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伤心
知瑶难道就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玉坠之事若是被她布局成功,自己的名誉固然是被毁得一干二净,但安陆侯府的另外三位妹妹,她们的清誉又岂会不被波及到?怕是以后连找个好点的婆家都会变得困难重重,而再过一年半载就到了说亲年纪的二妹知瑶,又怎能独善其身?
重生一回,虽早已看透知瑶对她怀恨在心,可她不知知瑶竟已恨她到了损人不利己的地步了。
清泠居内。
程言灏踏进院门后,嘴角还止不住上扬,小厮和风见状,不由戏谑道:“少爷这是春心大动了?我瞧着少爷一路上都在笑。啧啧啧,果然是知道自己马上要娶妻了,都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程言灏横了他一眼:“油腔滑调,整日没个正经!”
和风一向机灵,见主子嘴上叱责他,眼里却还是满满的笑意,哪会猜不透主子心里的真意,忙调侃道:“待明儿少爷成亲了,小的也要讨几杯喜酒喝喝,沾沾喜气,让小的也能早日娶个老婆过年!”
程言灏眸中含笑地扫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迈步走进了屋内。
不提苏知珺和程言灏对这门婚事心思各异,不过短短两天的工夫,先是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安陆侯和程家又忙着交换了庚贴,于是差不多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兰宁县主和探花郎程言灏的亲事。
京城里的小娘子们皆羡慕兰宁县主能嫁给温润如玉的探花郎,待听得传闻说,太后是因瞧见他俩各有一块毫无二致的玉坠后,认定他俩是金玉良缘,当场赐婚于他们后,小娘子们俱盼着自己也能有兰宁县主那样的殊荣,被太后许配给一个长相俊秀的郎君。
郎君们则认为程言灏年纪不过十九,却已享受到人世间的两大喜事:将迎娶身份尊贵的兰宁县主为妻,据闻那兰宁县主能射箭会骑马,还有着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光是这一点就是寻常人享受不到的福分,程言灏竟还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岂能不羡煞所有人?
京城上上下下俱在津津乐道兰宁县主和探花郎的亲事,唯独何婉卿因不曾进宫,且平日一直足不出户,不知她心心念念的程大哥早已被太后赐了婚。
何家最先知晓此事的是何婉卿的父亲何永仁。
这日,何永仁在太太阮氏的屋里用过了晚膳,坐在靠窗的大炕上,从阮氏手中接过她递来的茶盅,抿了口茶,方才将日间听来的消息告知阮氏。
阮氏眼前一黑,片刻后才颤声问道:“老爷,您莫不是听错了消息吧?灏哥儿怎么会娶别人家的姑娘?”
何永仁颇为不快道:“婚姻大事是何等大事,我怎会听错?”
阮氏两腿发软,扶着炕桌慢慢地坐在大炕上:“灏哥儿若是娶了别人,卿儿可该怎么办啊?”
何永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什么怎么办?是别人家的儿子娶亲,与咱家卿儿又有何关系。”他捋了一下胡须,怒气冲冲道,“你这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幸好是在自家屋里说这话,若是给外人听到了像什么样。亏你还是卿儿的亲娘,这种话若是说出去,也不怕毁了卿儿的名声!”
阮氏哪有心思听这些,兀自担忧着自家女儿,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灏哥儿怎会答应娶兰宁县主,他不应该娶卿儿为妻才对吗?”
她顿了顿,又道:“灏哥儿和卿儿小时候的关系那般好,如今怎就如此薄情,竟会去迎娶兰宁县主?”
何永仁用力将茶盅“啪”的一下放在了炕桌上,音量拔高了几分:“你说的是什么蠢话!你自己都说是小时候了,如今他俩早已长大成人,婚姻又不是儿戏吗,与他俩小时候是不是玩一处又有何关系?”
阮氏拉住何永仁的手腕,哀求道:“老爷,要不您快想个法子叫灏哥儿退了他那门亲事吧,不然我的卿儿可真要伤心欲绝了。”
何永仁猛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阮氏的鼻子,气呼呼道:“你放屁!你也不用脑子去想想,这可是太后亲口赐的婚,怎么退婚?你倒是胆子大,也不怕让整个何家跟着遭殃!”
阮氏眼中含泪,苦巴巴道:“老爷,卿儿可是铁了心要嫁给灏哥儿,卿儿也是您的女儿,您难道打算眼睁睁地看着卿儿嫁进程家当灏哥儿的小妾吗?”她拿起帕子抹了抹泪,又道,“卿儿的容貌和性子哪样不是拔尖的,嫁人当正妻绰绰有余,我们做父母亲的,怎忍心让她当小妾?”
何永仁气得挥手将炕桌上的茶盅扫到了地上,茶盅跌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跟卿儿都是蠢材!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嫁谁不好,非得要嫁给程言灏才甘心?”
他瞅了眼兀自流泪不止的阮氏,怒其不争道:“说来说去,这事都怨你太糊涂,不过是咱家和程家两家的几个孩子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耍过几回,这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卿儿居然还就当了真,一心要嫁给程言灏。你这做母亲的,赶紧去她屋里劝劝卿儿,叫卿儿从此死了这条心!”
