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南屿的夏天结束在舆论的浪潮之中, 一茬高过一茬,豪门秘辛都成了口头谈资。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天驰池总的风月情/事。对他倾心的人有很多, 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女伴是安家二姑娘,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许诺要娶她,原以为是佳偶天成,可没想到刚过去不到两天,池律就在媒体上宣布:“我与安小姐和离,此前耽误了她是我的错, 此后婚约不做数, 我们都是自由的。”
安嘉蕊咬着牙在台下都快哭出来了, 可家里应允了,她也无法抗拒。前些天,安氏集团内部出现了一些危机, 父亲带她出席宴会偶然间遇见池律, 心下琢磨便让她去接触他, 她自然是欢喜的,几番接触池律也没拒绝, 还默许带她出席活动。
安承建暗地里找人发小道新闻, 说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样一番炒作,安氏的股票都上涨了近一个百分点, 危机算是延缓了。安承建吃到利益便更加撮合他们两人, 报纸跟踪媒体渲染, 整个南屿城都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消息。
而池律竟也罕见地没阻止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去了。在慈善晚宴上, 池律的宣布要娶她的确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但他们心底已权衡好利弊,她爱慕他,他还能帮自己家渡过难关,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而现在,池律明确地和父亲谈了,他可以在经济上和商场上帮安氏,但不能娶安小姐为妻了。他那样诚恳地道歉,只让安嘉蕊觉得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问他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池律倒是罕有地耐心温柔,轻轻地取下她右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放进银色礼盒里,他温和而疏离地开口:“安小姐你很好,只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做错了很多,”眼底闪过一丝凄哀,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能娶你,你值得更好的人,对不起。”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她,眼眸深邃,眼睑下的淡痣疏冷清冽,还是那样好看令人迷恋的眼睛。可她看清了,那里面没有情意。
安嘉蕊笑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轻轻回:“谢谢池先生慷慨,救我们安家于水火之中。”
……
那时下得了那样决绝的决心,现在倒变得不舍起来。安嘉蕊看着台上英俊而冷漠的男人,回想与他的交往接触,她为他整理过领带,挽着他的手臂撒娇,他的回应却从来只是淡漠,不阻止一切都由她去,好似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说来可笑,他对她做过最亲密的举动竟也只是在姚霜霜冲上台前来的时候为了做给她看的,他第一次搂着她的腰。
那时动也不敢动,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心里甜得像灌了罐蜜糖。现在看来不过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罢了。
“啪啪……”掌声响起,安承建带头鼓掌,而池律已经转身从一侧舞台上迈开长腿离去了。
安嘉蕊笑笑,以最完美的微笑面对转向过来的镜头,她对着记者承认:“是的,我和池先生是和平分手。”
……
余下一月,季秋跟着池律辗转在南屿与南泽之间,来回跑了十几趟,甚至连奉荷待过的空军基地都去了,可还是没找到奉清的一点踪迹。
池律单手握着方向盘,看着护城河边玩耍的小孩,想起他上次和奉清一起来这里的模样,他买给她棉花糖吃,看她仰头笑得像个孩子。
“律哥,律哥?前面有人!”季秋伸手抓住方向盘飞快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才避免撞到前面的行人。
虽然他们车速很慢,但若撞到人也少不了磕碰青紫,又是一番麻烦。
池律回过神来,一手揉了揉眉心,就势将越野车停靠在路边。
“哥,怎么了?是太累了吗?”季秋有些担忧地问,他不放心继续道:“等会我来开车,你在后座睡会吧。”
“我没事。”池律拉开车门开关,迈开长腿下车,眉目带了疲惫,他走到车前,去查看刚刚那个差点撞到的孩子。
蹲下身,他耐心地问他:“小朋友,你没事吧?”
男孩本来没哭,结果一看见他的模样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坏哥哥!坏哥哥!欺负姐姐的坏哥哥!”
池律有些无措,他不会哄小孩,只是叫他,“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男孩子怎么能哭。”
男孩却不理会,哭得愈加大声,还把路边的行人都吸引过来了。看着他俩,都以为是他在欺负小孩子。
池律听他哭,还一边哭一边骂他坏哥哥,心里哭笑不得,只得问他:“为什么叫我坏哥哥?”
“你要怎样才不哭?”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不哭。”
男孩两只手抹着脸上的泪,哭成了小花脸,抽抽搭搭地说:“我要变形金刚霹雳大卡车,还要红白游戏机,还要一个美人鱼娃娃。”
池律无奈,都答应他:“好,都买给你,男孩还要美人鱼,兴趣挺特别的。”
男孩抡起手握成拳锤了他一拳,大喊:“美人鱼娃娃才不是我的,是我要送给小丽的!”
“还有叫你坏哥哥,是因为你欺负姐姐!”
伸手揉了揉眉心,现在这么小的小孩都知道讨女孩欢心送礼物了吗?他有点无奈,“好,我都送给你,这样你可以拿去送给小丽了。”
男孩哼了一声,“我送给小丽的美人鱼娃娃就是我买的,你不许说!”男孩伸出手指,“拉钩钩!”
季秋见他们在外面挺久,还没处理好,便拉开车门也下了车,看到这一大一小争辩的模样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
池律和他拉钩,嗯了声,问他,“为什么说我欺负姐姐?你姐姐是谁?”
小男孩嘟起嘴,伸出小拳头又要锤他,给他及时抓住了,小男孩嚷嚷:“姐姐当然就是天下第一好的清清姐姐了啊,你欺负她,你是坏哥哥!”
