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吴桐迷迷糊糊从梦里醒了过来，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面，近乎于麻木地坐起身。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跑厕所了。
昨天喝了一罐鸡汤，跑了一次厕所，今天两罐下了肚，他只能祈祷这是最后一次了。趿上拖鞋，熟门熟路摸黑进了厕所。
刚解开裤带，肚子突然来了一阵电钻般的疼痛。
吴桐：“……”
他没有迟疑，转身进了隔间。
解决完毕，正要起身，脚下顿然一震，他眼疾手快扶了把墙，才站稳身体。
吴桐低头：“……”
好特么险！！！
他长出一口气。
扶着墙默默起身，飞速踩下阀门。
涓涓细流缓缓流过，不带走一丝云彩。
吴桐：“……”
又踩了一脚。
这次连细流也没有了。
吴桐：“………………”
故意的吧！
没办法，他只能先回去一趟，拿盆接水过来。一个来回而已，不算乱跑。
毕竟，即使他确实不怎么要脸，也绝不是个没素质的人！自己的货，自己解决！
他开门出去，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有什么不对，便骤然踩空，整个人往下坠去——
“卧槽————？！！！”
……
吴桐觉得，今天他身上，是有点运气在的。
——厄运。
美丽的夜晚，没有风，没有云，只有他挂在半空，飘飘荡荡。
另一半厕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废墟，他扒着断壁残垣那边，一枚摇摇欲坠但看起来还能坚持一会的垣，手臂蹭掉了一整块皮，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下来。
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人的声音。好像有人注意到他了。
还没等他希望升起，一块碎石砸在了他头上。
吴桐：“……”
他默默抬起头，那块碎石不过是火山爆发的前兆，沿着它离开的位置，吴桐眼睁睁地，看着上面裂开一道缝隙。下一刻，手上一松，他和那块看起来靠谱，实际上完全相反的石头一起，向下坠去……
从吴桐刚骂出那句脏话的时候，超管局就注意到他了。
吴桐的出场姿势相当飘逸，在他上面的隔间门一开一合，不合时宜地吱呀吱呀叫，他在下面鬼哭狼嚎。场面过于诡异，以至于激烈的对抗直接停手，双方都蒙了。
当然得蒙了。
从来，他们的互殴都建立在同一个共识上面，就是超管局已经清过场了。
何止清场！
面对队员们投射过来的目光，顾花生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这次顾花生建的是高级结界，和前些天的高架不一样，直接完全复制了医院这片区域，就算全毁了也不会影响到真实世界，不过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复制出来的建筑都会更加脆弱一些，但这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们是在结界里打架，又不是在结界里生活。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残血的！
他第一个想法是：这人绝对不简单。
第二个想法是：早知道就带忍冬过来了。
“……救人！”
他这两个字才刚刚出口。
那边，吴桐就非常给面子地，直接掉下来了。
从发现他，到他往下掉，过程太过短暂，超管局根本来不及做出措施。
危急时刻，顾花生余光骤见白影一闪。
九尾狐娇小的身躯瞬间膨胀数倍，眨眼间，便到了楼下，九条尾巴一围，用身体稳稳接住了吴桐。
时机正好。
顾花生一口气松到一半，耳边传来一声鸣响。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吴桐掉到了一个非常柔软的东西上面，他抬起头，对上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吴桐呆了呆。第一反应不是这是个什么玩意，而是想，这副神情……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没纳过闷来，伴随着一声巨响，九尾狐受到冲击，连着吴桐一起掫了出去。
超管局连忙围了上去。
顾花生喝道：“谁开的炮！”
身边一名队员颤巍巍举起手，“顾队……是我……”
这也不能全怪他，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超管局的人根本没从战斗意识中切换过来，九尾狐蓦然移动，条件反射就开了炮。
