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启程
九珏带着一串糖葫芦进了前堂，在他身后，每个糖葫芦都缩头缩脑，活像被大老虎吓傻的小兔子。
“莫要吓唬孩子。”鱼伯朝虎小六招手，“看看看看，把个小老虎吓成了小鸡崽儿。”
“哈哈哈哈这群娃娃可不是鸡崽儿，据说前几日差点将先生石化了，仙蝶粉洒暮云霭一头一脸，这是鸡崽儿能干出来的？”九洪在一旁大笑道。
“嘿！娃娃哪有不淘不闹的，别说他们，就说你们几个，如他们这般大的时候，还不是险些将九山给翻过来——是哪几个猴儿在山中烤肉，烧了青木林？青木属火，一着整片林子都着了起来，烧红了半边天，饶是我活了一百多岁，至今只见过那么一次，不可谓不壮观。”鱼伯打趣道。
“咳咳咳……”
九迢和九洪以拳抵唇连连咳嗽。九珏端起茶水遮住半张脸。就连从来表情甚少的九枭都捏起一块糕点作势低头吃东西。九不服闻言忽地睁眼，嘴角抽搐，抬手挠了挠不停抽搐的下眼睑。
九妤忍了半晌，终是无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她左边的九娥，右边的九五和后面的武罗全都跟着笑了起来。只虎小六板着张张胖嘟嘟的脸蛋，使出浑身力气才绷住没笑。
“鱼阿爷，之后怎样？”九妤摇摇鱼阿爷胳膊，九娥将小脸凑过来好奇地等着。
“呵呵呵，族长可不比你阿爹，那是个再严厉不过的人，那几个猴崽子被倒挂在烧焦的青木树上一宿，烟熏火燎一夜，第二日我过去一瞧，嘿！一个个个熏成了黑蛋蛋，掉地上都找不到哈哈哈！”
“鱼伯。”九珏讨饶地唤了一声。
九洪本就有张红皮，平时脸就红，这会儿更红了，活像个羞赧的小娘子般。他两手交握频频朝鱼伯作揖，央求道：“您快放过我们几个罢。我这叔父的脸算是没了。”
紧张低沉的气氛一扫而空，九珏让六人站到堂下。
“方才的话，你们听到了？”九珏问道。
六人齐齐答道：“听到了。”
“正巧赶上你们进宫，趁机查探一番未尝不可。只是……”
鱼伯赶忙接上九珏的话，道：“性命安危最大！莫要胡来硬来，量力而行。”
“是。”六人齐道。
九珏叹气，另外几位主事人望着堂下六个稚嫩的娃娃，一时间都有着惴惴不安。
“过了夏日祭本就要下山历练。眼下岳北祸事乍起，你们几人虽未挂族牌，但已非可袖手之辈。此一行，全当提早见见世间百态。皇宫大内，人多眼杂，需谨言慎行。但我九山族人向来不是任人欺辱、任人予取予求的，但凡有人肆意欺压于你们，把握方寸还回去便罢辽。”
“打不过便跑！叔叔伯伯们回头给你们撑腰！”九洪拍着胸脯道。
“话糙理不糙，识时务者为俊杰。”九迢道。
九妤小声问一旁九五：“食食物？食哪种食物？”
九五皱起眉头，苦思冥想，小声回道：“可能是难得的灵植。”
九妤心想，这便说的通了，吃了灵植自然能变俊杰，还能护体。
武罗、九娥、虎小六闻言，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只有九嫦，很想翻白眼。
“咳咳！”九珏重咳两声，堂下六人立时板正站好。
“下山罢，进宫的路上不服再给他们讲讲宫里的事。”九珏起身道。
六位主事人带着六个娃娃骑着各自的坐骑兽下山。宓蓁与另五个娃娃的阿娘早已等在玄兔庄“生死不服”的宅子外面。
九妤骑着狼牙自木兰树下过，正在木兰花瓣中打滚的雪豹嗅到熟悉的气味一骨碌爬起来，见主人骑着另一头坐骑，也只是不满地“嗷呜”叫了一声。
坐在木兰树杈上的老蘑菇晃荡着两条短粗的腿，朝九妤喊道：“小主子万事小心，老蘑菇我在木兰树下等您归。”
九妤抬手朝木兰树那边摆摆手，又从腰间锦袋里摸出两粒药丸，弹指打向老蘑菇。
老蘑菇不躲不避伸手抓向空气，旋即收回手将一粒药丸填进嘴里，另一粒药丸扔到仰头等吃的落樱口中。药丸入口成汁，顺着喉管一路进入肚中，须臾间树上的老蘑菇、树下的落樱只觉神清气爽，眼里划过精光。
老蘑菇愈发高兴地晃起了短粗腿。这药丸是九琮常给他吃的灵药，以灵养灵，他才会比山中其它的灵更聪明。他从腰间锦袋里掏出一根紫竹笛，递到嘴边吹了起来。
悠扬轻灵的笛声在九山之上徘徊。九妤等人回头看向玉兰树上吹笛的老蘑菇。
九妤闭了闭眼睛，这曲子很熟悉，像是小时候爷爷常吹给他们兄妹四个人听那曲子。
想起啊爷，忽觉很是想念。
她抬起右手，大拇指搓撵过食中二指的指腹，一声响指起，一丝蓝白光线自她三根指尖升起，光线在距离指尖三寸处盘旋成团而后化成一只拇指肚大小的鹿。鹿是他们鹿家人的传讯兽，这只鹿是阿姐送她的，等再回九山她要试着自己炼一只。
“告诉阿爷，小妤儿很想他。”九妤对跳到他鼻尖上的小鹿说道。
