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为什么呀？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牌子吗？我以为你会开心的。”顾扬有点沮丧。
卓菲凝望他，目光里添上一丝幽怨，娇滴滴的声音也含有一点埋怨的意思:“我以前是很喜欢这个品牌的东西，现在也还是很喜欢。可是现在的我，再也不会花十几万去买一个这牌子的包了。因为买了这个十几万的包包，我还得去买几万的裙子、几万的鞋子去衬它。”
顾扬沉默，卓菲停顿一会儿观察他的表情，很平静地继续说:“现在我对于物质的追求，已经不是那么的执着。”
其实是从来没有执着过。大部分普通人孜孜追求的许多东西，她从小就唾手可得，习以为常。有一段时期她被迫要舍弃它们，内心当然会有留恋和不舍。但那一段时期过去后，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些感觉了。现在的她，既可以穿上华丽的晚礼服，捏着金光闪闪的手拿包，扮演高贵的公主角色；也可以做到，不施脂粉，一身素裙，人淡如菊。
“以后你不要再送我这些东西，我跟你说过，你有积蓄，应当留着以后用在合适的地方。买这样贵的皮包给我，我用一段时间还不是要卖掉？而且卖掉的时候，价钱比买来差远了，十分不划算。”
他仍是沉默，半晌，突然很认真地开口说:“我想辞职。”
她吃了一惊，刚才不是在说着名牌手袋的事吗？他怎么突然扯到辞职这上面来？
“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
“我真的有辞职的念头，”他抚摸着自己脑后的短发，眼睛盯着某处，眼珠子一动不动，这是他遇到苦恼难题时候的表现，“其实我还没有决定，我想先跟你商量。”
她停下脚步，表情凝重起来，直勾勾盯着他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小区，先不上楼，他拉着她来到大树下，站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对她说了今天跟白杨见面的事情。
“我想……这是一个可以改变身份的好机会。如果我进了娱乐圈，有了名气，发展顺利，我可以赚很多的钱。到那时，你可以毫无顾忌地买所有你想买的东西……”他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内心忍不住感到羞耻。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这种想法，太俗了，然而现实。换了别人，一样会有他这样的想法。
她却难以置信。他是那么热爱飞行的一个人，他喜欢自己的工作，他的房间里有那么多飞行理论的书籍，还有那架他视若珍宝的飞机模型……她很难相信，他会为了金钱，作出放弃理想的决定。
她尽量保持冷静的语气:“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飞机师要辞职，是要赔一大笔违约金的。”
“我知道，白杨先生说，他愿意帮我出违约金。”
“白杨竟然愿意这样帮你？他为的是什么！”她忍不住生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不为什么，白杨先生纯粹是想帮助我，他觉得我像他。”
她睁眼望着他，半晌，摇摇头，很淡漠地说:“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我不会支持你辞职。”
他震了震，很诧异:“为什么？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解决我们在一起很多的障碍……”
“我们还有什么障碍？”她实在忍不住要生气了，“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呀，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开我们吗？”
他沉默许久，垂下眼帘，盯着水泥地上一处水洼，把他一直藏得很深的顾虑跟她说了，“现在我们是在一起了，但我总觉得我委屈了你……我知道你一直想跟你父母和解，都是因为我……我想，等我很有钱了，他们也许会愿意接受我跟你在一起……”
在他看来，她原本是生活在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公主，是他把她变成了灰姑娘。他对她抱有歉意，却不知，她不需要他的这种歉意。
