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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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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珰——

    醒木拍桌,茶楼里的听客炯炯的目光都落在说书人那飞舞的神采上。

    “突闻!利刃破空而来,老爷跟前是家丁护卫围了一圈又一圈呐,偏那利剑成了精,长了眼,硬是摸到老爷身前”

    “各位猜怎么着?”

    唰,泼墨扇面展开,说书人故作高深地放在胸前摇上两三下,一手指天,晃头道,

    “一击即中!电光火石间,那老爷就挨了箭,翻身掉下马来,愣眼的家丁那是争先恐后地赶去救老爷呐,只可惜,天不遂人意,老爷至今,都是重伤不愈、昏迷不醒啊。”

    坐在这儿听了半响的茶客好奇问道,“说了这么久,你还没说刺客是打哪儿来的?”

    扇面合拢,说书人握着扇柄在掌心敲三下,

    “这位看官问到点儿上了,这刺客呐,与老爷那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可脱不开关系,各位且听小老儿细细道来。”

    说书人灌一口茶水,醒目握于手心,正待拍下,震耳的哄闹声传来,紧接着,桌木翻飞,为首的官兵一声令下,说书人就被人一左一右压下,他不服地喊道,

    “光天化日之下,这位官爷作何为难草民?”

    “臭老头子,你妄议天家,本官抓不得你?”冷冰冰的镶金刀鞘在说书人脸上拍了拍,为首官兵一甩手,他就被堵了嘴,一路被拖着出了茶楼。

    留下茶客们,三三俩俩地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闭着嘴,生怕被牵连。

    皇宫里,建章宫大门严丝合缝地关着,几个重臣站在殿外,听见有门开的声音,便要探头看一眼。

    “都三天了,皇上还没醒来的迹象,这可如何是好?林相,秦太尉,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魏王沉不住气,背手在殿外来来回回踱步,瞧着出来的太医各个面如土色,急得拍手。

    “王爷莫急,皇上素来身强体壮,想来也是昏迷几日,很快便能醒了。”秦青劝道。

    他年纪大了,看魏王穿得花里胡哨地在眼前晃来晃去,头晕得很。

    林旬友张望了下,问道,“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唉,皇后娘娘忽闻噩耗,撑不住晕了过去,殿下看娘娘去了。”守在门口的太监道。

    赵泓颉一路急行至未央宫,碰上等在正殿门口的佩环,听她屈身道,

    “娘娘在里头等着殿下呢,殿下快去吧。”

    等赵泓颉走进殿里,宫女口中悲伤过度而卧床的皇后娘娘正好端端地坐在木椅上,身前摆着一幅偌大的画架,画架上摆着一张尚未落笔的画纸。

    见他进门,徐苓才弯下腰拿起笔,重重地,写就一个“名”字。

    “太子知道,要想坐稳皇位,首当其冲需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吗?”

    赵泓颉摇头,“儿臣不知,望得母后指点。”

    “是名。”徐苓屈指在画面上弹了两下,道,

    “帝死,储君继位,不错,此事无人指摘。可要说毫无漏洞,也谈不上,毕竟勤王余党到现在都没被抓到,太子觉得若有心人欲犯上作乱,想藉由此事,来撼动你的地位,你该如何?”

    “自古帝位,便是万骨枯境,若有人想抢”赵泓颉不掩杀气,

    “本宫自是要让他以血祭天。”

    越来越像他的父皇了。

    徐苓偏头,没被他凛然的杀意吓到,“倘若,有更好办法,太子可愿试试?”

    她的声音有时像冬日里上等炭火燃起后环绕在人周身的暖暖的烟火味,叫赵泓颉时常不期然地想起自己那位短命的生母留下的唯一一个绣着平安二字的荷包。

    那荷包,在他知道自己被记到皇后名下的下一刻,在火舌吞噬下,片刻间,化为灰烬。

    赵泓颉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自己对这位母后的感情,她很聪明,也很狠心,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皇后,但她也很荒唐,很容易心软。

    比如在晋王一事上,他们明明都清楚,只要晋王还活着,林家还没倒,那就是他上位时最大的绊脚石,赵泓颉开始要的,就是晋王的性命,游学路上出现几个杀人不眨眼的流匪,再正常不过,可她竟三番两次旁敲侧击地警告他,不许对晋王下手。

    可他赵泓颉能从一个弃子,翻身做太子,其中,又绝不能缺了她环环相扣的谋划。

    对徐家赶尽杀绝,是父皇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

    指腹在纸上蹭两下,没干透的墨水,将他大拇指染成了黑色,赵泓颉拿起笔,圈起纸上的字,

    “儿臣洗耳恭听。”

    “箭上的毒用量稍减,太医令倾尽全力,十有八九能让人醒来,不过箭上还涂了匈奴的疳毒,没有解药,半月后,必亡。”

    “太子要做的,就是用这半个月,让他在林相、秦太尉、温善文几个大臣前,亲口,传位于你。”

    “圣旨尚能作假,可只要有这三人的承认,何患之有?”

