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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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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的战事焦灼,好消息与坏消息接替着传入宫中,以及平津侯世子徐彰仍旧没有下落。

    期间,淮安一直待在靖国公府中,只是不曾回过成端的院子,俨然把书房当成了起卧之地,而成端则像是变了个人般,不再流连于坊市,放诞不羁的神色再少出现在他的脸上,天生笑意的嘴角逐渐放平,慢慢填补上靖国公世子的角色,在前来慰问靖国公的人群中左右逢源。

    还有苏葳,听闻他这匹千里马终于找到了伯乐,脚上一双从年头穿到年尾的布鞋终于换成了官靴,行踏在古阳巷子上,早出晚归,身为好友的徐彮自然受到了他遣书童送来的书信,明明相隔不远,却偏要以书表意,大抵是读书人间的情趣罢,徐彮近来也开朗不少,饭后与徐芸散步消食间顺口将此事告知。

    连馄饨铺价目表都能写得入木三分的人终于得偿所愿,徐芸免不了与他感到同喜,与张姨娘知会一声,提着贺礼赶到古阳巷中,推开轻飘飘的木门一看,却是人去楼空,找了过路的邻里一问,才知道是朝里赐了府宅,昨日便连人带箱子搬了个干净。

    又是一番左拐右绕地找到府邸所在,瞧瞧天色,已然是不早了,徐芸抬脚下马车,命丫鬟前去递帖子。

    哦,这帖子还是半路回侯府取的,如此井然的一次见面,难免叫人生出一二感慨。

    听是侯府小姐来访,守门的小厮拔腿就跑去请命,速度之快,徐芸还没等多久,就瞧见大门内一高一矮的人影一前一后出现。

    “徐姑娘!”

    今日值的是早班,不早前下值回府,听人来报说平津侯府小姐来访,急得重新穿好脱了一半的官服前去相迎。

    “如今,是该叫苏大人了。”徐芸边跟着他走在道上边打趣。

    因身份变化,徐芸一个没有品阶的侯府庶小姐,走得要稍落后他半个身子,故二人言谈时,走在前头的苏葳须得走慢几步,或侧耳去听,不过眼下,他却干脆停下转身微微颔首面向徐芸道,

    “前些日子姑娘还说你我间情谊堪称为友,怎么现在,反倒客气起来了。”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从前布衣素鞋不觉,可他一袭红衣戴玉、象蝉头冠的官家制服上身,平白往他和善的眉目中添了一份遥不可及的气质,徐芸守惯了规矩,打眼一见,免不得在两人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线来。

    她清浅地笑了笑,没有接下苏葳的话,反手指了指丫鬟拎着的贺礼,“这是恭贺大人的,家弟知我要来,也添了几分礼,还望大人笑纳。”

    “你送的,自然是好的。”苏葳背在后背的手止住了书童欲上前的动作,亲自从丫鬟手上接过贺礼。

    徐芸没有深究他此番行为的深意,只以为他是还没学周全礼数,抬头望了望四周的景色,问道,“此宅似乎乃已故翁相居所,听父辈说起过翁相的宅子意趣盎然,粗看质朴平常,实则处处精致,不知大人可允我在这宅子里逛一逛?”

    翁相是成帝太爷爷那代的名臣了,后来王权更迭,这宅子也住过不少将臣,只可惜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宅子被赐给苏葳,他那些原就有些针锋相对的同窗间免不得传些风言风语,徐芸言辞中提及翁相,是在暗示于他,所谓风水皆歪理,不得善终的官宦,怪不得风水,是自己行事出了差错而已。

    苏葳是怎样的耳聪目明,当然能听出她话中道理,其实他本自觉信心坚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等入朝做了官方知书中道理与现实境遇的天差地别。

    皇上赐了这么一座宅子给他,或许,是根本不想起用自己吧。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经徐芸一说,好像又有些试炼的意味。

    “姑娘一言,令我豁然开朗,这段日子原竟钻上牛角尖了。”他抬起手为她引路。

    “哪有考了状元郎却夸笔好的,大人自谦了。”徐芸双手叠交在腹前,小臂端地与地面齐平,即便苏葳特意退了半步与她走在一块,她也始终保持着二人间一段小臂的距离。

    这座宅子历尽经年风雪,大半的主人来不及修葺就丢了性命,百十年下来,早不复当年翁相在世时的繁花紧簇,就说是简朴,都有些配不上,苏家只有母子二人,算上书童和新买的两个婆子,也不过五口人而已,每人占一间屋子,加上见客的正堂,能用到的地连宅子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而那些没用的地方,自也没有费心思打扫装点。

