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异界也沦为了打工人
入夜,月色如水,碎星缀空,是集露的好日子。
清音殿的清梦酒,是用星河湖上氤氲水雾液化而来的露水酿造的。
需在湖上静候一夜,拂晓时分,薄雾化成露水,装入瓶中作为酿酒的寒浆。
故而众人皆道,清梦酒之所以香醇清甜,是因清音殿下在集露水时,做了一夜清梦。
“唉,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说。”钟杳杳听了净文的解释,摇头叹气。
“殿下对你那么好,我以为那清梦酒,是殿下偷偷给你准的。”净文道。
“唉,算了算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陪他去重新酿一坛就是了。”
虽不情愿,但这件事毕竟是自己做的不对,原以为只是坛普通的酒,哪晓得来历那么大。
清音将白瓷瓶放入自己的灵域,正要去叫钟杳杳时,发现她已经笑嘻嘻地站在跟前了。
“走吧!”
看着钟杳杳一身臃肿衣物胜过屯脂过冬的熊,清音也无话可说,毕竟是他说不准带多余衣物的。
“早点回来啊殿下!”
“路上小心啊杳哥!”
锦语和净文探头在清音殿门口大喊。
龙宫之外的街道热闹非凡,五花八门的妖怪游走其间,有的美若天仙,有的兽面人身,有的三头六臂……
见到俊俏的弟弟姐姐,钟杳杳痴痴笑笑地打招呼,若是迎面走来奇形怪状的妖怪,钟杳杳便用袖子挡着脸紧挨着清音。
一路行至城外,钟杳杳终于长舒了口气,街上嬉笑声、叫卖声、敲锣打鼓声混在一起,真是吵闹得不行,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城外暮色沉沉,只有偶尔进出的一两只妖怪。
清音摘下面具,朝更黑更暗的地方走去。
“你戴着面具是不是怕那些被你伤了心的女人找上门啊,我可是听锦语说,你拒绝了三千两百八十……”
话还没说完,脚下一绊,“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钟杳杳像个虫子一样蠕动着爬起来。
“穿太多就是不好走路……”嘟嘟囔囔着站起来,“你有灯吗?太黑了,我看不见路。”
清音这才想起凡人的眼睛在夜里是看不见的,缓缓从怀里取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哇!你有这种宝贝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钟杳杳接过夜明珠,惊奇地打量。
夜明珠清亮的光将三四丈内的景致照得亮如白昼。
林子越来越深,杂草几乎快将小路覆盖掉,钟杳杳感觉自己走了快半个小时了,还没到。
“这星河湖怎么这么远啊……”
钟杳杳顾着抱怨没注意前面已经停下步伐的清音,直愣愣撞了上去。
“到了。”
清音纹丝不动,但是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星河湖四周寂静无声,湖面平如明镜,映了一片璀璨夜空。
岸边停了一叶小舟,两人上了船,舟竟然自己破镜缓缓而前。
钟杳杳望着水天一色,仿佛置身星河,不禁连连赞叹。
湖心有个小岛,四周密密匝匝布满荷叶。小舟随意漂在湖上,荡碎了一汪银河。
钟杳杳把夜明珠还给清音时,清音却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心里一惊,他是条龙,是条公龙……
“你想干嘛!?”钟杳杳立马把手抽回去,紧张兮兮地问道。
清音将夜明珠放在一边,不知从哪儿扯了块白布,拿了盒药膏:
“给你上药包扎。”
借着夜明珠的光,钟杳杳才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划了个口子,血迹已经干涸,可能是之前摔倒的时候划伤的。
没看见还不觉得痛,现在看见了才觉隐隐作痛。
看到清音一言不发地给她上药包伤口,钟杳杳心想,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嘶——疼疼疼轻一点……”
包好伤口她正要说谢谢的时候,瞥见他手上竟然也有一道口子:
“咦,你怎么也受伤了?”
“方才不小心划到的。”
“你不包一下吗?”
“小伤。”
“包一下吧。”
“不用。”
“……”
这条龙竟然也有不小心的时候。
许久,一人船头,一人船尾,背对而坐,两两无言。
清音倒是坐得住,钟杳杳早已经不耐烦了,四处张望,心想不会要这样坐到天亮吧。
看了看一旁的小岛,问道:“我可以上去吗?”
“去吧。”
见清音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她觉得肯定有问题:
“上面有什么?”
“一个亭子,一只妖兽。”
钟杳杳咽了咽口水:“突然还是觉得待在船上好啊,看这湖水,看这星空……”
老老实实坐了一会儿,又开始抓耳挠腮:“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拂晓。”
“好吧,那我睡一会儿。”
说罢便将头靠在船沿上,屈身躺下,净文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星河湖果然凉飕飕的,幸好穿得够多。
清音侧头看见钟杳杳已经酣然入睡,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果然,在北海同那劣龙一道修身养性根本不靠谱。
不知为何,自从那日从竹林抱她回来后便心神不宁,打坐念心经都不管用。
以为只要不见她便会有所缓解,没想到去北海住了半月,症状却愈演愈烈。
清音皱眉暗想,难道这是双修契带来的隐患吗?
手边传来一阵凉意,半只手已经没入湖水,没想到她睡着睡着竟侧身将腿搭在船沿上,半个身子差点悬空出去。
钟杳杳艰难地睁开双目,迎面便是幽深漆黑的湖水,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在湖里游来游去。
“啊——”
钟杳杳吓得连忙坐起:“水里,水里是什么东西啊?”
“小小水妖罢了,星河湖里多得很。”
惊魂稍定,抬眼已看不见繁星,只有一轮圆月斜挂着,天色已经蒙亮。
小舟缓缓驶向湖心岛,荷叶间薄雾弥漫,小岛若隐若现,宛如幻境。
小船轻巧地穿行在荷叶间,清音分给钟杳杳一个瓷瓶,让她帮忙收集露水。
只见清音一手执瓶,另一只手将荷叶轻轻斜,一团晶莹的露水就顺溜地滑进瓶中。
钟杳杳原以为很简单,谁知那团露水在她手里就是不听话,有时候滑进湖里,有时候滑到她衣袖上,偶尔才滑进她手上的瓶子里。
“唉。”
轻轻叹了口气,晃了晃瓶子,一半都没有。
见清音正专心致志地装露水,她心生一计,湖水这么干净,酿出来的酒能差到哪里去。
趁清音不注意,偷偷地将瓶子伸入湖中,满满灌了一瓶子。
斜眼瞧了瞧清音,他还在专心收露水,于是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道:
“唉,终于装满了!累死了。”
清音眼看着太阳要升起,于是道:“回去吧。”
钟杳杳蹦上岸,心想终于可以回去舒舒服服补个觉了,却扭头看见清音将她那瓶露水倒入湖中。
“你干嘛!我辛辛苦苦装的……”
清音慢条斯理走过来,缓缓道:
“我见这湖面比昨夜低了一毫,想必是今早鸟雀饮了这湖里的水,故而给它补回去。”
钟杳杳自知理亏,面对清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能默默低头。
到了清音殿,钟杳杳眼睁睁看着清音往水缸里倒下那瓶连缸底都淹不完的水,大为震撼:
“这么大的缸!你接那么点露水?你猴年马月才装满?”
“上次装满用了三百年。”清音淡淡道。
钟杳杳瞬间石化,三百年!她能不能活到三十岁还是个问题。
“今夜再去。”
清音平平淡淡地留下了四个字。
“我为什么要嘴馋喝了那坛酒!”
钟杳杳悔不当初地流下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