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思
且不论说服太后收回成命有多困难重重,况且她也断不会听凭母亲这么做。
太后本是好意,又一团高兴,一旦见母亲进宫劝她退了这门亲事,母亲也好,安陆侯的整个家族也好,皆会因此得罪了太后。
惹了太后动怒还不是最严重的,怕就怕太后、皇后娘娘和皇上还会因此多一层疑心,认为安陆侯家的人不把皇权放在眼里,或更有甚者地怀疑安陆侯已起了谋逆之心。
她虽不愿嫁给程言灏,可她又怎能为了一己私利拖累安陆侯上上下下这么多人?
前世她执意想要嫁给程言灏,虽得偿所愿,却在花一样的年纪就被人谋害而死,没能在父母亲身边承欢膝下过一天。
今生,她怎能因为不愿嫁他为妻而让父母亲跟着遭罪。
既然嫁给程言灏已成定局,那么就既来之则安之吧。何况她虽空有查案功能,可前世的遇害真相至今无法查明。
前世害她性命的人多半是程家的某个人,若不嫁入程家,怕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明察秋毫,为前世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了。
任凭真凶继续过着安逸的日子,每日都能睡上安稳觉,让她岂能甘心!
至于程言灏……
苏知珺暗暗冷笑。
反正今生她已不奢望他对她是否会有情意了。既然如此,她也无需再委曲求全地讨好他,更不会因为他不喜她、厌弃她而悲痛欲绝了。
和前世的他一样,今生他们俩不过是做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罢了,怎知嫁给其他郎君就必然不会如此呢?
兴许嫁给他反倒比嫁给其他郎君要好。
若是嫁给旁人,焉知她哪日会不会动了念想,奢望自己的夫君会真心待她。
可倘若她的夫君是程言灏,她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奢求他会爱她了。
苏知珺主意已定,忙从安陆侯夫人常氏的怀里直起身子,对常氏淡淡一笑:“母亲不用去宫里劝太后,女儿愿意嫁给程公子。”
闻言,安陆侯夫人常氏向她投去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好似在琢磨苏知珺的这番话是真是假。
“珺儿,这里没有旁人,跟母亲说实话,你真愿意嫁给程公子?”
苏知珺点了点头,道:“女儿没有说谎,女儿真心愿意嫁给程公子。母亲放心,太后赐的婚,自然是极好的。”
安陆侯夫人常氏将她搂入怀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语带哽咽:“母亲知道你懂事。”她顿了顿,又道,“你自小聪慧,母亲也不多说什么了。母亲只想劝你一句,你夫家是书香门第,程公子行事自然不会太过荒唐,何况又有太后在后面给你撑腰,你嫁过去后,他们断不敢欺负你!”
苏知珺将头埋在安陆侯夫人常氏的胸前,柔声细语道:“母亲无需太过担心,女儿知道。”
直到回到屋里,苏知瑶仍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她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她精心布了这么个局,长姐最后竟能全身而退,非但没出丑丢脸,竟还让长姐喜得太后的慧眼,指婚给探花郎程公子。
太后是老糊涂了吗?只因两块玉坠一模一样,就认为长姐和程公子有着天赐的缘分,还拿了生辰八字命钦天监去选个好日子让他们俩成亲。
原以为皇后娘娘是个明白人,闹了半天,竟是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贵为皇后,却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还有那些进宫觐见太后的女眷们,个个都如应声虫一般,争先恐后忙着凑趣,说什么“天作之合”、“沾沾他们俩的喜气”,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身边伺候的丫鬟绿箩见她面露不快,低声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苏知瑶冷哼一声,语气尖酸刻薄:“长姐果然好福气啊,太后赐婚,这是多大的恩宠哪,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
绿箩伺候了她多年,哪会不知道她的心病,忙出言劝她:“奴婢倒觉着这福分最后未必真能落在大小姐的头上。小姐,您想想,大小姐跟程公子的八字合不合还不知道呢,难不成生辰八字不合,也硬要将他们俩凑一对?”
苏知瑶白了她一眼:“看你平时也是个机灵的,今日怎会说出这般蠢话?你也不用脑子去想想,太后都说大小姐和程公子是金玉良缘了。太后是谁?她可是皇上的嫡母!那钦天监难不成会如你这般没眼力,明知太后一心想要撮合他们俩,还硬要说他们八字不合?”
苏知瑶笑了笑,又道:“何况就算八字不合,为了讨太后欢心,那钦天监也必会说他们是天赐良缘,断不会说出他俩不是良配的话!”
