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五花肉
路晏南在学校研究了新课题,争议的声音很大,因此路晏南也花费了更多时间在学校。每天晚上项穗穗都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路晏南回家了,他声音放的很轻,给项穗穗掖了掖被角,又拿过来一床被子在项穗穗身旁躺下。
白天路晏南也起的早,和还在睡梦中的项穗穗说了一声就去学校了。项穗穗醒来时,掀开厨房的锅盖,里面闷着蒸好的鸡蛋。
项穗穗怀里抱着想想,去学校等路晏南下课,她还记得食品站今天有新鲜的五花肉,等会儿可以买回家做红烧肉吃。
太阳散发出的阳光有些刺眼,项穗穗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展开后铺平放在长椅上,把想想放在上面。
想想最近已经能坐的很稳当了,不像之前一个没注意,就往后栽倒。
树上有蝉在叫,想想张开小手冲着对面的树,嘴里喊着。
“麻麻,要,要。”
“要知了吗?”
想想小脑袋一点,满怀期待地看着项穗穗。
项穗穗顺着蝉的叫声找过去,在想想手指的那棵树上,找到了知了壳。蝉声就在知了壳的正上方,蝉蹲在密密麻麻的树叶里,离地面很远。
项穗穗把知了壳取下来,让想想伸出手,把知了壳放在上面。
知了壳上面的爪子形状,弄得想想的小手酥酥麻麻的,他咧开嘴笑着,看样子很开心。
想想有了知了壳这个新玩意,也安静起来,一只手托着知了壳,另一只手用手指戳着。
项穗穗四处看着,看到远处的两个人向她这里走来。
不会是找位子坐的吧。
项穗穗左右看着,果然附近好像只有她坐的这一张长椅。
路晏南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项穗穗不想动弹,而且这是她们先坐的。
人影停在了项穗穗前面,年长的那个语气严厉。
“怎么这么没规矩?”
项穗穗看看自己身后,没有人,看看四周,也就他们几个。难不成这话是对着她说的。
年长的那个眉头皱的更深了,眉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小孩子最敏感,察觉到眼前人的恶意,嘴巴下撇,挣扎着要扑到项穗穗怀里。
等身体被接住,想想这才放声大哭起来,拳头还不敢握紧,害怕把知了壳捏碎了。
“大的没规矩,小的也没规矩。”
项穗穗“腾”地一下站起来,她嘴上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谁啊?学校这么大你非往我跟前站,一口一个没规矩,你别以为你年纪大了就说什么都没人管。我们好好坐着,轮到你来教训吗!”
年纪大的那人还要再说,年轻点的抢先开口。
“弟妹,你是不是没认出来我们?我是路晏南哥哥,这是咱爸。”
项穗穗还想再说两句,被眼前这人的话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
路父看到项穗穗的表情,态度这才稍微缓和,摆足了架势等项穗穗向他道歉。
“这是阿南的哥哥,路唯一,你该喊声哥的。”
虽然路父不想承认项穗穗这个乡下姑娘当媳妇,也试图和路晏南沟通,让他找个机会解除婚姻。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只冷冷地看他一眼,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路唯一伸手要抱抱项穗穗怀里的想想。
“这孩子长的好乖,来,让伯伯抱。”
刚刚安静下来的想想,挥舞着胳膊不让路唯一靠近自己,一时间忘记了手里还握着知了壳,拳头一握,知了壳捏成了碎片。这下想想更难过了,用尽了力气哭着。
项穗穗轻轻拍着想想的背,下意识地走远点,和路父他们拉开距离。
路父脸色发黑,路唯一在旁边解释:“小孩子对不熟悉的人害怕,很正常。”
路父面色微沉:“什么不熟悉的人?你是他伯父,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还不懂事。”
路父说着,伸出手要把想想抱过来。
伸出的手被半路拦住,路晏南看着眼前的这两人。一个说是凶神恶煞也不为过的生父,一个在旁边看好戏的继兄。
路唯一像是才反应过来路父的举动不妥当,伸手把路父拉回来,脸上带着歉意,看向路晏南:“爸也是太想孙子了,你要是能多带孩子看看他,他也不会……”
路父冷哼一声,手腕轻轻活动着,刚才路晏南下手太用劲,他的胳膊都酸了。
路晏南冷眼看着他们,转身安抚项穗穗。
“没事吧。”
项穗穗摇摇头,路晏南把想想接过来哄着,孩子哭累了也安静了。
路晏南问项穗穗:“想吃五花肉了?”
项穗穗脸上一愣,点点头。
路晏南牵着项穗穗的手:“那去食品站吧,人肯定很多。”
项穗穗跟上他的脚步。
路父脸色铁青,一直维系好风度的路唯一也表情微裂。
这是被彻彻底底的忽视了吗?
路父拦在路晏南面前,语气生硬:“你既然回来了,就回家住。家里有你的床,一家人不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路晏南眼神在路父和路唯一之间打量,轻笑一声。
“我的床?你确定?”
路唯一察觉到不妙,刚想开口,路晏南却接着说了下去。
“床不是给你唯一的儿子当杂物间了?”
