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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巫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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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天,正是人们熟睡之时。

    韩溯川与楚弦的屋外悄然落下一道身影,将窗户纸轻轻捅破一个孔,床榻上相拥深眠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那人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之中,脚步轻快无声,就连呼吸声都极轻,哪怕韩溯川见惯了武林中各路武功,也会叹一句这人的确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手。若非隐隐猜到会有人核验他们二人的身份,且早做打算,此刻兴许已然暴露。

    他看完便离开片刻,又换了更轻的步子重新回到另一旁,又悄然破开一线窗纸,确认了那两人不似作伪后,快速朝着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中的厅堂中此刻灯光大亮,坐满了人,个个面色严肃,对着屋外翘首以盼,似乎在等着谁。

    黑衣人宛如黑夜中的使者,几乎是在众人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进了这间厅堂。

    他略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为难地开口:“他们二人交颈而卧,大约确是夫妻。”

    在主坐上昏昏欲睡的城主听闻此言,蓦然睁开眼,有旁人看不懂的光彩在雀跃:“当真?他们并非奸细?”

    城主年轻力壮,家有悍妻,论相貌,这悍妻着实不讨城主喜欢,但论地位权势,这位悍妻却是极好的助力,否则这敌国边城,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城主,镇守这紧要之地。

    白日里便从城门守卫处听闻进城的那位面生女子长得极美,又羡慕老城主当年能得那般绝色胡姬作红颜知己,自己却只能被那悍妻管着,当然是憋闷,如今调查奸细之事名正言顺,他寻个名目将那美人收至牢中,还不是脱开悍妻的管制,逍遥快活么?

    黑衣人自知这位城主大人在想什么,只能垂首恭敬道:“属下不敢确认。”

    城主嘴角颇有深意地弯起,偏头看向他左手位的艾力:“将军认为呢?”

    艾力一扫先前醉意与憨厚,面容刚毅冷静:“信物的确为当年老城主最后所纳那位姬妾之物,她的面容上也确与那位姬妾六成相似,但……”艾力抬头,拧着眉头,“她的样貌始终似中原人,与我族人有些许不同。”

    座尾的麦苏木反驳道:“老城主那名姬妾也并非纯正的我族血统,她的后代不似我族亦情有可原。”

    艾力摇头:“但她却想暗示我她是不是老城主的后人。可我在她那张脸上瞧不出一丝老城主的影子。”

    麦苏木沉吟:“只有外貌……的确难以界定。”

    “但地牢中人事关重大,储君已下了死令,无论如何,都不容有失。”艾力又道。

    “那干脆动手好了,这么麻烦做什么?”麦苏木跟他聊不下去,颇有些怒火。

    城主笑眯眯看着他:“美人可遇不可求,这般绝色更是难得,如此杀了,倒有些可惜。”

    麦苏木看了艾力一眼,艾力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后,彻底闭嘴。

    城主自知城中的那位俘虏是储君亲自过问的,绝不容有失,这般因为他而让手下人难做,也并非他的本意,只好轻咳一声,安抚道:“咱们不必过早下定论,牢中那人再加派些人手看管,城中布防也劳烦艾力将军再做调整,我担心他们若是敌人,敢进来便定然是摸清了布防,总不能如他们所愿。”

    艾力应下。

    城主又继续敲着座椅扶手,悠悠道:“储君亲自过问,此事不可怠慢,咱们便继续再试上一试。”望着麦苏木,“麦苏木,你应该也安排过了?”

    麦苏木颔首:“我已告知巫医,一早便去他们处查验,是否假扮夫妻,巫医面前无所遁形。”

    城主颇有些心不在焉:“嗯……今日还有一桩事……”

    几人自是知道阿坝拉杜来找城主说的金叶子之事,麦苏木连忙从怀中掏出金叶子,递给城主:“属下验过,与阿坝拉杜所言无误,的确为中原一家工坊所制。听闻此工坊替人赶制物事向来看两样东西,一是江湖名气,二是钱。”

    “若他们真只是寻常回故乡的逃难夫妻,如何能得到这种金叶子。”

    艾力点明其中要害,城主幽幽叹了口气,却是面带微笑。

    “那便在巫医查验过后,请那位美人来问上一问。”

    麦苏木一惊,这城主……也太着急了。

    其他人亦是十分惊讶,但即便其中掺杂了城主的私心,也与储君命令并不相悖,只是艾力皱了皱眉头。

    “若他们真是潜行进来别有用心,此刻将他们惹急了,城中布防还未来得及更改……”

