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翌日,天气晴朗,时而有风,不知谁家不懂事的孩童,拽着纸鸢跑到了离皇宫最近的街面上,风大的时候鹰隼样的纸鸢趁势而起,高得都超过了宫里的城墙,巡逻的侍卫派人去抓,去了好几个人,竟还抓不到一个孩童,那憨憨模样的纸鸢仍旧耀武扬威地飘在宫墙上头。
妆罢,徐苓挥退了竹尘的问安,一出殿门抬头往天上望,一眼就瞧见了高高盘旋的纸鸢,突然没了风,树上的绿叶静了,天上的纸鸢也无力地落了下去,徐苓略失望地收回视线。
因着要出宫,青书也拾掇了起来,脸颊上驮着两抹重重的腮红,活像百姓人家过春节常贴的年画娃娃,佩环憋着笑上前用帕子替她擦去多余的脂粉。
“娘娘,您瞧瞧佩环姐姐,就知道笑话我。”
佩环眼里的笑意淌了出来,青书见了,不满地嘟着嘴,小声朝皇后娘娘抱怨。
徐苓正努力忍着笑呢,青书一开口,她就破了功,干脆和佩环一块放肆地笑出声来,“青书,你也别怪佩环,你这模样,任谁看了都得乐上一番。”
“娘娘!”青书用手捂着脸,要是地上有个洞,只怕是要钻进去了。
看她一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模样,徐苓收了笑,移开她捂在脸上的手,对着她的脸左右端详后点头道,“佩环的手艺真是不错,时辰也到了,咱们走吧,别误了时辰。”
除了青书,此行,徐苓还带了几个宫人,此刻,正抬着凤驾等在宫门外,徐苓提着裙摆坐上凤驾,一路从未央宫走到皇宫大门,那里有负责车马和安全的禁军,凤驾太过张扬,此次出宫徐苓还是让人备了普通的车马。
到了宫门就坐上马车,徐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宫外的烟火气了,从前听惯了的小摊贩叫卖声,如今想听也听不到了,毕竟皇后仪仗,岂容杂音叨扰。
仪仗所过之处,百姓皆双膝跪地,磕头说着皇后娘娘万安,和在宫里,也没甚区别,不过是人多了些罢了,徐苓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青书走在车架旁,车里的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她都可以听到。
“买骰子的人都去了吗?”
“回娘娘,出了宫门就去了,奴婢都交待过了,那几个都是做事机灵的,娘娘且放心等着吧。”青书回道。
徐苓这才放下心中石块,抚着心口道,“那便好那便好。”
这东西是要送给淮安的,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唉,也不知淮安她会不会收,若是不收,该如何呢。
苦恼之间,昭阳长公主的公主府到了,先帝赐下的这座公主府是前朝贪官的府邸,其占地之大,除了皇宫,溧阳城无人可及,就连当初成帝的太子府都比不上。
走进里面看,雕梁画栋,奇花异草,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华美,官宦人家得了帝王亲赐都是要供奉在祖宗祠堂,当做光宗耀祖的事来跪拜,哪会像昭阳长公主似的,脚下步子一转,就是帝王亲赐,黄澄澄的宝贝都跟不要钱似的。
也不知偌大的公主府,摆了多少大周历代帝王的心血。
先帝爱女,真是上下百年,都无人能与之比肩了。
皇后尊驾,昭阳长公主自是要亲自来迎的,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身男儿打扮的淮安郡主。
“昭阳/淮安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徐苓看着淮安头顶的玉冠,玉冠款式并非时下流行的款式,而是六七年前的成色了,虽然玉身光泽透亮,但镶在玉上的金片却是略暗淡了些。
还带着她挑的玉冠,想必,她也是念着旧情的吧。
“皇姐不必多礼。”徐苓亲自上前扶起昭阳长公主。
突然的靠近,让原本一直板着脸的淮安郡主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
近看着,当了皇后还是不一样,从前发髻上簪几根簪子都要弯着腰喊累的人,这会儿竟能顶着几斤重的凤冠稳稳当当走路了。
感受到一旁的视线,徐苓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淮安还是那个淮安,嘴硬心软,最是好哄了。
“几年不见淮安,出落得越发俊俏了。”徐苓打从心里夸赞道。
淮安扯了扯嘴角,还越发俊俏,明明年纪比她还小,说的话跟长辈似的,可不是长辈嘛,昭阳长公主是她的母亲,皇上是昭阳长公主的皇弟,徐苓是皇上的妻子,真要论起来,她还得喊声舅母呢。
舅母!