顾花生没再追究，“下次注意，看准了再动，免得误伤。”
超管局已经把人和九尾狐分开治疗。
九尾狐刚才体型骤然增大，受了一炮，身上出了一个可怖的血洞，不过好在它的体型相对创口更大，缩小了以后，就没那么恐怖了，并不危及生命。
吴桐这边除了手臂擦破一些皮肉，也没有别的伤口。
超管局给九尾狐做了临时的治疗包扎，血已经止住了，超管局正在把她往担架上面抬。事情解决，九尾狐也抓住了，就差收尾工作，结界缓缓撤去，回归了一点也没收到打扰的现实世界中去。顾花生则挥退了医疗组，来到了吴桐身边。
大柳树下，吴桐病号服袖子就剩下半截，其余的治疗的时候被剪掉了，胳膊上缠满了厚厚的绷带，顾花生坐到他边上，手里拿着个小瓶在把玩，“让你受惊了，衣服我们会赔偿你的。”
吴桐抬头，认出顾花生，眼睛一亮，“啊，是你啊。”
顾花生双眼不动声色地微微眯了下，“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我了？医院里咱们还打过招呼呢。”说着，吴桐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顾花生想起来了。
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停车处传来一阵骚乱，似乎是九尾狐醒过来了，正在反抗，顾花生皱眉起身，还没迈出脚，就听到一道女人的声音传来，因为过于急迫，声音显得十分尖锐。
“走……走啊……”
九尾狐喊道，她吐出一口鲜血，用尽全力：
“跑！！！”
话音刚落，两人脚下遽然现出一个深坑，两人毫无防备，脚下一空，便掉了进去。
毫无征兆地下落，吴桐根本来不及做出保护动作，摔了一个屁墩，但是奇异的是，并不怎么疼。他正要爬起来，感觉手底下的地面有些软。
“啊哟……”下面传来顾花生的呻/吟。
吴桐：“……”
他默默起来，趁着顾花生还蒙着，摸黑挪到不远处的地方，扯开嗓子。
“诶呦喂……摔死我咯……”
叫的比顾花生还惨。
对面果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啪。”
亮起了灯。
顾花生刚才被摔蒙了，还有点晕，听到吴桐的叫声努力使自己清明下来。手电筒照了照，看到吴桐坐在不远处，本来就破了的病号服又是血又是土，非常狼狈，他捂着还在疼的胸口，咳了两声，关心道，“你没事吧。”
“……”
“没事，”吴桐说，“你……没事吧？”
顾花生摇摇头，根据经验，肋骨应该没断。
他扶着墙站起。这应该是一个新挖成的山洞，土还是湿润的。抬头往上看，山洞不高，他得微微低着头。上面封死了，看不出来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又看了看周围，没有石头啊，那他怎么记得刚才好像被一个死沉死沉的东西砸了呢，压得他晚饭都快吐出来了。
顾花生又前后照了照，发现一边是死路，另一边灯光照不到头。但是能感觉到有空气流动，应该是能通向外面的。手机没有信号，暂时联系不到局里。他思考了一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然而，顾花生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与其贸然行进，他先要摸清楚底细。
如果说，九尾狐去救人，他还能解释是残存善意，那现在呢？
明明是预设好的陷阱，却出声阻止，总不是为了他，那么……
顾花生锋锐的视线透过黑暗，看向一旁的人。
“顾花生。”
他忽然自我介绍道。
吴桐也是一怔，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吴桐。”
“被吓到了吧，今天。”顾花生开口问道。
吴桐想了想说：“还行吧。”
“……不、不用害怕，我们是政府部门。”顾花生坚持着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证件，递给吴桐，“超自然事件管理局，中央直属机关，专门解决这些妖魔鬼怪的问题。”说到“妖魔鬼怪”这四个字，顾花生加重了些语气。
吴桐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出现在那里，抓那只狐狸吗。”
“嗯。”顾花生点点头，见吴桐看起来胆子很大，提高了一点度，“那是只九尾妖狐，大约修炼了几百年的狐妖。”
吴桐眼睛亮了亮，“哇哦！”
“怪不得呢，尾巴那么多，我还以为变异了！”
顾花生：“……”
接受能力也太好了吧！而且就算变异也不会突然放大缩小吧！
顾花生呼出口气……
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只有新鲜感和好奇……是个奇葩，但不是坏人。
他还是相信自己判断的，没有再问太多，“我们要出去，可能要走很远，你感觉怎么样？”