小鹿闻言从她鼻尖跳下去，围着她的脑袋跑了一圈，接着朝双驼峰的方向跑去，身后托着一条一掌长的蓝白光带。
目送传讯兽跑得没影，九妤才收回目光，低头时正巧瞥见狼牙还在盯着传讯兽消失的方向。
“过了夏日祭，等你吃了扶桑果，你便懂了。”九妤抓抓狼牙后颈，忽地俯下身抱住狼的脖子，凑到狼牙耳畔道，“跑快些，将他们都甩在身后。”
伏赢被灌入耳中的气息激得浑身狼毛炸起，每一块肌肉绷紧到极致，整头狼倏然打了个激灵，那道气音仿佛一根极细的针，陡然扎在他耳膜上。
“嗖——”
众人只见一道灰白影倏地自身边划过，定睛一看，原来是九妤骑着狼牙一骑绝尘而去。那雪白一篷仿若花间忽而乍飞的白蝶，惊起飞花落叶无数。
九妤与狼牙几日相触下来，被狼牙从背上甩下去三回，第四回她长了记性，先抱着狼牙脖子好顿哄狼，如此哄了一番，狼牙才肯驮她。眼下还算顺利，虽然狼牙依旧不太情愿，但止多朝他呲呲牙，喂两块肉干后心情方才好些。
灰色的狼体格彪悍，身长足有一丈，毛发格外油亮，日光一照，随着身形颠簸的毛发水波荡漾似的泛起涟漪，狼姿飒爽威武，驮着她在山间穿梭自如，好似离弦的箭矢。
虎小六秉性好胜，从来不服谁，骑着似熊似狗的猎猎紧追在九妤身后。性情略凶悍的猎猎几次险些咬到狼牙屁股。猎猎是虎小六用一头猎狗炼成的异形兽，体型是寻常猎狗的两倍，因做狗时性格很狗，是以炼成猎猎后性情更显凶悍。
紧随虎小六身后的是本就擅跑又能飞一小段的似驼鸟，两只似驼鸟由白腹锦鸡炼成，毛色尤其华丽，尤其是身后三尺长的五色大尾巴。远远看去，会以为九嫦九娥两姐妹坐在两块织色华丽的锦缎上。
与这三人比，九五和武罗就悠哉许多。
九五骑着一只跟成年黑熊体型差不多的黑白花大兔子，兔子又大又胖，慢悠悠地在山路上蹦跶，边蹦边吃，好似少吃一口就赔了似的。九五两手抓着兔子耳朵时不时喊一声“架！”。
“你拿它当马？我记得它叫玉兔。”武罗道，他下山时戴上了银质面具，遮住了半边脸上的鱼鳞。
“哎，我要不喊一声，这畜生早忘了在赶路，最近可能要异化，一直吃个不停。”九五抓了抓兔子两耳间的厚毛。
“我的猪什么时候能异化。”
武罗摸摸野原猪的头。他的坐骑是一头橙黄色的野原猪，膘肥体壮，鼻子口吻短粗，上颚两侧长出两颗食指长的小獠牙。橙猪是他拿一头小猪仔炼的坐骑兽，他本想炼一头纯白的猪，结果用错了草药，练成了橙黄色。
说话间，一行人到达玄兔庄。从山上进庄，远远便瞧见庄子入口的路上停着一排黄顶红厢的马车，高头大马上的缰辔均是打眼的明黄色。每辆马车外两名侍婢，车后另有六个捧着一应物什的随侍。
这规格，不可谓不隆重。
“公主、皇子出行的阵仗。”九枭道。
“不及越瑞鹤的阵仗的一半。也只是普通皇子、公主的阵仗罢了。”九不服扬起尖下巴，草草朝庄子入口处一瞥。
“呵！当我九山娃娃稀罕他越家么！”九洪不屑道。
“莫要吵。”九迢提醒道。九洪的喊声洪亮，等在庄子外面的人如若不是聋子，是一定会听到的。
“打头的女官瞧着眼熟。”九洪略略压低声道。
“梁皇后身边有两位得力女官。一是青薙（ti），宫正司的宫正，女官之首，正五品，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二是青艾，自打十五岁入宫便是宫内文学馆学士，如今已是内文学馆执教先生，坐下八位女学士，同是内学馆女先生，执掌教习妃嫔、宫人文化书算等事宜。此人便是青艾，曾是大长公主的女先生，亦是当今长公主的教养女官。”九枭道。
“嚯！这人跟暮云老头倒是很般配。”九洪揶揄地笑道。
九不服也吭吭地笑了起来。
九珏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青艾不止是为梁皇后所用的得力女官这般简单，她还是两位长公主的教养女官，掌公主教养和文化事宜。他早听闻此人行事极为严谨，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
梁皇后指派青艾来接九妤几人，是何用意？
换句话说。青艾既做得了长公主的教养女官，同样也做得了皇长子妃的教养女官。是以，皇后其实是在向九山族或者其它人暗示，此次接九妤进宫是为接受皇宫礼仪教养，等着封妃吗？
皇后为了儿子也是煞费苦心啊。九珏在心里嘲道。
九妤等人虽到了九不服的宅子外面，但等在庄子外面的青艾却未进来催。
接人的不贸然进庄，送行的爹娘还有诸多叮咛嘱咐。于是又过了半个时辰，直到六个娃娃被叮嘱的头昏脑涨，各位爹娘才依依不舍地将自家娃送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