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二更）他还不知道有一个人正在他家门外等着他
什么？蒋祺是全区第一个考c5驾照的残疾人？这是多大的新闻呢？
“你们思归不是很多人会开车吗？”徐荏忍不住问。
“是啊，但他们户籍大多不在这儿，在其他县市区考的。”蒋祺理所当然地说。蒋祺还想说，要不是整个思归只有我的户籍在莲花区本区，区残联也不会找我当残联的门面啊。
徐荏气得跳脚：“你你你，你不早说。”
“怎么了？你也没问啊！”蒋祺莫名其妙。
徐荏也没时间跟他废话，马上给方开星打电话：“开星，你马上扛摄像机来驾照考试中心，拍个新闻。蒋祺考驾照呢，科目四了，全区第一个。我把定位发给你，你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徐荏跟考试中心商量：“能不能稍微等等，我是丽城市电视台的记者，想拍个新闻，你看，这也是给咱中心做宣传不是。”
工作人员马上跟领导商量。
考试中心平时参加考试的人挺多的，都排了序，轻易换不得时间。但蒋祺的驾照比较特殊，那么多年了也才第一个，压根没有人排队等着考试。更何况有记者主动要求，考试中心爽快地答应了。
蒋祺又奉送给徐荏一记白眼。身为残联的门面，他有义务配合记者做好拍摄工作，但就徐荏临时起意耽误考试这件事，他还是觉得欠妥。但既然双方都谈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顺从地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休息室等待。
方开星来得很快。周末电视台里没有驾驶员，他打的来的，司机师傅很给力，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徐荏拿过摄像机，和蒋祺、方开星一起，跟着工作人员进了考场。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全程目睹并拍摄准驾驶员考试过程的家属了，徐荏心里挺得意。
c5驾照考试和普通驾照其实差不多，无非是把需要用到脚的部分换到了手，也就是用手来控制油门和刹车。蒋祺已经顺利通过了前几个科目，来到了科目四，也就是最后一个项目道路驾驶。
蒋祺进了考场，坐上了考场里唯一的一辆c5机动车。安全员已经在车里坐着了。虽不能交流，但安全员表情却是极亲切的，向蒋祺微笑示意。
徐荏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嫉妒。自己考试那会，安全员简直跟个灭绝师太似的，那表情，能把人冻死在夏天。自己本就紧张个半死，看到那表情更是吓到差点心跳骤停，哆哆嗦嗦地，怎么完成的考试都不知道。
蒋祺动作极熟练，坐上车，出示身份证。等安全员核验完身份后，便按照语音提示要求开始操作。
徐荏则在一边见缝插针地拍了一些镜头。没来由地，徐荏突然生出了一些紧张感。
徐荏自己是个老驾驶了，考出驾照那会才刚参加完高考，他最清楚，驾照考试最难的是场地，最简单的就是道路。但自己考试和看别人考试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会见蒋祺在操作，心里就为他捏一把汗。
他一边拍一边心慌，手都有些不稳。还没等他拍够镜头，车子发动了镜头里是蒋祺的车一骑绝尘。
方开星被徐荏紧张的样子逗乐了：“怎么着？你自己考试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徐荏深吸了口气说：“那能一样吗？我自己考试，胸有成竹，自己有几斤几两一清二楚。蒋祺他掌握的怎么样我又不知道，能不紧张吗？”
“你都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有什么好紧张的，顺其自然等结果不就好了，几分钟就回来了。”方开星嗤之以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这是旁观者清。”
“行了行了，话真多。去去去，补拍几个空镜头去。”
俩人是平级，平时跑不同项目，肯定不存在谁指挥谁的问题，这会徐荏招呼方开星行动，其实有些不妥当。但两人自开诚布公以来，就熟稔多了，和兄弟差不多，也就不存在谁指挥谁。
方开星难得见徐荏这么不淡定，也很开心，顺从地去拍空镜头了。
等方开星拍完回来，徐荏还在出发的地方张望着，差点就被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以扰乱考场秩序的名义赶出去。徐荏妥协地退出到安全地带，才被允许继续在场地内呆着。
于是，方开星就看到了这一幕：徐荏站在花坛边上，探着脑袋张望，一只手扶着身边的树，踮起脚尖，往空空如也的道路尽头望着，就像在村口盼着情郎归来的少女，就快成为望夫石了。这么想着，方开星噗嗤笑出来。
方开星走过来往徐荏肩上猛地一拍，吓得徐荏跳开好大一步。
“诶，我说徐荏，你至于吗？”方开星嘲笑得很明显。
“你有没有点公德心，小时候没少被老师骂吧？”徐荏没好气地说。
“对，小时候就您老人家最乖最不淘气。”方开星嗤之以鼻。
说话间，车子回来了，徐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了车边上。
