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间至善
要不是打这闺房里行出了那位好心的姑娘,西门秋恐怕又是遇上了麻烦,潦草山的桃三清可不是好惹的主。这位姑娘一出面,西门秋就认出了她来,哪怕是不见相貌,遮挡了一面轻纱。西门秋与这位姑娘四目相对,正错愕,“难不成这逢酉阁的姑娘相中了我,随我一并前来弄云楼。只是,这位顾姓的姑娘对付那位稷八都有些吃力,又怎么对付这来势汹汹的潦草山桃三清呢。真不应将那春宵决然散丢给赤脚,这会儿要是赤脚在,该有多好。”西门秋这么猜测且念想着,不由得冲着那位姑娘摇了摇头,认为有些不值得,这位姑娘推开闺房的时候就开口说道:“弄云楼是文人雅士汇聚之处,哪里容得下打打杀杀,若是要杀人,还请出门去。”姑娘这么一句硬生生的叫桃三清收回了招式且朝着说话的姑娘瞧了一眼。这狗日的桃三清眉梢叠喜,竟是一改先前模样,冲着姑娘拱手作揖说道:“初来乍到,不知弄云楼还有这些规矩,实在是不好意思。”闺房前的女子没有回话,桃三清又续道:“早有耳闻,弄云楼传言中的那位奇女子,相貌一流,才气一流,怎么还防着人哩,是怕这仙子的相貌叫着人间的烟火给浊染了么。”别的不说,桃三清这点眼力见还是不错的,这些年也从未有人见过传言中弄云楼奇女子的模样,他却能一眼看出说话的这位女子不一般,不像一些庸才,就知盯着姑娘的八两肉左右的看,点头评足。果不其然,桃三清一句话之后引得许多酒客吃惊,这些酒客也就是冠上了一定读书人的帽子而已,底子里还是与逢酉阁相差无几,俗气。
这位顾氏女子见桃三清语气不错,也就不好再不搭理,不过瞧他是替稷八出头,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样回道:“第一,这世上哪有奇女子一说,每一位女子都是可称奇,也可称不奇,要看你怎么算怎么想了。第二,这么多年知晓我是何人且见过我相貌的人比比皆是,怎么阁下这么无礼。第三,弄云楼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是说道理的地。”桃三清估计这会儿并不晓得顾氏与西门秋认得,否则一定不会这么惬意的说出这么一句:“其一,这天下人自然有天下人的道理,若是姑娘一介俗流,恐怕天下人也不会冠你奇女子。其二,正是这么些年从未有人见过你的相貌,在下才是斗胆想要见一见,有那么一句,富贵险中求,在下以为,对于这世间难得的女子也应当如此。其三,这位不知名的书生与我潦草山师弟有些冲突,而我身为潦草山门下,自然是要护我门庭颜面,这才想要教训教训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不凑巧,冒犯了弄云楼的规矩。除了这些,别无他意。”
西门秋仍旧想不明白这位在逢酉阁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怎么会是弄云楼的奇女子。对于西门秋而言,这只是一位朱砂长袍相貌一流的女子而已,应了顾辞舟的那一句,世上没有奇女子,或而每一位女子都是奇女子。
这些半吊子酒客一听这位女子就是传言中的奇女子立马神情就改了,一幅山水看遍就只喜这一枝春梅的模样,各种赞赏之词不绝于口,耗尽了毕生才学。例如,这位说道:“这位姑娘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野狗看了都直流口水。”再例如这位,“这姑娘简直是天上的仙子一样,叫我的春心荡漾,一波三折,这就回去叫一位画师将她给画下,从今往后行房事就瞧着这幅画,再也不瞧自家丑婆娘。”西门秋咋舌,这哪里像是一位读书人口吐之言。
西门秋知晓这个时候应当与这女子装作不相识的模样,才好避嫌,否则可就成了众矢之的,这点道理西门秋还是明白的。姬无鸢也是在镜海交代,这女子有心救你,事后可是要好生的答谢人家,如今这一座天下,能救命的也就只有爹娘了,除了爹娘其余的都是枉然。其实,姬无鸢也不明白,为甚这平平无奇的西门秋能这么有幸,性命攸关之时都有人搭救,难道真的仅仅是会说道几句别人说不出的句子或词么,又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如此。
桃三清显然不是等闲之辈,顾辞舟与西门秋对视一眼,他就察觉了不妙。
“弄云楼没有打打杀杀的规矩,潦草山的颜面也是不能丢。这可如何是好?”
