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陈谦自回了府，神情就不是很明朗。
一脸的阴沉，甚少在一贯好脾气的陈谦身上看到这种情绪，任谁都能看出此时自家主子的心情不是很好，红岩本想躲得远点，免得不小心引火上身，就被自家主子叫到跟前去了。
“去查，丞相府同王府到底是个什么交情。”
从语气到神情，没一样是红岩熟悉的，就连陈谦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率是哪里出了点问题，不然怎么会最近一段时间心情此起彼伏，喜怒无常的。
他都快被自己搞疯了。
陈谦当然是聪明人，从丞相府赴宴回来之后，他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应该说整个丞相府对待慕鹤然的态度明显有别于其他皇亲国戚。
甚至明显区别于那平宁郡主的嫂嫂安王妃。
单单是这一点就很是让人诧异了。
姜相门生众多，素日里待人又亲和，满朝之中，甚至有半数的官员曾经或多或少的受过丞相府的恩惠也好，受过丞相大人的指点也罢。
总之这姜相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能够企及得上的。
就是因为这姜相权力实在不小，同那已故的久安王爷有什么深交，陈谦也并不意外。
但事实是这整个姜府对待那平宁郡主的态度有些太过不同，即便是好友的孩子，从小跟在身边长大的情分，那姜相望向慕鹤然的眼睛里也不该是心疼夹杂着遗憾。
遗憾到尽管那日平宁在丞相府同当朝皇子起了争执，也并未出言阻拦，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因此惹了圣怒，似乎是在尽力的想要通过一些行为来弥补些什么。
心疼他能猜个七七八八，那遗憾又来自于哪里？
陈谦宁愿是自己想错了，这朝中局势错综复杂，饶是他已入京三年，对朝中秘辛仍是知之甚少，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忙着在京中独善其身，同时站稳脚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能爬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已然是朝中人人称赞的奇才了。
站稳脚跟尚且不易，他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去探查这以往京中权势滔天人士之间的纠葛，尤其是与她相关的，但眼下看起来又不得不查。这三年，京中朝臣之间的格局虽说变化了不少，但到底还是以那些久居朝堂，位居高位的老臣为主，若有心想查，应当也不会太困难。
不知为何，陈谦最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张清润隽永，又冷面若冰的脸庞。
陈谦虽与那姜诚交集不多，但也知晓那人是个清雅端正的君子，行事一丝不苟，只安心做官，从不参与官朝堂纷争。
是个有抱负的年轻人。
陈谦同圣上交谈之时，看过一份这位大人递上来的一份有关肃正朝仪的折子，也感叹于他的才华。
能在这个年纪坐到正五品的御史之位上，已然少见了。
若论品阶他虽高上一些，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文官，不比这权限甚宽的御史得人敬重。
况且这姜诚又是丞相之子，仍愿意去做这监察的辛苦工作，监察百官又纠整刑狱，寻常的官能做到清正的人尚且不谈，单单监察百官这一职责就已经让文武百官忌惮了，相信素来对他奉承示好之人绝不在少数，依然能成为百官口口相传的端正名声，性情自然是难得。
若真无几分兼济天下的心思，只怕是不会这么情愿，这一点不得不说，陈谦是真的有几分敬佩的。
闲聊之时也曾听过圣上对其的评价，“清正到罢，确也固执，到底缺了几分圆滑。”
猛然想起这点，陈谦又有些想不通，凭他对圣上的了解，这种作风向来是这位君主最喜欢的，为何却对姜诚看法如此不同。
那张脸似乎在丞相府那日的宴会上一直浅含着笑，原先陈谦单纯的以为那是因着自己的小儿子百日的高兴事，所以那小姜大人展现出了几分不同以往的温润和煦。
但如今想来似乎还有别的可能……
想到这，陈谦的眉间蹙的更甚。
红岩扭身出门的时候还未从少爷的反常中品出什么来，只纳闷于以前不曾见过他对丞相府的私事感兴趣，最近这是怎么了？
去丞相府赴了场宴，他总觉得少爷多了许多的心事，面上也总是挂着愁容。
只是这话，红岩自然是不敢当着陈谦的面问出来的，领了命退下之后，只留陈谦一人坐在屋子里，顾影自怜……
不是，是独自思考……
但青崖推门而入之时，还是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这个词，总觉得自家主子离失魂落魄这个形容差的也不多了。
青崖将厨房准备的膳食摆到一旁的小桌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冒着被骂的风险，将顾影自怜……不是，将独自思考的陈谦给唤回了神。
别的也就罢了，厨房今日做了母油船鸭，凉了口感怕是要逊色不少，若是吃不上这口热乎的，青崖觉得这也实在是有些遗憾。况且再吃不上这口吃食，青崖总觉得自己还是要挨骂。
陈谦被唤回神的时候，刚想到了这慕鹤然是不是同丞相府的年轻一辈有些交际，便被青崖打断。
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骂上他一句。
只是伴随着他回神，一同送入口鼻的还有饭菜的香味。
陈谦顿了顿，还是决定将骂人的事暂且搁上一搁，填饱肚子要紧。
轻快的从书桌前翻身走到小桌前。他的饭菜虽量不多，但看上去倒是十分可口。
陈谦叹了口气，将他心心念念成日里萦绕在心头的身影往一旁驱了驱，专心吃起了饭。
青崖也因着自己没落到骂，暗自缓了一大口气。
他隔日得去跟厨房的刘厨子打点一番，多做些少爷喜欢吃的菜，以后他也不会总是落着训斥。