池律一怔,下意识抓住他的手,问他:“她在哪里?”
而旁边的路上走过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叫男孩,“小川!”
“怎么跑这里来了?那个哥哥是谁啊?”
池律听到这个名字心下记起来了,原来他是他们上次来这遇到的那个熊孩子。清清和他说过。
站起身,他礼貌地向那位中年妇女问好,“您好,我是奉清的朋友,我想问一下她来过这里吗?”
中年妇女一手抓着小川的手,仔细打量他,见他一表人才,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就如实回答了:“一个月前来过,来祭拜奉司令,唉,都是苦命孩子。”
“谢谢您,”池律从让季秋过来,拿出一叠现金给他们,嘱咐温和开口:“我答应要给小川买变形金刚霹雳开车红白游戏机,还有美人鱼娃娃,这些钱您收下。”他做完这些转身就和季秋上车走了。
女人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握着那一叠沉甸甸的红钞,最后回过神来车都走远了,她连忙让小川说,“快说谢谢哥哥!”
小川茫然无措地对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说了句,“谢谢哥哥。”
——
公墓。
池律将那束向日葵放在青灰色的石板旁,紧挨着他的那束花旁边是一束已经枯萎了的向日葵。
季秋远远地站在墓园入口处看着男人的背影,挺直清瘦,带着落寞。
池律看着墓碑上奉司令的黑白照片里的笑容,忽然觉得心好像闷了一口气,沉闷又难受。
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爷爷了,对于爷爷的印象很模糊,趋近于没有。却还记得奉老司令握着他的手叫他池律小朋友,说把清清就交给他了。
后来听说他病情恶化,他与奉启航正是势同水火,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去看望,未想到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他对着墓碑作了三个揖,点了蜡,看着香火蔓延,轻轻开口:“奉爷爷,走好。”
“请让我找到清清,我一定会照顾好她,这辈子绝不负她。”
—
后一月回了南屿,他照常处理公务,却活得愈发清冷了,什么局都不参加,平时只翻翻书页,几乎不笑,往返与家与公司之间。
季秋看着他,都几乎快要以为他要出家了,活得一点人气都没有,冷漠像刻进了骨子里一样。
他瞧着难受,也四下打听奉清的去处,后来问到了唐砚那里去,唐砚推脱再三,最后告诉他他只知道清清在北京,具体在哪他也不知道。
季秋告诉了池律,池律正提着水壶在给窗台上的绿竹浇水,水珠滴落在竹叶的叶片上,剔透晶莹,他看着绿竹,神色寡淡冷漠,只低低回了一句“嗯。”
季秋试探地问:“那,我们要不要去找?”
放了壶,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长睫垂下,他淡淡回:“不用。”
她既然上个月回来了,肯定多半听说了他在南屿的那场闹剧,她现在或许认为他与安嘉蕊已经结婚了。她那么倔强,他再去解释什么,也都是徒劳罢了。
“十一月开庭,她会回来。”低低一声,池律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季秋脱口而出:“那时,你和她在庭上相见可就是针锋相对了,你能忍心吗?”
“这样一来,你们复合不是更加没有希望了?”他忍不住问出来。
池律走到沙发旁,弯腰拿起一盒剧本,封面上印了《血色童话》四个字。
长指触摸那张封面许久,季秋才听见他低哑着嗓音回答:“我放弃加辩,让她赢。”
“你疯了?你这样做奉启航会减刑的,你难道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父亲怎么对那些无辜的人了吗?”
池律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如墨的夜色,声音清冷低哑:“法律会裁决的,我只是不当证人罢了。”
“律哥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对得起你父亲和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吗?……”
“住嘴。”他放下那盒剧本,坐回办公椅上,神色极冷,脸色不悦,是在生气了。
他冷冷开口,“出去。”
季秋一手握着拳,咬咬牙转身出去了。
他该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多么不容易,毕竟最恨奉启航的人是他。
他看着窗外,云很低聚拢在一起,忽有雷声轰隆,一场秋雨要来了。
……
噼里啪啦的雨水敲打着窗户,屋外电闪雷鸣,树木在大雨中来回摆动,别墅花园里的玫瑰都被雨水给冲折了枝,一地残骸。
有园丁穿着雨衣来回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找遮雨布护着那些花儿。
池律半夜惊醒,心悸一般的疼痛隐隐在胸腔里泛滥开来。点亮灯,他穿着睡衣起身,走到饮水机倒了一杯凉白开,胃又开始隐着疼,胡乱灌了一把胃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如注的大雨,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思念她。
你在北京还好吗?北方的秋天热烈而肃杀,四季分明,落叶该是落满了长街吧,那里风大,一定要多穿衣服。南屿下雨了,你那里呢?
别墅空荡荡,只他一人身影,没入夜中,孤寂而清冷。
角落里的备用手机亮起了灯光,instagram里面有好几条消息进来。
池律走近,弯腰拾起解了锁,看到消息的内容,心里蓦然像被什么触动一般,在无风的夜里也泛起层层涟漪。
手机微弱的灯光映照着他苍白的唇和瘦削的侧脸,英俊的面容在屏幕上透出倒影。
长指一点一点地触摸过那些消息的字眼,心底温暖又凄哀。
奉清发给crime lost。
[北京下雨了,你呢?]
[在这个秋天里,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会永远喜欢你。]
永远喜欢《血色童话》,喜欢crime lost,但不是池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