桃三清并未打算放过西门秋。
西门秋回道:“你耳聋么。楼内不可打打杀杀,楼外又不是不可以。”
桃三清也从未见过这么有种的读书人,眯起了眼问道:“楼外,也可。总之,杀你不过头点地,无外乎楼里与楼外。”
西门秋却回道:“什么楼里楼外。谁说与你出去了,老子不出去,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出去,老子此生今世就老死在弄云楼里。你这君子既然守规矩,那就与老子在这耗着罢。”西门秋早已见桃三清不痛快,不为旁的,就为了方才桃三清那一番沽名钓誉的话,令人作呕。这道理就有如,你可以抽老子的烟,不能拿了老子的火。
桃三清错愕,不曾想西门秋居然是一位无赖。
“是阿,是阿。是不是觉得我西门某人无赖,那就对了。像我等市井之民,往日里可是温饱都难顾,能读书识字已是万幸,与你这些阔公子比不得。阔公子不安守本分却要寻我等苦命人的麻烦,这不是落井下石了。对于落井下石,我无赖一些又怎么了?”
西门秋这么一辩解之后,的确有几分道理,惹的旁人点头称是,不乏说情者,“是阿。与这凡夫俗子有甚好计较,不如算了,算了。不妨二位笑一个,一笑泯恩仇么。”
西门秋骤然不喜:“老子笑你麻痹。”
“老子理亏不成,还要与他笑脸相对。你他娘的不知前因后果,在这叫老子笑一个,你怎么不笑一个。”
“倒是这位姑娘说的在理。莫劝人善,不知因果。要打要杀出去,不要脏了这弄云楼,在下也是一位读书人,见不得粗鄙行事。更何况这位姑娘虽然见不得相貌,但我认为绝非等闲。普通的措辞显然与这姑娘般配起来实在太乏味。”
顾辞舟也有意思,反倒问了一句:“那该怎么说。”
西门秋啧啧一番,这才开口:“只需十字。”
桃三清脸色已是不好。
那位独自玩弄桃花的女子也放下手里的桃花微微侧目过来。
“此女天上有,因错罚人间。”
这十字一出,满座哗然。
只是可惜这些池鱼的酒客不知卧槽二字,否则当下必定是满座齐呼:“卧槽。”
这十个字完美,这十个字精致,这十个字用来形容一位女子简直酥麻至魂。那位把玩桃花的女子听了这话也是眉梢微挑,显然这十个字也是说至她的心间去了,只是有些遗憾,并非对她而言,她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不过扫了一眼桃三清之后,又稳了身子坐回了原处。
桃三清气不过,回想起来,潦草山二十载,是人是狗都知晓自己倾慕那位桃氏女子,唯独那位女子不理不睬。
桃三清当即从袖中暗动乾坤,一柄细若牛毛之间脱指而出,要命的是西门秋并无察觉,莫说西门秋,在座各位都是茫然一片,唯独一旁默不作声的稷八嘴角悄然一笑,他认得这剑法,也在吃惊,这位桃三清师兄竟已将潦草剑式练至第三层,袖中藏剑,杀人一息。
姬无鸢察觉不妙,忙道:“西门秋,大事不好,性命危矣。”
西门秋还不知有一剑而来。
万籁此俱寂。
至直这一剑距西门秋的腹下丹田一厘。
忽然。
忽然,有一黄木侧横而至,恰好将这袖中潦草剑给抵住。
桃三清眉梢一挑。
能抵住这一剑的绝非常人。
“唷,这潦草山的这位好大的脾气,是不将我弄云楼的规矩给放在眼中么。还是我弄云楼的规矩不如你潦草山的颜面值钱。”
款款而出的这一位妇人语气不轻不重的冲着桃三清说道,随即缓缓走至顾辞舟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续道:“辞舟许久不曾出世,这么些年了,不曾想各位都还记得我弄云楼有这么一位辞舟,实在是抬爱了。不过既然遇见了,那就是缘。犹记当年辞舟与潦草山的各路同辈文人切磋时候,弄云楼的看客都是酒水全免了,那么今日也就免了罢。”