“没问题。”两人坐着聊天这一会，吴桐完全休息够了。
顾花生掏出手机，出门一整天，电量已经岌岌可危，只有百分之五。塞到吴桐手里，“隔几分钟看一眼，有信号立马打电话，电话是这个。省着点用。”
他站起身，胸口还是有点隐隐作痛，“前面很可能会有危险，一定要跟紧我，累了就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里空气浑浊，潮湿阴冷，供氧量不足，走几步就会很喘。每隔一阵，顾花生就在墙上留下记号。走着走着，顾花生有点惊讶。他们经常训练，所以这个速度对他来说还好。但是吴桐竟然跟上了，而且也没喊累，听呼吸，也并不是特别急促，体力很好。问了一句才知道，吴桐是外卖员，天天就是跑上跑下，早就已经习惯了。
吴桐不仅能跟上，还能边喘边聊天，他非常自来熟，且具有求知欲地问，“你为什么叫顾花生呢？是因为家里人爱吃花生吗？”
顾花生额角突突跳了两下，很想说就不要浪费空气了吧，但考虑到这是个普通人，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很可能需要聊点轻松的排遣心情，“我这是‘见花生佛’的花生，顾花生，”说着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还有点上火，补充道，“不是炒货的那个花生！”
“啊……这样啊……”后面的人拖长了声音。
过了一会，吴桐又说，“那你爱吃花生吗？我还挺喜欢的。”
顾花生：“………………”
他咬着牙，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心平气和，“累的话少说点话。”
“还好，不是很累，你累了？”
顾花生：“……没……”
“哈，我就说嘛，你们劳动部门不会这么弱，那你爱吃花生吗？”
劳动部门是什么鬼啊？！还有为什么一直要在花生这个话题上停滞不前！
顾花生忍无可忍，咆哮，“不爱吃不爱吃不爱吃！”
吼完，他猛地喘了几口气，突然发现后面没声了。一回头，却只见身后洞穴漆黑幽长，哪里有吴桐的影子？
他往前几步，正要喊人，突然——
“砰！”
两人头对头撞到了一起。
吴桐脑袋刚好，这一撞给他撞的眼冒金星，接连后退。顾花生连忙一把拽住他，连声问，“没事吧没事吧？”
“……我去，你这头是什么做的？这么硬？”
刚才还暴躁状态的顾花生脸诡异一红，好在太黑了看不见，他短促地咳嗽一声，“我从小就是个铁头。”
吴桐：“……”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顾花生给他看了看头顶，没起大包，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造成的，绩效还在。
旋即拧起眉头，“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吴桐一顿，说，“不见的明明是你啊。”
另一方面。
几十分钟前，顾花生和吴桐刚刚消失，周显等人就立马赶了过去，可是已经晚了——草地平坦，柳树迎风而立，哪有什么坑的影子。
第一时间，周显联系了技术科。
齐子算回复说，手机没有信号，定位不到。已经通知值班的忍冬，加派人手出去找人。
只有顾队一个掉进去倒还好，现在最主要的是，还卷进去了一个普通人。周显又尝试着叫醒九尾狐，她喊完就晕过去了，至今都没再苏醒。
正束手无策时，后山上下来一个人。
来人一身黑衣，背了一个黑色长条的布兜，左手缠着绷带。肩头爬着一条黄绿色的小蛇，一下一下吐着信子，看到超管局的人似乎很高兴，抽动了一下尾巴，扭动身子，差点从肩膀上翻了下去，被人一把扶住，托了回去。
月光加持下，那人肤色明晰，面色极淡。
几息之间，已来到了近前。
周显看见，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围的队员显然也注意到了，先是愣住，随即惊喜道，“大、大人？！”
“太好了，大人来了就好办了。”
封决站定，“发生什么事，你们怎么在这。”
周显一愣，“大人……不是忍冬通知……”他马上停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他立马将事情说了一遍，包括意外卷进来的普通人。恰好此时，技术科把查到的资料发了过来。
同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五楼的小蛇身形猛地一震，然后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缠到长腿上，尾巴甩地“啪啪”响。封决微微一滞，便听周显叫道，“啊，信息出来了！齐队说那个普通人叫——”
“吴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