淮安抖掉身上起的疙瘩,要她叫徐苓舅母,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爽快。
“淮安,皇后娘娘问你话。”恨女不成钢的昭阳长公主重重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膀,她是知道淮安和皇后娘娘之间的交情,但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的好姐妹成了皇后,两人间就是君臣了。
淮安回过神,稍显艰难地回了句多谢皇后娘娘,然后嘴巴就跟被针线缝了起来似的,多说一句都不肯。
场面一下冷了起来,昭阳长公主只好笑着打圆场。
徐苓倒是不在意地摆摆手,要是淮安这会儿笑眯眯地跟她一来一往才叫人害怕呢。
一路跟着昭阳长公主到了生辰宴上,各家的夫人小姐都落坐了,长公主心细,把平津侯府家眷和徐芸的位子都排在了她的下首。
众人平身后,徐苓说了几句恭贺昭阳长公主生辰的话,便让各夫人小姐不必拘礼了。
皇后好说话,底下人也玩得开心,长公主请了溧阳城最好的戏班子来,徐苓不喜欢听戏,只偶尔陪方兰悦听过几次,一听就困,迷迷糊糊的,连一场完整的戏都没看完过,不过瞧其他人兴致昂扬的,应该是演得不错。
方兰悦爱听戏,溧阳最好的戏班子放别人那儿是一票难求,但她嘛,座上贵客,早听腻歪了,何况今儿皇后娘娘在,她可揣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呢。
但皇后娘娘没那意思,她只能憋着。
“听说嫂嫂怀了身孕,大哥糙活做得不错,但照顾人的精细活怕是做得不好,不如本宫拨几个熟知孕中事宜的嬷嬷去府里,也算是尽了做妹妹的一片心意。”徐苓看向下首手不断摸着小腹的姚又棠。
起初她还担心哥哥大老粗一个懂得如何和出身书香世家的姚又棠相处,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百钢尚能炼成绕指柔啊。
“多谢娘娘恩典。”
姚又棠笑着道,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到两月,刚刚查出来的时候,夫君抱着她又是喊又是笑的,动静之大,把婆母和太夫人都召来了,一问知道是她有了喜,紧忙上上下下打点了起来。
都是把此事当做了不得的大事看待的。
只是,难免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妇人不得善妒,娶妻当贤,这些道理,她从书上不知看过多少回,从没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可轮到自己了,却觉得书也有犯错的时候。
可这些,都是说不得的,查出有喜不过两日,婆母就送了两个通房丫鬟到夫君屋里,夫君是好,一回府就把人给婆母送了回去,但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婆母便明里暗里地提点着,要她接下那两个通房。
姚又棠提着的嘴角缓缓沉了下去,徐苓看在眼里,猜得到她是为何事苦闷,父亲和祖父都添置了妾室,哥哥尚且年轻,她又怀了身孕,想必,母亲往哥哥房里塞了人了。
浓情蜜意的,谁乐意中间多出个人来。
但这事,要想彻底解决,除了哥哥自己,谁出面都没有用,要没那些子心思,把人脱光了往被窝里塞都不顶用,要有那心思,到大街上强抢民女,也不足为奇。
见徐苓只和儿媳妇说话,方兰悦心里急啊,侧过身,用帕子遮着嘴问徐苓,“娘娘,不知玉菱那丫头如何了,可有喜讯了?”
长春宫那位都要临盆了,要是这胎还生个皇子,想压过去就难了。
徐苓转头看着她遮遮掩掩的模样,大致是觉得好笑,也拿帕子遮了嘴角,她想啊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徐芸都知道递个问好的眼神过来,她的母亲却只想着别人,虽然是想着人家的肚子吧,也难免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徐美人自是不错,可宫里上下三千佳丽,母亲,皇上也不是日日都去桐华宫。”
言下之意,徐美人才被封多久,就想着怀孕了?要人人都这么想,那入宫多年无子的妃嫔,还要不要活了。
被噎了下,方兰悦的脸色有些难看,坐直身子,连眼风都不再往那边递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借着徐家的光成了皇后娘娘,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放在眼里了,也不想想,要是没有徐家,没有方家,她能不能坐稳后位。
没人开口,徐苓也乐得自在,许是和她一样觉得戏曲无聊,生辰宴进行到一半,淮安就没了影子,骰子宫人已经买来,随意差遣个奴婢去送也可以,但好不容易有机会,徐苓如何不想说上几句话。
眼珠转了转,徐苓开口对听戏正入迷的昭阳长公主道,“早就听闻公主府一步一景,景致悦人,本宫难得出宫一趟,不知可否在府内逛一逛?”
皇后发话,哪有拒绝的余地,昭阳长公主当即起身,“承蒙皇后娘娘不嫌弃,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诶,”徐苓对她压了压手,道,“皇姐是寿星,哪有让寿星辛苦的道理,寻个下人带本宫去好了。”
昭阳长公主重新落座,“也行,就让我身边的花印陪着娘娘一块吧。”
“好。”
徐苓就招了青书一块儿,出了办宴席的地方,徐苓便开口让花印带自己去寻淮安,花印也是公主府的老人了,闻言,带徐苓进了淮安郡主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