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魏王一回王府便一头钻进了魏王妃的院子,可没等他踏进屋子,就迎头盖脑飞来一个长圆枕头,
“你还敢进这个房门?!”
“我的好王妃,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了这些年我可一眼都没去看过她们母女俩啊。”魏王怀里抱着枕头,手扒着门框为自己个儿叫屈。
天可怜见的,他说的全是真话,别说去看她们了,就连每月的份例银钱他都是让底下人备好送去。
屋里人的怒气渐渐消去,道,“王爷这话说的,好似我是那蛇蝎心肠的毒妇一般。”
“诶,王妃怎能这么说,”魏王拍了拍枕头,这回畅通无阻地走进屋子,伸手把坐在床边生闷气的美妇人搂进怀里,“能娶到王妃如此贤妻,是本王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魏王妃推开在自己颈边不停蹭的脑袋,“油嘴滑舌,惯是不怀好心。”
儿媳刚来请了安,魏王妃特意画了略显威严的妆容,此刻未来得及卸了妆的两颊泛红,瞧着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魏王心猿意马地跟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取下玉扳指放在一旁,亲自鞠了水伺候魏王妃洗净妆容。
“王爷有什么事儿就说,殷勤至此,怪吓人的。”魏王妃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水珠。
“呵呵,这确实是有事儿。”魏王尴尬地搓了搓手。
魏王妃啪地把手帕扔进水盆,“有事说事。”
魏王令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退了下去,试探着道,“咱们大周要与匈奴和亲的事儿,王妃应该还记得。”
她又不是不记事的三岁小儿,况且接风宴她也去了,匈奴人在宴上闹成那般,她哪会不记得,魏王妃没好气地嗯了声。
“那这和亲人选王妃应该也有所耳闻?”
“嗯。”魏王妃鼻子出气,不就是淮安吗,皇室里适龄的女儿家不就这一个。
“诶,可是昭阳那性子你也知道,是绝不可能让淮安去匈奴那蛮荒之地。”魏王忧国忧民般叹气道。
魏王妃取下头上的珠钗放进檀木盒子里,“不愿意又如何,这留着皇家血的公主郡主就她女儿一个没嫁过人的,她不愿意,皇上还能找个人来替不成?”
话落,魏王妃手一抖,差点没把贵重的饰品盒子碰摔到地上,她震惊地看着魏王问道,“皇上莫不是想让那外室女去和亲?!!”
“不错,但她出身难看了些,难免惹来非议,皇上的意思是让她记到你的名下,顶了心儿的位子。”见她猜到了,魏王也不再绕弯子说话。
魏王妃的眉头越皱越紧,等魏王把话说完,更是气得捂着胸口怒生反对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手指着魏王,指尖不断颤抖,“你要是敢让那贱人顶替了心儿的位置,就等着替那对母女收尸罢!”
心儿,她的心儿。
一个不知廉耻的舞姬生的女儿,怎配与她的宝贝女儿相提并论。
魏王妃不停地喘着粗气,这十几年来二小姐是王府上下谁都不敢提起的人,也是因为二小姐,魏王才彻底收了心思,遣散后院,再不留恋红楼楚馆,一心只陪着魏王妃过悠闲日子。
“王妃。”魏王心疼地上前扶住连站都站不稳的妻子,“心儿也是我的孩子,谈起她,我并不比你少疼多少,但你总要先听我把话说完。”
逝者已逝,生者求索,他闲散日子过久了,手上无半点实权也不觉有什么,但他的几个儿子都还年轻,雄心壮志,他怎忍心看着他们壮志未酬。
“好,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魏王妃推开他,扶着桌角站稳。
魏王倒了茶水放到她面前,缓声道,“王妃可有想过韬儿和捷儿二人,他们早已成家,年纪也不小了,朝堂里有些年纪还没他们大的都已经坐上了五品官的位置,可他们俩却还当着可有可无的边缘之人。”
“少年热血,父子连心,我身为父亲,岂能猜不到他们心中所想。因着先帝皇上向来忌惮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大多是布衣出身,眼下难得有机会让皇上欠我一个人情,将来若能用在孩子的仕途上,岂不是大有裨益。”
“可是”
魏王握住魏王妃的手,手心相贴,都是养尊处优的人,光看手,竟也没觉得岁月走得有多快。
“我知你想说什么,心儿是我们最小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不能代替心儿在我们和她几位哥哥姐姐心中的位置,就算让她来做心儿,难不成你就会忘了心儿的真正模样?那家谱上写的,不还是我们心儿的名字嘛。”
“何况她是要去匈奴和亲的,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大周。”
“不着急,你再细细想想,左右皇上问匈奴要了三天的时间。”
说完,他打开屋门,吩咐丫鬟取了水来。
“瞧你这哭得,哪还有半点王妃娘娘的模样。”水取来了,魏王接过丫鬟拧干的手帕,细致地擦掉魏王妃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
年少满芳华的男人两鬓已斑白,眼底炽热的野心和不羁皆消失无影踪,她曾因心儿的死恨过他怨过他,也因另外的三个孩子屈服,时至今日,她看不懂他,更看不懂自己。
十几年里,他确实如先前所言,恪守己身,抛却了从前种种陋习,明明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走,她却常常失了与他争辩的心力。
“我想好了,”她抓住他的手腕,嘴角噙着无奈的弧度,
“着人去将那对母女请来罢。”
王府的下人办事利索,不一会儿功夫,魏王妃召见的消息就传到了溧阳城郊外一座不起眼的庄子里。
衣着朴素的妇人眉眼中依稀可见年轻时不俗的容貌,她看着一个庄子都不足以塞下的人和马车,畏缩地抓着女儿的衣袖,“骊儿,咱们真要去吗?”