绿箩见自己的这番话没能取悦主子,忙柔声劝慰道:“小姐,您莫要再动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照奴婢看来,大小姐和程公子的亲事也算不上是门好亲事。”
苏知瑶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哦,你这话我倒听不明白了。”
见状,绿箩越发来了兴头,忙壮胆说道:“程公子如今还只是在翰林院做编修,那程家老爷也只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不过是正五品的文官,地位不算高,能有多大出息!小姐,您说是不是?”
苏知瑶略带怒气地横了她一眼:“你好大的口气!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本朝至今有过几个十九岁高中的探花郎?年少得志也就罢了,竟还能入了太后的眼,只怕会前途无量!”
绿箩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知瑶伸手扶了扶额头:“再放眼看看那些公卿贵勋的子弟,表面瞧着光鲜,但哪个不是纨绔子弟,三妻四妾还是小事,怕只怕还会夜不归宿、挥霍无度,若是嫁给他们为妻,还能期盼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绿箩强颜欢笑道:“小姐您也不必太过担忧,您终究是安陆侯家的姑娘,况且侯爷素日里又一向极看重您,侯爷和夫人必然会给您定一门极好的亲事。”
苏知瑶显然不这么想,她轻声叹道:“旁的我倒不担心,怕就怕程家家世不显赫,夫人以后给我和三妹说亲时,会顾及长姐的颜面,不让我们这些庶出女儿的婚事越过长姐的,免得长姐脸上无光,到了那时候,我和三妹未来夫婿的身份地位也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绿箩忙开口道:“小姐,您一定是多虑了,我看夫人也是个要面子的,必不会在您和三小姐的婚事上动手脚。您和三小姐嫁的人家身份越显赫,夫人作为娘家亲戚,不也就能跟着一起沾光了吗?”
苏知瑶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呀你!”
她顿了顿,心中的火气更甚,“我还没说你呢!你不是打听到消息说,那日夫人与长姐一同去安乐伯府赴宴,程公子也去安乐伯府吃满月酒了吗?难道长姐不是那日与他勾搭上的?”
绿箩见主子着恼了,忙一脸惶恐道:“香露铺的人是这么跟奴婢说的,奴婢不敢欺瞒小姐。”
绿箩偷偷打量了一眼苏知瑶的脸色,又开口辩白道:“小姐,昨儿个您帮大小姐挑选首饰的时候,不是问过大小姐,她的那块玉坠去了何处,大小姐不是还推说那块玉坠跟她的衣裙不搭配嘛。大小姐当时那么说,分明就是她压根儿拿不出那块玉坠。小姐,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苏知瑶默默无语,陷入了沉思。
莫非挑选首饰的时候,长姐就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明明手里就攥着那块玉坠,却偏要佯装为难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谎称衣裳与玉坠不搭,令她误以为长姐已将自己的玉坠私赠给了程公子……
苏知珺回到修竹居,待换衣洗漱完毕后,方有空闲瞄一眼弹幕,只见进宫了一回,弹幕里已经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绿茶清理机:【知瑶也太绿茶了吧,忒坏忒坏的!】
本人下落不明:【怪不得进宫前一天知瑶老是在暗戳戳地问主播那块玉坠的事。】
探花郎是我家儿砸:【我家儿砸终于要成亲了,还是太后赐的婚,妈妈果然没白疼他!】
宝宝不想说话:【宝宝只想知道主播和探花郎何时成亲。】
我不难过:【大家注意到探花郎听到太后赐婚后的表情吗?】
啥都不如瓜好吃:【想看婚后日常甜宠!】
名侦探柯基:【很想知道当时那位姑娘怎么就突然尖叫起来了。】
工藤新塞:【显然是有人故意要她跳出来搞事情。】
最爱探花郎:【根据种种迹象显示,最大嫌疑人当属苏知瑶!】
追剧ing:【在古代,私相授受的罪名很大吧?】
苏知珺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握在掌心的玉坠。
她早知二妹知瑶不怀好意,却不曾料到知瑶会恶毒到这般田地,竟趁着进宫觐见太后的机会,把玉坠的事情给抖出来。
打从知瑶在容姐儿面前故作迟疑、最终却又佯装胆怯道出两块玉坠相像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知瑶分明是想利用玉坠之事,借他人之手故意坏她清誉,故意选择在太后面前布局,是为了确保她会因此失去太后的宠信,并诱使太后重重地惩处她。
莫说程言灏佩戴的那块玉坠并非是她送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她送的,知瑶得知了此事后,理应私底下规劝自家长姐莫要做出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儿,就算直接禀告母亲此事,无论母亲如何责罚她,也终究只是安陆侯府内的家事,知瑶又何必定要选进宫之日将此事闹开?
如今看来,知瑶不但心肠歹毒,还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