她又生气又难过，眼泪汪汪:“在你说出刚才那番话之前，我从不觉得委屈。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我反抗我的父母，不只因为我爱你，还因为我爱自由。我不能忍受他们帮我安排一切。从我十八岁开始，我就再不能忍受他们为我安排任何一件事情。念大学、工作、恋爱……在这些人生的重要选择上，我都故意跟他们对着干。你以为我要弥补错过了的叛逆期？你以为我做每一个选择仅凭着一时的头脑发热？还是你以为我骄纵任性，做事情不顾后果？其实，我在做出每一个选择之前，都想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一时冲动。当初我下定决心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想得很清楚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将来会不会很有钱不要紧，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们的感情，我希望我们的感情不会变，你也不会变。但是你现在就变了，你竟然能够为了钱，放弃自己的理想？我爱的顾扬，根本不是这样的！”
顾扬怔住了。他对于她的反应始料未及，听她说他变了，他只能怔怔看着她，无法分辩。
又下雨了，豆大的雨滴有些打在树叶上，有些穿过叶与叶的缝隙，打在他们身上。
他回过神，向她伸过手去，想拉她去避雨。她却一扭身往单元楼跑去了。
正是家家户户忙晚饭的时候，楼道里充满浓浓的菜香肉香，不知是谁家在做萝卜炖排骨。尽管跟他闹了别扭，还是得上楼去。
她走在他前头，没穿高跟鞋，仍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仿佛很不愿意上楼，不愿意回到他家。
他只是惶惶恐恐，一直保持着沉默。
爬到五楼，她突然停下，他也停了下来。都不吭声，因为他们都听到了，从六楼飘下来的两把女声的对话，对话里正讨论着他们。
是任太太跟方晓晴的母亲。
昨天方太太要做红烧肉，却发现家里的砂锅破了，便临时问顾太太借了一个。今天她把砂锅还回来，顺便跟顾太太唠嗑几句。
她不进屋，就站在顾家的门口。她嗓门又大，卓菲和顾扬站在五楼，可以把她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顾太太，你家顾扬的女朋友好漂亮哦！真像仙女下凡似的！”方太太一开始说的话很好听，都是夸人的。
顾太太呵呵笑着:“是很漂亮。”
方太太明知故问:“她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出身应该很好吧？”
顾太太默了两秒，微微叹了口气说:“是啊，她……她是那个很有钱的富商任天的女儿。”
方太太故意装出吃惊的反应，掩着嘴巴:“哦哦哦哦，原来她是任天的女儿！这可了不得了！你家顾扬真有福气啊！竟然找到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当女朋友！以后顾扬还用得着奋斗吗？什么都有了！你跟顾老师还用得着操心吗？安安乐乐享清福就是了！”
顾太太神情尴尬:“我们没想过这些。我们……我们只是希望他俩以后能好好的，就行了。”
方太太瞪大眼睛问:“怎么？听你这样说，他俩感情出问题了？”
顾太太愣了愣，她怎么觉得方太太对顾扬跟卓菲的事情，太过于关心了，简直算八卦了。然而方太太全神贯注地等着她回答呢，她只好斟酌着说:“没有……他们感情很好，就是……卓菲她毕竟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我怕她跟着顾扬会受委屈，又担心她吃不了苦会离开顾扬，你知道顾扬那孩子，他……”
方太太笑嘻嘻打断顾太太:“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些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如果那位任小姐，因为吃不了苦或者受了点儿委屈，就要离开顾扬，那么她根本就不爱顾扬，她配不上顾扬。顾扬长得好看，又有份好工作，怕找不到好对象？大把姑娘喜欢他呢！”
她的女儿方晓晴不就是其中一个么？她今天特意向顾太太探问顾扬的感情/事，就是想从中获知顾扬跟卓菲感情到底有多深，是否存在随时分手的可能性。哪天顾扬跟卓菲散了，她女儿马上就可以补上去。
她还想再问深入一些，但顾太太不想跟她多聊了，止住她的话头说:“我厨房里还煮着汤呢！不跟你聊了啊！等下次有空再聊！”说完就要关上门。
方太太只好笑着咕哝:“好的！你忙去！下次聊……”
楼道里恢复安静。卓菲刚才把她们的对话全听了去，此时心里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总之很郁闷，又难过，头一次觉得她跟顾扬的感情前途茫茫。
她没有往楼上走，而是转身又下了楼。
顾扬跟着她，也下了楼，仍然一声不吭，默默紧跟着她，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雨竟然又停了，原来是场过云雨。
小区外面的公路，又堵车了。市区禁喇叭，还是能听到偶尔几声刺耳的喇叭声，是被堵在后面的车烦燥地催促前面的车。有人火了，从车窗里伸出脖子，伸得老长地，突着眼睛朝后方骂:“按你xx的喇叭！有本事从车顶飞过去！”
在路边伫立，卓菲更觉心烦。
马路对面是公园，她干脆穿过静止的车流，到对面去了。
因为刚才下过一场雨，公园里没有几个人。
走到音乐喷泉附近，她突然掉过身子，朝身后跟了她一路的男人吼:“你别跟着我！别烦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