    城主微笑:“那便逼他们狗急跳墙,抓不住又如何,此事之后,只会证明牢中之人的确重要,或许能从他口中挖出不少景朝隐秘。”

    许久不言语的黑衣人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人嘴太紧了,这么久也没泄出什么话来。”

    城主一顿,眼眸微转,更是喜悦:“那便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二人抓下,既然能让他们来救人,那么他们身上或许也能问出些什么来。但是刀剑无眼,那名男子杀了便杀了,只需替我将那美人留下一命便可,艾力将军。”

    艾力低低叹了口气,倒是想劝诫城主美色误事,但这么多年过去,城主在城主夫人的管制下,对于美人的喜爱越发偏执,当着面也只能应下。

    晨光透着窗纸洒落小屋中。

    楚弦动了动,发觉被人紧紧束缚着,脸色一冷,四肢一绷,便要使力挣开,忽然想起昨夜,这身后之人的手还是她自己捞到身前按紧的,当即泄了气。

    手肘往后顶了顶。

    “怎么了?”

    温醇的男声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只觉耳后一阵发痒,浑身不自在。

    “你、你退些,该起床了。”

    “好。”韩溯川从善如流,手臂紧了紧,再松开,“瘦了。”

    楚弦浑身一僵,舌头都快捋不直:“大清早的……”

    “大清早的,哪怕我从前让你觉得十分安心,也不能随意招惹我。”韩溯川起身穿上了衣衫,唇角噙着微笑,“我是个男人——”

    楚弦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趁着他开口说话的间隙,直接塞了进去。

    “闭嘴吧你!”

    自知惹了她,也不反抗,韩溯川颇为顺从的将药丸吞了下去,再开口时变了脸色,面色复杂望着她,指着自己的嗓子,努力张嘴,也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楚弦贴上去,凑到他耳旁轻轻道:“韩公子装哑巴到底不大像,我来助你。”

    她身上奇形怪状的药丸有许多,韩溯川从她进山庄之后,他父亲见过楚弦之后,便对她不设防,此刻被她偷袭得手,只能认栽。

    到底心中对那几年情分有些自信,笃定楚弦不会真的伤他。

    只脸色不悦地叹了口气,沾了点水写在桌子上:如何交流?

    楚弦抬手便将桌上水渍擦除:“无需交流,我要离开几日,这几日你便做好一个孤苦无依的哑巴。”

    韩溯川闻言蹙了眉头,目光紧紧盯住她。

    “不急,还得先见个人呢。”

    屋外恰在此时响起敲门声,楚弦一脸微笑扬声用鬼方语道:“可是麦苏木大哥说的巫医?我们年轻力壮的,真的没有问题,帮我谢过麦苏木大哥,过两日我再去登门道谢!”

    麦苏木一脸笑容推开了门:“既然起得这么早,便让巫医瞧瞧。年轻时该生孩子便生孩子,可别等到年纪大了,那时候生孩子吃亏!”

    热情的男子让开两步,身后走出一名面色阴郁的女子,浑身挂满了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一些韩溯川和楚弦在中原未曾见过的东西。

    女子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便闭眼呢喃着什么,而后再睁眼,冷厉地看向韩溯川:“他是中原人!你怎可嫁中原人!”

    麦苏木一怔,倒是未想过一个照面,巫医便看出了他们二人身份?

    保险起见,他恭敬道:“还要请巫医看看他们二人身体可有什么异常?别影响了日后要孩子。”

    巫医淡淡点头,指着桌案,示意二人坐下。

    楚弦面带羞怯望着麦苏木,有些不好意思:“那个……麦苏木大哥,到底是夫妻之间的隐秘,能否请大哥先出去,替我们将门带上?”

    他亲自将巫医带到了此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二人定然也是暴露。此刻也没有什么理由留下来,麦苏木点点头,便出门将门带上,贴心地守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我就在门外。”

    巫医淡淡看了一眼,而后坐在桌旁,抬眸看着面前二人:“脱衣服。”

    韩溯川一惊,当即手忙脚乱想说些什么,被楚弦微笑着按下。

    带有几分异域风情的女子眸光中隐隐有些许异样神采,她对上那双探究的目光,轻轻敲着桌面:“我没有在外人面前脱衣的习惯。”

    巫医面色一滞,有些不满:“不脱怎么看你们有什么毛病?”

    楚弦敲击桌面的声音忽快忽慢,状似疑惑地反驳:“中原瞧病讲究望闻问切,我族竟然还不如景朝?还需脱衣这么繁琐?”

