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章:第十日
六点半的铃声和歌声又如平常般响起,听着广播里反反复复播放的那几首歌,王城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审美疲劳,那种快吐了的感觉非常具象。如往常般收拾完一切准备洗漱时,却看到威哥在大家鱼贯而出时默默走到房间地角落坐着,王城很能体会他那种心情:从监舍里威严凛凛的管理者,变成被管理者,况且还被当众揍了,这种心情很能理解。刘哥每天起床必然要在房间的厕所蹲一会,只有这个时候,威哥才能和刘哥独处一室,很明显今天的威哥,需要在刘哥每天早上的“出恭”时间与其独处,解释昨晚的事情,因为,威哥是当初刘哥找分管副所长求情才留下的。毕竟相比其他“号子”,九号监舍算是很文明、很民主的“号子”了。
看看活动室正在洗漱的大家,此刻正秩序井然地等待洗漱,而昨晚刚被任命的司马,此刻正在打着鸡血似的安排工作,虽然他天生不适合当领导,虽然他安排事情一塌糊涂,但他还是倔强着行使和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快感。
早餐摆桌子前,由于老二、老四不在,老大便让摆桌子的少摆一些凳子,只留了五个凳子,并且指明了这五个位置分别是:老大、司马、老三、王城、李少侠。阿峰暂定。所以今天早餐,阿峰和威哥都没有上桌,威哥也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他没打饭,并且在吃饭时恪守不能一个人独处的铁律,走到活动室看着大家吃饭,这样的情景很残忍,尤其是对于王城来说,毕竟威哥对自己有恩,看着他满脸伤痕地站在角落里,心里还真不是滋味。早饭时,刘哥给一些表现好的非常委分物资,比如老曹,每餐饭待常委们分完肉菜后,最后那点菜渣总会叫他过来解决掉,虽是菜渣,在物资匮乏的看守所,也显弥足珍贵;当然,小胡肯定要分的,在大家眼中,神经有点问题的小胡已经是监舍里大家的“宠物”了。
吃过早饭,司马组织列队了,威哥主动站在王城旁边,王城有些不自在。一方面担心刘哥生气;一方面为自己的懦弱而生气,书中的“威武不能屈”此刻烟消云散了;
此刻司马站在队列面前手足无措,憨厚的他可能天生不适合发号施令,这会正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好在刘哥及时从房间出来了,刘哥说:“大家都有啊,立正,今天讲几件事啊!昨晚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谁对谁错,心里都有杆秤,我想说的是,我多次强调老戴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为什么还有人充耳不闻?阿威,你给我滚到厕所那蹲着去。”刘哥说着说着动了气,威哥赶紧走出来,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走到蹲坑旁边,双脚站在坑里蹲了下去。刘哥看了一眼,又说道:“今天,我觉得阿威你要给所有人一个解释,不然这个号子我不知道怎么带?你要说得我满意了,你就起来,不然一直蹲着。”
威哥顿了顿,以下蹲得姿势,挺起胸膛高声说道:“对不起,刘哥,对不起大家,我因为太顾及自己的利益,冲撞了带号子得戴哥,给监舍带来不好的影响,我请求大家原谅;同时希望大家能够引以为戒。”王城看到此时得威哥再没往日得威严,眼神里充满了落寞,见刘哥没有让他起立的意思,便低着头、继续下蹲。
刘哥白了一眼威哥蹲的角落:“你们有些人总是居心不良、心术不正,总想着当老大,总想着欺负别人,我告诉你们,我还在这一天,你们就休想,你们要做的好,我自然喜欢你,哪怕犯点小错我也会当看不到,就像王城,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护着他,你们又能怎么样?再看看老三”罗县长“(监舍人给他的爱称),人家多老实,你们谁敢欺负他就是和我过不去。但你们有些人给脸不要脸,当初我求副所长让你留在监舍协助我带号子,现在却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当我死了嘛?阿威,你说是不是?”最后那句‘阿威你说是不是’刘哥声音着重洪亮了点。威哥此刻就像霜打的茄子,只会摇头。
“现在我来宣布一下新的规则。”刘哥紧接着又说道,“王城的毛巾挂我旁边,洗漱用品司马负责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以后王城吃饭的位置就坐在老三‘罗县长’旁边,之后你们谁敢欺负他,我就整死你们。听到没有?”伴随着大家齐声“明白了”,列队结束了。刘哥这句话,其实已经在官方场合正式奠定了王城的身份——仅次于老大的存在。
上午打坐前,在刘哥的授意下,司马调整了大家的打坐位置,调整后,靠过道的一列分别为(从后往前)“司马、阿峰、威哥、老曹、老钟、小胡”;靠墙那列分别为“老三、王城、李少侠、胡哥、老郭”。因为老三平常不参与其中,实际上监舍有话语权的就只剩刘哥和王城了。
打坐时,小胡变得异常焦躁,不断左顾右盼询问他何时能被放出去?监舍的人被问烦了,都不太搭理他,他又开始问‘看守所哪个号子有女人,他要去有女人的号子,因为九号监舍全是男的,太吓人’,整个监舍的人都快憋疯了。这时刘哥仿佛找到了恶趣味,他淫笑着对小胡说:“小胡,你听我的,等放风的时候,你把你的鼻涕甩到副所长身上,副所长就会放你出去了。”一向“傻缺”的小胡这会却异常精明了,他皱着眉头、吸着鼻涕说:“哎呀,你们这些人又骗我,总是欺负我。”刘哥一看忽悠不到小胡,便也自讨无趣地看电视了。
放风时间如约而至,只要是逢监舍分管副所长值班,百分百会有放风时间,但下雨天除外。放风时间,“号友”们就可以去晒衣服、收衣服了,但去之前一定要大喊“报告所长、晒(收)衣服”,回来时要大喊“谢谢所长”;喊话时必须弯着腰以示尊重,这种等级森严的不成文规律一度让王城感觉到窒息。但这种经过几十年的磨练留下的非物质“文明”有其存在的土壤。
正在大家守着监舍大门往外望着这个小小的院子时,小胡走到了副所长身边:“所长,他们叫我拿鼻涕甩你身上,他们好坏,老欺负我,所长,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副所长没好气地说:“我们没权力放你出去,你在这要听话,听话就能出去。”小胡得到这个简直没有半毛钱地回答,却非常高兴,因为他已经开始偷笑了,逢人就说‘所长说了他听话就能出去’,那感觉就像是在炫耀。
晚饭后,刘哥躺在床上和王城一直在聊人生,俩人讨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地存在合理性。司马跑过来询问晚上排班安排,自觉地没有问起排不排王城,而且称呼也有阿城改为“城哥”了,王城虽然不习惯,但也不好反驳,这可能就是‘入乡随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