少女名为安骊,随母姓,她只见过她的生父一面,只知道他是这溧阳城里顶尖尖上的富贵人。
可现在她知道了,那个十几年来从不曾过问过她的生活的生父,是魏王。
皇亲国戚,华贵无比。
她听过的有关于他最多的流言,便是他与魏王妃的相敬如宾、恩爱无匹。
少女的手不断揉搓着身上崭新的衣裳,对旁人口中的魏王府,她是既害怕又向往,颤巍巍的眼神落到立在马车前的王府管家身上,“管家爷爷,王爷和夫人好相处吗?”
“瞧小姐说的,做下人的岂敢论主家长短,再说了,小姐在溧阳住了这么些日子,街坊邻居之间谈起,听谁说起过咱们王爷王妃的不是。”王府管家精明的脸上挂着笑,他朝安骊母女二人倾身摆出邀请的手势,
“时辰不早了,小姐和夫人再不走,可就赶不上府里的午膳了。”
安骊胆子大,听管家这么说,反拉住妇人的手就要往马车走,吓得夫人连忙把人拉住,小声劝道,“还是别去了,要是人贩子怎么办。”
“哎呀娘,人贩子还能用这么好的马车来接你呢,都是把人打晕了拿麻袋一裹。”安骊眼神发亮地打量着管家身后的马车,她原以为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布料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可当看见那马车上轻如炊烟的帘子时,她才反应过来——
魏王府给她们的这些,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亏她们还感恩戴德了十几年。
都是魏王的孩子,怎么就有了高低贵贱四个字压在头上。
临近正午,太阳光越发刺眼起来,安骊取了挂在院子里妇人亲手编织的遮阳草帽带上,“管家爷爷,带我们去见王爷吧。”
管家扫过遮住少女明媚容颜的宽大帽檐,礼仪标准地请母女二人进入马车,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们,人坐在马车里,是绝不会被日头晒到的。
马车一路飞驰,终于赶在午膳前停在了魏王府的偏门。
安骊一手扶着马车,一手搀扶着妇人,原以为坐马车是什么享受的好事儿,却不想颠簸地两人胃里云翻海涌,差些没吐在马车上,她唇色苍白地抬头看比家里大门还要大上一圈的门,惊讶道,
“是到王府了吗?!”
“小姐夫人快随我进去,莫让王爷王妃等急了。”管家让小厮搬来木凳放在马车下,给母女二人作下马车的垫脚之用,却不想两人竟就这么大喇喇地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
管家看在眼里,心想,若要封为公主,这体态礼仪还得让宫里的嬷嬷来教,否则,可不止是丢面子的事儿。
王府富丽也肃穆,一踏进王府,就连在外边风风光光的管家都安分地垂下了脑袋,余光瞥到睁大了眼左右乱看的母女二人,他不悦地皱着眉头提醒道,
“王府规矩重,小姐夫人还是莫要乱看的好。”
“是,多谢管家大人提醒。”妇人见过的场面总归比安骊多,听出了管家暗含不悦的她偷偷扯了扯女儿的袖子。
雕梁画栋的大厅因为放了袪热的冰块,连从窗口吹进来的风都带着凉意,魏王和魏王妃两人坐于主位,中间的矮桌上摆了棋牌,黑白棋子相间,二人一来一往,有不相伯仲之势。
魏王夹着黑子的两指在棋盘上方游离,不一会儿求饶似的败下阵来,“王妃棋艺越发精湛了,再过个几年,怕是都看不上和本王这个遭老头子对阵了。”
“并非我棋艺精进,而是王爷的心思,不在于此。”魏王妃拿过魏王指尖的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在点上,黑方死局就此被解开。
“梨白,去看看人来了没。”魏王妃吩咐道。
梨白小跑着出去,又小跑着回来,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衣着朴素的女人。
“王妃,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