阮氏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老爷……”
何永仁忙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头:“如今程言灏好也罢,歹也罢,都跟卿儿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不许卿儿再惦记程言灏,免得旁人看了笑话。”他哼了一声,加重了语气,“我告诉你,我可丢不起这人!”
说完,他又气汹汹地瞪了阮氏一眼,觉得待在她屋里实在是令他倒胃口,转身出了屋子,去了姨娘屋里歇下了。
阮氏在大炕上思量了好一会儿,待想明白灏哥儿与卿儿的亲事终究是没了指望,这才收了泪,忙唤来丫鬟为她打来热水净了面,重新抹了香粉,由丫鬟扶着去了竹韵轩。
待踏进竹韵轩的院门,就见屋里伺候的丫鬟皆垂手站立在屋外,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阮氏不解,忙招手叫来一个丫鬟问话,方知何婉卿已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兰宁县主和灏哥儿的亲事,推说自己头痛胃痛吃不下饭,有丫鬟劝她好歹吃几口饭菜,她竟气得将丫鬟骂了一顿。
阮氏进屋一看,何婉卿正坐在炕上默默垂泪,阮氏顿感心酸不已,忙上前紧挨着她坐下,拿出帕子为卿儿抹泪:“卿儿,木已成舟,莫要再伤心了。”
何婉卿抬起泪眼,就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一把抓住阮氏的手:“母亲,下人们骗我,竟说太后赐婚程大哥,要他娶了兰宁县主为妻。”
阮氏挥手屏退了下人,见屋里没人了,才喟叹一声道:“卿儿,此事已成定局,你也莫要再将灏哥儿放在心上了。”
何婉卿忙松开阮氏的手,泪水流淌个不停:“母亲,难道您跟旁人一样,也要来骗女儿吗?”
阮氏急道:“母亲怎会忍心骗你?”
何婉卿拿起帕子捂住了脸:“那定是听错了外面的传闻,程大哥怎会这般待我?”
阮氏内心酸楚,忙将卿儿搂入怀里:“母亲也是满心的不甘,还道是你父亲错听了消息,你父亲却跟我说,他听的真真的,断不会有误!何况你想想,既是太后金口玉言,又有哪个敢如此大胆在外瞎说什么。”
何婉卿哭得肝肠寸断:“兰宁县主与程大哥何尝有过什么情意,怕是连面也不曾见过一回,太后怎能如此乱点鸳鸯谱!”
阮氏吓得魂飞魄散,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周围,低语道:“卿儿,你糊涂呀,这种话怎能说得,小心隔墙有耳!”
何婉卿愣了愣,旋即又哭唧唧道:“程大哥怎会娶别人?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池,事情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阮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劝道:“卿儿,如今这样也好,母亲给你找个门好亲事,免得白白被灏哥儿耽误了青春。你花一样的年纪,容貌出色,又端庄大方,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何必吊死在灏哥儿这棵树上?”
何婉卿仍哭得梨花带雨,白而光洁的贝齿紧咬住薄唇:“程大哥定是被逼的,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迎娶兰宁县主。”
阮氏的声音透着疲惫:“卿儿,听母亲的话,如今这门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莫要再去操心灏哥儿是不是被逼无奈了,你也莫要再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了。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就凭你的这般模样和性子,还怕嫁不了一个如意郎君吗?”
何婉卿眼中带泪地望了一眼阮氏没做声。
阮氏想了想,又冷笑道:“兰宁县主的身份这般金贵,性子必是骄纵任性得很,一旦娶她进门,灏哥儿可有的苦头要吃了。何况兰宁县主也算是下嫁了,本就不会太过看重灏哥儿,灏哥儿这孩子我又打小就认识,知道他虽温和儒雅,骨子里却是个高傲的,若兰宁县主轻视他,他又岂会看不出来?日子一久,他们俩必然会两看两相厌,哪还有什么恩爱可言?”
何婉卿听到此处,方才觉着心情舒坦些了,忙收了眼泪,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
见状,阮氏长长吁了口气,出言劝慰道:“卿儿,母亲定帮你说门好亲事,你未来夫婿定要比灏哥儿更为出色,待哪日你们俩成亲了,整个京城哪还记得兰宁县主和灏哥儿的婚事,怕是羡慕你们这对夫妻了都要羡慕不过来了。”
她“哼”了一声,又道:“到了那时候,灏哥儿定会后悔当初为何不早早上门向我们家提亲。说起来也是他活该,谁叫他前些日子大言不惭地说要作主他自己的亲事,如今可倒好,还不是太后赐婚,他的婚事哪有他插嘴的份儿。他就算再满心不愿,也只能娶了兰宁县主,生生成了一对怨偶!”
闻言,何婉卿竟破涕为笑,总算觉着饥肠辘辘了,阮氏心疼不已,忙吩咐下人端了饭菜过来,陪在一旁看女儿用了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