路晏南语气冷淡,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偏偏这样轻巧的一句话,让路父变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路唯一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之前是因为你上山下乡,屋子空出来也是浪费,我就用了。现在你回来了,屋子肯定要还给你。要不是当初你非要下乡,现在关系也不会怎么……”
路唯一叹气。
路父听见这话,急得满头大汗,偏偏当初下乡这事,路唯一是不知道的,他一直都以为是路晏南主动想去。路父此时虽然着急,但嘴上也说不出埋怨路唯一的话。
“唯一,别说了。阿南,你都成家了,也该明白做爸妈的苦心,别闹的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路晏南却没有看向说话的路父,对着站在旁边的路唯一,眉头一皱。
“非要下乡。”
路唯一抬头,正好和路晏南的视线撞个正着。那视线中没有一丝犹豫和不确定,只有知道真相后的笃定。
路唯一心里一惊,听着路晏南状似警告的话,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催促着路父。
“爸,我们先回去,这事以后再说。”
路晏南却不领情。
“没有以后。我早说过,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路父听见他这番话,心里也动了气:“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路父说完,手捂住胸口,脸上通红,路唯一赶紧给他顺气。
路父看向路晏南,他还是神情冷漠,似乎躺在地上的不是他的父亲。
路父心中发凉,在路唯一的搀扶下,站直身体,刚才他说出断绝关系的话后,还有些后悔,现在仔细想想,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
看着身旁路唯一关心担忧的表情,路父暗自庆幸,还好,他还有路唯一这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对他比亲儿子还用心。
路父回到家,路唯一的母亲迎了上来,得知今天路父去找路晏南,闹的很不愉快,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路父躺在床上,神情有些发愣,又想起了从前。上山下乡顶替名额那事,路父心疼路唯一,他随母亲来到这个家,连姓氏都改了,一口一个爸爸喊他。路唯一讨好家里的每一个人,他孝顺懂事。反观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脾气古怪,新母亲给他洗衣服路晏南不但不感谢,反而要求让她以后别碰他的东西。路唯一有意讨好,想拍拍路晏南的肩膀,都被他一脸嫌弃地躲过。
让亲生儿子代替继子上山下乡,路父后悔过吗,也许有过,但不得不承认,路晏南走后,路父心里的不痛快变少了,他偶尔想着,什么时候亲生儿子回来了,磨掉了脾气,也能融进这个家里。
路父在路晏南下乡之后,他和沙玲玲的父亲都被提醒,说是被人举,报偷换名额,工作那段时间也受到了影响,产生了不必要的波动。路父琢磨着,这是肯定是路晏南干的,心里堵着气半天没顺过来,在床上躺了几天,心里还在想。他可是路晏南亲爹,他怎么下得去手。
在路父离开后,路晏南带着项穗穗和想想,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项穗穗走在路晏南旁边,偷偷地看他的表情。
路晏南除了刚开始伸手拦路父一下时,情绪有些波动,其余都很平静。路父说出来那段断绝关系的话后,路晏南也丝毫不在乎。
路晏南又去供销社买了一包红糖,一包冰糖,几个梨子。
他转头问项穗穗:“嗓子还难受吗?”
项穗穗嗯了一声,她最近可能晚上着凉了,嗓子不舒服的很,睡觉前要喝下好几口水,才能把嗓子里那股子难受劲压下去,早上起来嗓子变得沙哑又难听。因此项穗穗早起都不和路晏南讲话,等把水烧开喝下去,才肯开口讲话。
路晏南准备睡觉前给项穗穗切几块梨子,放上冰糖煮开,喝下去嗓子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路晏南把买来的五花肉切成四方块,放上豆角,浇上熬煮成褐色的冰糖水,做成干煸五花肉。
晚饭还蒸了米,项穗穗就着干煸五花肉吃了两碗米饭,躺在床上揉了半天肚子。
想想已经睡着了,项穗穗挤到路晏南怀里,问他今天难不难过。
路晏南奇怪:“难过什么?”
“哎呀,就今天那个……那个凶老头,还有那个马屁精……”
项穗穗支支吾吾,她不想开口喊那两个人,就用凶老头和马屁精代替。
“马屁精?你说路唯一?”
“当然是他了,凶老头说一句他拍一句,可不是马屁精。”
路晏南轻笑,项穗穗继续问他。
“他怎么叫路唯一,是他自己取得还是——要是他自己取得那可真不要脸皮,给自己取唯一,哼!”
项穗穗对路唯一看不顺眼,听他的名字也不顺耳,唯一唯一,虽然项穗穗不稀罕唯一的孩子这个称呼,但这名字起出来不是膈应人的吗,路知青还在旁边呢,天天听别人喊唯一,心里该多难受。
路晏南看项穗穗生气地在他怀里拱着,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给项穗穗解释着。
“他原名是唯,后来改姓了,就改成路唯一了。”
名字是路唯一改的,但路父也同意了。
项穗穗怕路晏南生气又不肯发泄出来,一个人闷在心里憋坏了,就缠着路晏南说之前的事。
“……那你难过吗?”
“不难过。不重要的人和事,我都不在意。”
项穗穗埋在路晏南怀里。
“可是我很难过,以后我们不理他们了,要是他们敢上门,我就拿扫把赶他们出去!你也要帮忙!记住没!”
“嗯,记住了。”
路晏南轻轻收紧了怀里的人,其他人不会让他难过的,因为他只在乎怀里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