的是麻绳穿洞的方式,这和最早的纸页存储方法类似,但是从起打结的方法来看,却十分牢靠。
它是采用绳结的方法取代了胶水封页。
受制于时代技术,如今的胶水使用的多半是天然带有粘性的物质,譬如鱼胶和淀粉。所以可想而知寻常作为商品的书册的粘性有多糟糕,正因为此,这个时候的读书人是以捧这种动作来看书的,因为他们生怕稍稍用力这书页便要从中折断。
而这线装……虽然看着粗陋了些,但却能层层保护书册不会散架。
男子仔细得打量了书册半响,然后忽然意识书籍处还有一行小字,细细看去正是《武斗联盟》,这名字有些熟悉,哎呀,这不是前些日子很流行的武侠话本吧。
他挑眉问小郎君“你们家郎君同这话本的作者也签了约?你们家打算直接出话本”
小少年恭敬回道“书铺正是这位作者开的…”
柳永沉吟片刻,心中循环闪过一行字:既然自家有了书铺,缘何之前还要去那白家的小报上连载……有钱人的想法真真是搞不明白。
他手指来来回回在书页上摩挲,只觉得手上这个不是一册样书,而是一个巨大的鱼钩。
但是这个鱼钩对他而言,却是来的正好。
若是再早一些,他还没有生出多愁善感之心,若是再晚一些……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而是说道“你要给我的书……可也是这位作者所书?”
小郎君点点头,柳三变长叹一口气“还真是……今日某还是不得不做上一次那自愿上钩的鱼儿了。”
他推拒了小郎君递来的书箱,直接道“带路吧,让某去见见你家那位郎君。”
坦白说只是试探着丢出去一个鱼饵试试的夏安然,没想到这鱼饵就正正好好被大尾巴鱼咬在了嘴里,并且急匆匆往这儿赶,他现在正围在一个机器边上兴致勃勃得上下其手。
这个机器是一个打洞机,用以在书册上钻洞,但是其本身……是一个液压机。
夏安然只是试着下了订单,因为液压机的操作难题在于很难保证箱子的密封程度,所以他本来不抱希望,没想到这个科技点点了八成的大宋居然真的有匠人给他做出来了!
虽然应该是手工敲出来而非批量生产,但是已经非常惊人。
液压的原理说起来很简单,封闭容器中的静止流体的某一部分发生的压强变化,将大小不变地向各个方向传递。
也就是说,在封闭环境下,在一个容器的一边向下施加力的时候,由于液体的流动性,这部分力会平等得扩散到容器的另一边。
而同时,众所皆知,单位面积越小,力相等的情况下压强愈大。
液压器的原理即是如此。
假设容器有甲方和乙方两边,在乙方施加压力的时候,甲方也会受到压力,同时,如果甲方的承压面积要远远小于乙方的时候,那么它就会产生数倍于乙方的压强。
当然,由于能量守恒定律,付出的代价是做功的距离,但是只要控制好距离的情况下,如果不考虑容器承压范围,一般可以增大十倍左右的压力。
如果不考虑力的消耗,就意味着在乙方施加了五公斤的力,在甲方便可以推动五十公斤的货物。
十倍不是上限,随着使用材质的硬度和耐压性增加,还可以逐步堆升。
所以增加些距离算事吗?完全不算。
当然,夏安然心知由于不可抗力因素,譬如水中会长出藻类、铁器的生锈等因素,这个时代做出的液压机使用寿命估计也就五六年,但是他已经很满足啦!
当小寇少年带着柳永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年轻人抱着一只猫,正把它放在了一个平台上头,然后就在平台边上一根针顺势落下,“嚓”得一下就穿透了若干张纸。
柳永只觉的背部莫名一寒。
这,这和他之前想象中的穿洞方式不一样!他原来以为这会是人工钻洞的,之前尚且有觉得此书做法虽佳,然其成本恐怕亦是不小,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几根针同时扎下的可怕场面。
而且,为什么要用猫来压?
这是有什么奥秘吗?
带他入内的小郎君快步靠近,凑在那又将猫抱起来的郎君身边说了几句,便见那人抱猫的手一顿便将手自猫腹下抽出,便要缓缓扭过身来。
此时柳三变,心中还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直到他看到了这位郎君的脸,顿觉膝盖一软。
又惊又喜又复杂的心情,在他心中,蓦然之间展开
官家,居然是官家来找他,这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因为喜好写艳词而被鄙弃的柳三变,此时此刻万般心情涌上心头,他一时之间看着这个年轻人,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说是委屈吗?还是认错?
二者兼有。
他放浪形骸的举动之下,有人说他是潇洒,有人说他是布吉何偿不是他的一种自我放逐
他不能理解自己,又不曾做出什么有伤风化之举,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填词,喜爱青楼女儿和那里的人生百态,在他学识、文采一样不差的情况下便夺了他的名。
是何原因?
既然陛下叫他写曲填词,他便也赌气般得这么做了。
但是在其内心柳三变想要做官,他放不下仕途,就在他就算躺在香软女子的怀抱之中,被软玉清香笼罩之时,他想要享受的却是案牍劳形。
当崇敬他文采者前来求词后他下了私印之时,他却想着在公文上落印当是多好。
这毕竟是他少年时代、青年时代、乃至到了中年都一直在追寻的目标,哪能就如此轻易的放下。
但是坦白说,柳三变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直到得到今年,官家亲政将重开恩科,为表功德,恩科将放开录取范围,这才是柳三变留在了京城的原因,他到底还是意难平,到底还是想要再试一次。
如果这次不能够成功,柳三变之前便打算自此行走江湖,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天居然会见到官家
虽然柳三变并没有参加过殿试,但是他却认识官家。
在被赵祯登基后的一年科考的,当时想要一展身手的他留在京城参与了那一年的元宵灯会,当年还是小皇帝的官家出来与民同欢,正巧挤在前排视力也很好的柳三变便将官家的脸牢牢的记在脑子里面,当时在他的心里面,这一位少年便是他想要辅佐之人了。
正因为期待很大,所以在最终失望的时候打击更大。
但是现在,柳三变却觉得自己看到了新的希望。
官家派人来找他,那是不是意味着官家还记得他,也想要再用他?
对于一个官员来说,他最怕的就是被帝王所遗忘,最不怕的就是帝王想要用,对于一个学子亦然。
而考虑到今日所见所闻,柳三变感觉到自己似乎答出了一个考题,这个考试的题目便是:关于新式制书和印刷之法。
正是为了考验他,官家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派遣了一个看似寻常的小吏带着这本新出的书到了他的身边。
倘若他柳三变是一个不识货的蠢货,又眼高手低做出了得罪的姿态,那么他这一次考试定然是不合格的。
幸好,柳三变在心中暗想,幸好他今日有如神助,又突发奇想跟着这小吏走了一趟,这才没有错过这一次天赐良机。
此时此刻,这位年少成名后几经挫折的才子,在心中充满了对于帝王的感激之情。
只想问他参不参加今年的科举,如果不参加的话,是不是可以为他填一曲词的夏安然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