白来的便宜惹得这些酒客一整猛喜,当时就有几位阔错的酒客要了好几坛上号的陈年佳酿。
“前辈,在下与此子除去了潦草山的恩怨不谈也是有不得不杀之仇,还望前辈成全。”
“成全不成全的与我弄云楼无关,只是我弄云楼的规矩这么些年还从未有人破过。莫要乘风下游,哪怕是乘风上游,再者是返濮上游也不得弄云楼放肆,小辈你可掂量清楚了。”
桃三清决然知晓这女前辈惹不得。
“前辈可否告知名号。”
“名号,名号,好个名号。已是许久不曾有人问过我的名号了。这么些年了,若不是辞舟出世,恐怕那些老家伙都忘了我了罢。”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弄云楼的顾氏要守住弄云楼的规矩,若是看不惯,那就请,那就请上门罢。”
桃三清从未听讲过弄云楼的顾氏,出门时候也未听家中长辈交代不能招惹弄云楼的顾氏。
弄云楼外柿江上的那位撑船老人家这会儿正吃梨,摸了一把梨汁与口水,“顾逢云还是当年的顾逢云,真有味。”念想此处,从马老剑仙又猛吃了一口梨,碎碎叨叨:“难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
西门秋见这架势,识趣的冲着顾逢云作揖,“前辈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从今往后,若是有甚能用得上的,直言就是,在下在无二话。”
顾逢云一笑。
顾辞舟一笑。
顾逢云搓捻手中那柄黄木剑,回了西门秋一句:“不曾救你性命,只是延缓了一些罢了。”桃三清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其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多谢潦草山的这位小辈给了弄云楼的薄面。古言,礼尚往来。那么,就这样罢,杀人也不是不可,不过在弄云楼就按弄云楼的规矩来。以武会友改为以文会友,我要是不曾记错的话,当年辞舟与同辈切磋的时候,三清小友也在吧。这么些年过去了,想必三清道友也是一定才华横溢了。”
桃三清笑了。
“多些前辈成全。”
“那么就比试一番。”
“好,不过文人么,我觉得不应拘泥。文人不仅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要对于这三道九流有所染指,才称的上是读书人。读书人么,胜在见识,败在本事,我辈年轻人应摒弃这些。不晓得二位意下如何?”
桃三清拱手:“再好不过。”
顾辞舟并不晓得顾逢云的意思,不过也未拦着,姑姑要是想要西门秋死,方才就不出手了。
此间,多数人都觉得方才无赖的西门秋不敢应下。西门秋也刻意卖了个关子,桃三清戏谑打趣,“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以读书人自居的白脸书生这会儿却迟疑了,真是笑话。”其实桃三清说出这话也不过分,这桃三清还是有些本事的,一旁的稷八深知,据说桃三清为了那位倾慕的姑娘,花前月下作诗许多,流传甚广,除了那位女子不欣赏,旁人都是甚是喜欢,且在潦草山同辈之中,要书桃三清最有才气。
“这位读书人,是有所顾忌么。”
忽然。
西门秋甩袖往前一步,怅然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场切磋,我西门某人应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