    徐芸跟着苏葳在府里绕了多久,苏葳背在身后的手也就抠了多久,毕竟年轻,约莫半个时辰后在府门口送走徐芸的他面上布满了尴尬的红晕,徐芸见的分明,却没开口戳破,只是几日后让徐彮上门拜访,顺便带了几个扫洒的丫鬟和小厮去。

    至于她呢,肩上背着简单的行装,不知坐在哪道江河的游船上。

    她走得悄无声息,出了侯府的人,就连宫里的徐苓都不知道,张姨娘哭也哭了骂也骂了,留不下的女儿也只能随她去了,只仍旧不甘心地嘱咐她若遇上相好的俊杰得带回家来瞅瞅。

    “便是,不打算再回溧阳么?”

    “差不多吧,溧阳不是姐姐的福地,况且姐姐也没再嫁人的念头,估计游玩几年后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半个女子私塾,做个养鸡养鸭的私塾夫子。”徐彮道。

    不曾想当日是一场寓意离别的相送,他还痴痴地想着,等过几年,日子富足官途也顺畅后去侯府上门提亲的呢,好在,她从未向他表露过任何希冀,站在外人的角度去看她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是将他当做了与徐彮差不多的弟弟而已。

    铜镜里,卸下肃穆官袍的少年露出了不曾消去的青涩眉眼,他很年轻,不仅四肢上有一股用使不完的劲儿,心里也藏了许多说不完的宏大愿景,做一朝肱骨,肃清天下不正之事,是他知事以来的夙愿,绝不当为了情窦初开的男女情谊抛却。

    “有缘无份。”

    “大抵如此罢。”

    铜镜映出他昏黄、哀伤、坚定的笑容,人各有志,不可改也;我心匪石,亦不可转也。

    不定百年后,史料有记,她是桃李满天下的私塾女师,他则为奔波民生间的两袖清官。

    -

    一晃,奉顺十年呼啸而来。

    勤王作乱,如此心腹大患不除,成帝也没心思去庆贺甚的年节,是故今年宫里的年关过得可谓冷清,各宫都关门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徐苓身为皇后,更该以身作则,因此除贴了象征吉祥的福字窗花和煮了团圆的吃外,也没像往年似的弄出新鲜花样。

    不过幸好有付掷那厮不知何时偷酿的桃花酒,这年,也不算过得没有味道。

    许是新年要有新气象,喜庆的红灯笼摘下没几天,永州就传来了好消息,平津侯世子徐彰终于露出了他潜藏的身影,原来火烧粮仓后,徐彰便乔装打扮混进了勤王所在的宣州大营,利用孟廓身边虎视眈眈的军师闻先生的野心,成功离间了勤王与孟廓。

    没有孟廓这名主将的带领,勤王攻打永州的胜率掉了大半,他急得团团转,可把宣州翻了个顶朝天,也没寻见孟廓的半点影子,直到——

    永州城门大开,哨兵看见了靖国公世子旁手握三叉戟立于马上的人。

    孟廓果然不负其威名,短短几天,那把泛银光的三叉戟就被学染成了血红色,朝廷新来的兵马不断填补死去的将士,藏于宣州城内的徐彰也扯下带了近一个月的假皮囊,趁勤王狎妓之时,不知从哪弄来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假勤王,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叫宣州城内的兵马被打得连连败退。

    便是最后勤王提着裤子匆匆赶来,大势已去,除了怒罚悬赏通告要徐彰的项上人头,也只能灰溜溜地退守宣州。

    但想真正拔除勤王这一毒牙,还有很多场艰难的战役要打。

    而其中,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便是昭阳长公主所在交州,无论是对于勤王还是皇帝,昭阳长公主都是一块鸡肋,交州不能起战火,昭阳长公主更不能出事,否则,前者拿先帝做的皇子便不攻自破,后者会受百姓指指点点。

    所以,永州守住后,成帝立刻下急诏,命昭阳长公主入溧阳,如此一来,主动权便握在了成帝的手上,勤王又岂能叫他如愿,一时之间,四方百姓皆宁,交州,反倒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眼下,战事局面被全然扭转,已经是勤王守的局面,成帝趁势追击,从凉州调来宋筝与五万将士,如此一来,宋筝、靖国公世子、徐彰与孟廓,正好对上勤王与其手下的另两名大将,势均力敌,甚至有合围之势。

    多好的局势,要是没有昭阳长公主这块拦路石,不消一年,成帝就能彻底消灭勤王,但眼下,战事搁置,受损大的只会是自己这方。

    他多想让赵汀死在勤王手上,借此发兵,一举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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