    徐苓看向他,眉眼淡得如寂静的海,

    “至于怎么才能让他开口,太子知道的。”

    人之将死,便是患难之际,此时的父子情最最摇曳人心,赵泓颉听明白了,告辞而出,面露焦色,太子凤仪尽失,往建章宫奔袭而去。

    佩环无声地将画架收拢,又是一年秋了,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短暂,窗外的叶子枯黄地也快,没等入冬,就秃成了光杆杆。

    上前把大开的窗合上些,她摸了摸徐苓的手,愁道,

    “得让礼部去催催冬衣,炭也得早早备着,奴婢得先取一床被子晒着,等晚间降温,就来不及了。”

    她絮絮叨叨地,担心这,又记挂那的,徐苓伸手抵住她不停的嘴,

    “看来不该让人再叫你嬷嬷,活生生把我的好佩环叫成了个唠叨的老太太。”

    “这些事都有底下人去弄,礼部的人又不是吃白饭的,你呀,”徐苓在她发髻上轻抚两下,“只管陪在本宫身边就好了。”

    “本宫已经许久没梦见过祖父了,深究起来,大抵是从回宫之后就再没梦到过。”

    徐苓弯了弯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祖父是枭雄,从来不屑阴谋诡计,他是对本宫失望了罢。”

    “佩环,徐家的最后一点骨气,终于,还是折在了本宫手里。”

    -

    皇后大伤元气,欲为成帝侍疾,而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拖着病体在佛堂为成帝抄经念佛,为其积攒功能,太子仁孝,守在御榻前,整整四日,到了晚上也不离开,只在御榻旁置了张躺椅,实在困倦地不行了,就眯眼睡上至多半个时辰。

    天子卧床不醒,太子监国,为了更好地照看成帝,太子将许多事宜暂时下放给林相国去做,官员们呈上的奏折皆由林相国看过后挑拣出急的、重要的一块儿递到太子跟前。

    今夜,赵泓颉一如前几日般坐在成帝床侧临时安置的桌椅上批复奏折,纵然有林旬友删减过,正值秋收,各地的要紧事也不少,他看得眼花缭乱,头也疼得很。

    “父皇您看。”他把奏折往前一推,颇为苦恼,

    “儿子实在蠢笨,连这些事宜都无法处置,天色晚了,儿子也不能让人把林相国和秦太尉宣进宫来,初始看父皇处理这些糟乱的事得心应手,便想着也不会多难,如今轮到儿子做了,却是一脑袋的糊涂账厘都厘不清,父皇,你得快些好起来才行,大周离不得您,儿子也离不得您。”

    说着说着,他禁不住哽咽起来,“儿子还小,还要父皇教许多事,头上的天,还要父皇顶着。”

    “母后也病了,儿子实在,不知该如何为好了。”

    悲切涌上心头,赵泓颉抹着泪坐在地上,抱着成帝的手哭诉,“林相国实在严厉,邓将军日日催着儿子练武,就连苏葳也对儿子耳提面命。父皇!您快些醒醒,做儿子的靠山,看他们谁还敢对儿子这般!”

    “怎么?朕不在,颉儿的天就要塌了不成?”

    虚弱的声音传进耳朵,赵泓颉面上的悲怆一顿,他悲喜交加地抬头,眼泪鼻涕一起留下,

    “父皇您醒了!”

    “太医!快来太医!”

    听到太子的声音,值守的太医急急忙忙扶正脑袋上睡歪的官帽,

    “太子殿下”

    赵泓颉打断他,“少废话,快来看看,父皇醒了。”

    一听这话,老太医的困意顿时一滴不剩,健步如飞地跑到成帝床前,一通检查,最后劫后余生地叹出一口气,道,

    “皇上既然醒了,便是已经过了鬼门关,接下来只需好生休养即可。”

    “朕昏迷多久了?”成帝问赵泓颉。

    “回父皇,已经七天了。”赵泓颉似乎还在为自己刚刚私下抱怨的事感到羞恼,挠着脑袋不敢看成帝。

    七天,成帝皱眉,

    “勤王余党抓到了?”

    赵泓颉两肩一垮,“儿臣无用,还没有抓到人,不过徐大人已经寻着踪迹追去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贼人抓到。”

    睡了七天七夜,这会儿才醒,成帝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就把赵泓颉赶回了东宫,而后,急宣秦青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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