    “我自有我自己的方式,中原医术,哼!何足挂齿!”

    阴郁女子说着,就要伸手去脱二人衣衫,楚弦躲得及,让那手直接拽着了韩溯川衣襟。在其躲避之时,巫医尚未收手,刺啦一声,韩溯川脸都黑了。

    楚弦仍旧神色闲淡忽快忽慢敲击桌面,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像看耍猴一般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我夫君不喜欢旁人碰,你可别硬来啊。”

    韩溯川躲避着,却又不敢在她面前彰显武功,于是在这狭小的屋内被这巫医抓住撕开了好几处,颇为狼狈。

    屋外麦苏木听到了动静,扬声问:“怎么了?”

    巫医行医十余载,还从未遇见过这般不配合的病患,查什么如何生子是假,她此行只为探查二人是否为夫妻,并且是否隐藏有武功。于是当即沉了脸。

    楚弦抢在巫医前轻声道:“我还以为麦苏木大哥说的巫医多大本事,原来也就只能吹吹牛。”

    “无事!”巫医扬声对着屋外道,看向楚弦和韩溯川的目光更为凶狠,“不过看在麦苏木的面上对你们友善一些,你们既然如此不合作,我只能自己来了!”

    说罢,从身前解开一只瓶子,打开瓶塞对准二人一撒,狞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纷纷扬扬地粉末顿时落满了整间屋子,楚弦敲击桌面的手顿了一顿,而后收回,靠在椅背上,望着巫医的目光很是温和:“我还在想,如何让你吸入些□□,结果你就自己送上们来。”

    “你!”巫医当即脸色一变,觉得不好,准备大叫之时,却觉得浑身似乎不受控制,只能僵立在原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方深幽的寒潭,在吸入她的灵魂。

    咚。

    楚弦又敲击一下桌面,望着对方老神在在。

    “你们如何密谋的?”

    “城主不认你是老城主之女,派我来查探,若你真是老城主之女,便收入城主府中。城主夫人对老城主之女,应当不会为难。昨夜有人去城主府告发你的金叶子,等会儿应当就要来抓你去城主府问询。”巫医不受控一般,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城主好色,城主夫人强硬,这些她昨日在外已然打听到几分,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金叶子之事也是她亲自丢出的饵,只是未想到,竟然如此急迫。

    原本还打算利用这个巫医进城主府查探,此刻倒是免了,等会儿自然有人来请她去城主府。

    “我与他是夫妻无误,只是我身体不适,无法得子。若得你秘方时时调养,兴许可有两成机会。”楚弦紧盯着巫医的双眼一动不动,“听清楚了?”

    巫医呆愣愣地点头,又将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咚。

    楚弦又敲击了一声桌面,巫医如梦初醒。

    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迷蒙,更有些同情:“可惜了。”

    楚弦捂着脸哭泣:“可否请巫医时时来照看?我与相公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我尽力而为。”巫医面色复杂,叹了口气,推开了屋门离开。

    在一旁角落中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韩溯川,面色难看至极。

    若非他需要隐匿武功,他早就气到将这屋子拆干净了!

    幻音术!

    楚弦所用,是昔日第一魔教幻音宫的功法!

    那人似是浑不在意,转过身来,极为平静地解释:“我曾看过游歆白的手札,那日你见我用箫音震慑火狐时,应当有所察觉才对。”

    游歆白便是幻音宫创派祖师。

    相传开宗的游歆白醉酒之后梦见江亭之上有仙女拨弄丝竹,美妙动听,如梦如幻,醒来则以此事作曲《梦江亭》,将幻音术囊括其中。此术诡谲妖异,却厉害无比,一时搅弄武林风头无两。带得幻音宫人行事嚣张不加收敛,此后江湖上一直称幻音宫为第一魔教。

    几年前,幻音宫在新任幻音宫主带领下匿迹江湖之后,他以为世上应当不会再出现这般厉害的幻音术。

    他气她还有这等重要之事瞒着她。

    也气若是被人知晓她会幻音功法,日后又会招来何种灾祸。

    面对他的震怒,楚弦只是轻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分辨清楚,这世上只有人有可分善恶,功法只有好用与不好用之分。”

    韩溯川眼中蕴满深沉的担忧,但无奈口不能言,只能看着她仿佛自暴自弃一般轻叹。

    “不过这就是你,否则,怎么会因为你的挚友成了幻音宫宫主便与他断绝往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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