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与龙之间的基本信任
钟杳杳一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了。
看到日暮西垂,她心中便知道舒服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晚上又要和那个冰块脸去星河湖打工了。
星河湖是很美很美,可是一直去也受不了啊……
净文说,酿清梦酒的露水必须取自繁星满天的夜晚。
天无日日晴,也不见得夜夜都会凝露水,难怪一坛露水要收集三百年。
这龙可真是又闲又有耐心,命又长啊。
爬下床来,双手合十,面朝夕阳虔诚跪下:
“太阳公公,信女愿用冰块脸的三百年单身,换来日日阴雨夜夜无星。”
祈祷完磕了个头,还不忘小声嘀咕:“反正那条龙拒绝了那么多美女,肯定已经看破红尘了,我这样做也不算……”
“冰块脸是谁?那条龙是谁?”
话还没说完,背后已经凉飕飕的了。
清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屋里,脸色异常微妙。
“什么冰块脸?什么那条龙?你听错了吧?”钟杳杳急忙狡辩,担心清音追问,赶紧跑路,“这,这屋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一溜烟儿跑出去。
净文端着茶进了正殿:“殿下,眼下就要入夏了,天气也炎热起来。我和锦语瞅着您有些心神不宁,特地煮了些消暑下火的凉茶。”
“你们怎么知道我心神不宁?”清音立即抬眼追问。
“呃这……”净文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时语噎。
“放这儿吧。”清音收回目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书,眼看着净文走到门口,他想起什么似的道,“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迟疑片刻,清音淡淡道:“这屋,闷吗?”
“这屋?”净文四处观察了一番,疑惑不解,“这屋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殿下住了近千年,从未提过,今天怎么突然问起来?”
“没事了,你下去吧。”
清音不解为何钟杳杳三番五次说这屋闷得很,要跑到外面去透气。
紫沧宫内,漓落正陪王后在花园赏花。
“落儿,你看今年的花开得多好啊!”王后指着一片红艳艳的牡丹花道。
自从上次神水事件后,漓落夜夜不能安睡,但这件事最先是因她而起,又不能张扬,所以终日郁郁寡欢。
见漓落失了神,王后又唤了她好几声。
“您叫我吗?母后。”漓落恍若梦醒。
“不然呢?”王后将头别过去道,“你大姐出嫁了,你三弟又长年在外,本宫除了叫你,还能叫谁了?”
“哎呀母后别生气,落儿就是昨夜没睡好,才稍稍走神了。”漓落走过来蹲在王后脚边,握住她的手,“您就别生落儿的气了,好不好……”
“噗嗤——”
身后服侍王后的婢女忍不住笑了一下。
“婉烟,你笑什么?”
唤作婉烟的婢女缓缓道:“王后,奴婢啊,是笑漓落公主。”
“婉烟姐姐,你不帮我说话,怎么还反倒过来笑话我。”漓落娇嗔道。
婉烟是王后最宠的丫头,说是丫头,龙宫给她的待遇几乎和公主一样,只少了个公主的身份。
“哪个少女不怀春啊,咱们二公主,是思春呢。”婉烟说罢掩面自顾自笑了起来。
“婉烟姐姐,你……”漓落被揭穿心思,红着脸低下头。
王后叹了口气,抚了抚漓落的头:“唉,不知不觉,我家落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快告诉母后,看上哪家的郎儿了,本宫好去和你父王商量,给你安排安排。”
漓落低声道:“才没有的事,您别听婉烟姐姐胡说……”
婉烟又噗嗤噗嗤笑了好一会儿,道:“王后您真没看出来了吗,这丫头平日里追着那清音殿下哥哥长哥哥短的……”
王后恍然大悟:“噢,原来是他啊!那清音年轻有为,样子也没得挑,就是……就是无父无母,家世……”
“母后,我不在乎那些!”
婉烟笑得花枝乱颤:“还说没有呢,这不,不打自招了。”
漓落意识到自己失态,红着脸低下头。
“落儿放心,待本宫与你父王协商妥当,选了吉日就给你们赐婚。”
“真的吗?”漓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兴奋得差点叫起来。
“瞧你,真的真的……”
就算有双修契又如何,只要不是明媒正娶,那女人照样不是清音哥哥的妻。
只要时机到了,父皇一纸婚书下来,她以后就是清音殿的女主人!
老天爷显灵了!
今夜黑压压的乌云铺满了天空,狂风呼啸,倾盆大雨一触即发。
钟杳杳高兴坏了,在院子里蹦来蹦去鬼叫:“好耶!噢好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转念又想,老天都显灵了,那那个冰块脸岂不是要单身三百年了?是不是有点缺德?
害,算了,反正他命长,不过就是他酿一坛酒的时间,自己这小命,能活一百岁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舍得夜夜陪他去星河湖浪费。
清音负手伫立在正殿的白玉阶上,看着眼前这个猴子一样撒泼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
“既然今夜无法采露,就留在殿内好好背书。”
钟杳杳闻言,身子僵硬在原地,快乐不过一分钟。
锦语和净文在厨房里做饭,钟杳杳心想既然精神上的快乐没了,那就别亏待了胃,于是跑到厨房看看今晚他们俩准备做什么吃的。
“杳哥,你怎么来了?”锦语问。
“你们今晚都做什么菜啊?”钟杳杳背着手,在厨房里东张西望。
“灵草汤,鲜花糕,蜜露羹!”净文挺起胸脯,十分骄傲介绍着自己的拿手好菜。
钟杳杳仿佛听了一堆空气,虽说这龙宫的食物,确实养人精神,但是没有食物的灵魂啊!
她自己很久很久没吃过麻、辣、油的东西了,作为一个再苦不能苦舌头的人,她真的忍到极限了。
“厨房,就没有油,肉,辣椒吗?”钟杳杳问。
“这些东西麻……我和锦语是鲤鱼精,平时吃吃灵草灵花喝喝露水就够了,”净文皱继续道,“至于殿下,他这种大妖怪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难道他每天打坐的时候就是在做这些?
“那……那你们妖怪不是吃人的吗?”
“我们正经妖怪才不吃人!”锦语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凡间把我们妖怪传得太坏了,只有坏妖怪才吃人!”
钟杳杳心中自责,刻板印象,罪过罪过。
用过晚饭,钟杳杳被强制叫去背书。
才背了一页,穿过窗户望见东边的厢房黑漆漆一片。
想起那日净文和锦语说,要不要把东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给自己住,可惜这冰块脸不知道脑袋里打什么算盘,非要让她住正殿。
难道怕自己逃跑了不成?都相处这么久了,人与龙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应该有吧……
“我——我想搬到东厢房去住!”钟杳杳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为何?”清音执笔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怕打扰到你嘛。“钟杳杳大言不惭道,“你每日都用功地读书,我一会儿一会儿就要找你说话,会打扰到你的。”
“无妨。”
“而且,而且我背书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钟杳杳理直气壮且非常大声的说道。
清音默不作声,放下笔合上书,上了卧榻打坐。
见清音不回答,钟杳杳继续追问:“行不行嘛?行不行嘛?”
清音喉结滚动,淡淡说了两个字: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