目光落到陈谦啃鸭腿的动作上，青崖眸色稍微深了几分……
是不是还得谢谢这只鸭子，若不是这只被炖的油而不腻的鸭子，随意打断少爷思绪，他今日也必定得受到惩处，只可惜这鸭子是外边买的不是府里养的，不然青崖一定好好照顾它的家人，定让它家人有个安身立命之处，绝不落入他人口腹之中。
他想了许多，独独没想到自己今夜会落到没有饭吃的地步……
这一顿饭不知怎么，陈谦吃的极慢，从太阳尚未落山，吃到了月亮挂在窗边。
从满桌的热气吃到了茶水冰凉……
青崖收拾了碗筷出来的时候，府中上下已经都用过饭了，他又是个蠢的，不会摆弄厨房里的家伙事儿，第二日拖着空荡荡的肚子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冲进厨房，舀了三碗刚煮好的米粥果了腹，这才瘫坐到一旁。
一举一动吓得一旁煮粥饭的妇人呆愣的好久说不出话来。
刚想问问他还要不要吃点点心咸菜，就见青崖猛地跳了起来，冲她抱了抱拳，急匆匆的又冲了出去。
往后仰着身子的妇人一直到自家汉子进屋才回了些神，“现在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这般能吃吗？”
刘厨子长得面善，圆润的脸上掐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做体力活的，多吃点也好。”
似乎是被这句话说服，妇人转头继续生火，不再去想刚才急匆匆冲出去的青崖到底是要干点什么。
老实说，青崖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只是他怕他家少爷要干点什么。
这要是真的干了点什么，红岩不在，他要是再没在眼前呆着，只怕是就不知少吃一顿饭这么简单的了。
若是少吃了两顿，他估计明天就没那个力气从床上爬起来了……
只是青崖冲进院子之时，却发现整个院子清净的可怕，对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的具体时辰有着深刻了解的青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院子。
以往的时候，少爷都应该早早的起床，梳洗好，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等着吃饭了。
怎么今日睡过头了？
朝也不上了？
不应该啊？
他宁可去相信自己鬼使神差起的早了，也不肯去相信少爷他起晚了。
这比告诉他煮熟的鸭子是能在天上飞的，还要离谱上几分。
挠了挠脑瓜子，青崖想不通了。
冲上前打算去敲敲门，房门便被陈谦猛地打开，青崖伸出的手臂重量没有压到门上，落了空一个没站稳，又被门槛绊了一下，眼看就要往开门的陈谦身上栽了过去。
屋里的人反应倒是快，轻轻侧身，将人刚站的位置整个空了出来，自己一个扭身，干净利落又步伐安稳地站到了门边。
而青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地上，“咚——！”的一声，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陈谦抱着手，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随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左手不停地揉着另一只撑到地上右手手肘，显然是吃了痛。
陈谦突然间有些怀疑青崖这样的家伙，到底是怎么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不会是贿赂了他老爹才被塞过来的吧？
不然为什么会这么不靠谱啊。
“少爷，您不去上朝吗？”
青崖抽着气，勉强的问出话来，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胳膊肿红起了一大片，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主子闪得快，他没真的摔到陈谦身上，可真就不是这点皮肉伤的疼了。
“青崖。”
“属下在！”
高亢的声音同陈谦清淡平静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眼前这个算得上是壮汉的家伙，又蠢了几分。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青崖愣了愣，嘴角跟着抽了抽。
难不成他瞒了二十年的事，终于要被主子发现了？！
“属……属下愚钝。”
陈谦轻叹了口气，将身子从门框上移开，“今日休沐。”
“……”
好的，他确实是脑子不好。
青崖尴尬的干笑了两声，默默的站到了一旁。
“那您今日是想要……”
话还没问完，陈谦便答道，“今年不回家，一会儿出去置办点年货，留在上京城过年。”
青崖听懂了，这件事红岩前些日子便跟他说过了，今年大概率是回不了家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如今从少爷口中得知，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属下去准备车马。”
“嗯。”
眼看着青崖就要跑出院子，陈谦觉得自己太阳穴旁又抽了两下，急忙呵住人，“站那！”
青崖一个猛停，差一点又将自己悠出去，不过这一次他幸运的没有同地面再一次来个亲密接触。
就是差点将脚给崴了……
扭头疑惑地看向陈谦，就见少爷捏着自己的眉心，对他一脸嫌弃地呵道，“先去给我传膳！”
青崖又干笑了两声，急忙将身子调转了个方向，往厨房那边去了。
他刚吞了三碗粥，少爷可还什么都没吃呢。
青崖此时断定自己的脑子确实是有点大病，只是这脑子蠢的毛病，也不知道那百治百效的周大夫能不能给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