只见蒋祺稳稳地把车停下，拉好手刹，解开安全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极致丝滑，标准又好看。
等蒋祺都操作完，安全员才递上了身份证，笑着说：“恭喜蒋老师，考试通过。”
蒋祺微笑着接过身份证，向安全员致谢。倒是一旁的徐荏激动万分，忍不住欢呼雀跃。蒋祺就着不方便的腿赶紧逃离，实在不愿再跟这看起来傻不愣登的人并肩而行。
徐荏眼看着是没法继续采访了，好在有方开星在，采访了蒋祺，又采访了考试中心工作人员，才算是把采访任务圆满完成了。
徐荏呢，只知道对着蒋祺热腾腾的驾照傻笑，傻气眼看着能飘出去十里远。
原本驾照是没那么快拿到手的，这边考试通过，怎么也得过好几天才能拿到。但蒋祺是第一个拿到c5驾照的人，哪怕不是为了拍新闻，考试中心也准备好了第一时间给蒋祺颁发驾照。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刻存档，对考试中心来说也是一项政治任务。
三人对考试中心感谢再三，这才挥手离开。
方开星拎着摄像机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回去剪片子？”
徐荏豪气地说：“我们买车去。”
蒋祺被徐荏的话吓了一跳，转头诧异地看过去。
他的确是有打算买一辆车的，对于他来说，车是另一条腿，能帮他延长太多路，带他走向诗和远方。
远方这两个字，在他伤了腿的时候，就仿佛已经离他远去了，他够不着，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但当他走出家门，走进社会，当他知道，随着科技的发展他已经可以改变现状，可以依托于更多辅助工具站起来，走出去，去远方的时候，他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尤其是当他清醒地认识到，在未来，他可能需要一个人过完下半辈子，他便尤其迫切地想要拥有各项技能，想要辅助各种工具，让自己过得更好。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驾照。
别看他拿到驾照的时候一脸淡定，其实内心的激动远超徐荏，没有人能够理解，这本驾照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可以不再被囿于这个小城市，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虽然，现在的公共交通很发达，但对一个残疾人来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麻烦，比如坐公交时不便久站，赶火车时不能快走，甚至他不能走太多路，哪怕路边停着公共自行车，他也没法扫一辆来骑。失去的腿剥夺了他太多生活中的便利。
如果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可以由自己自由驾驶的车，那便相当于给他装了另一条腿，能带他走得更远更快更好。
驾照已经拿到手了，接下来就需要一辆车。而就在这一刻，徐荏提出了买车，这让蒋祺内心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温泉，又暖又窝心。
即使没有徐荏的提议，蒋祺自己也会去买车。但自己去和被人提议被人陪同一起去，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那是一种感动，是被人理解的同时又被人关爱的感觉，这让失去关爱很久的蒋祺的内心有些颤抖。
徐荏已经去路口等待网约车了。蒋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方开星跟着徐荏往路边去，边走边问：“想好要买什么车了吗？什么预算、什么配置、什么要求，我最近也想买车来着，正在看呢。”
“没想好呢，这不蒋祺驾照考出来了吗，心里肯定热腾腾地想有一辆车开开，我就一时兴起，想着赶紧给他去挑一挑。”一说到蒋祺，徐荏总是收不住话：“虽说我也能开着车带他到处去，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他又开不了我的车，还是买一辆方便点。再说了，这会刚考出驾照手也热，多开开才更容易上手，毕竟有本儿和老司机还是差着距离的，别等把本儿藏几年再开，手都生了，想开也不敢上路了。”
说着，徐荏回头问蒋祺，“你有看中什么车吗？我觉得，现在电车也挺成熟了，可以考虑一下电车，要是没有计划，我们就随便看看去，多了解一下行情。”
蒋祺点了点头。他总是内敛的，再多的情感也不体现在面上。
车么，哪个男人能不爱呢。虽然觉得自己很像电灯泡，但方开星还是很不要脸地跟着一块儿去试乘试驾了。
电动车市场在几年时间内越做越大，很多知名汽车品牌都顺应新时代潮流，纷纷推出了油电混合或纯电汽车。出于对品牌的认可，徐荏还是选择先去看看知名品牌的电车。
走进了4s店，一番了解下来，徐荏才发现，自己对c5驾照对应的车辆有着很大的认知缺陷。
蒋祺所持的c5驾照对应的车辆，专业术语叫做残疾人专用小型自动挡载客汽车，于普通机动车的区别在于安装了辅助装置，这种辅助装置是在方向盘的下端安装了一根杠杆，这个杠杆和汽车的刹车、油门进行连接，下肢残疾人通过这一装置就能用手操控车里的刹车和油门。
这点徐荏是知道的，脚无法控制油门和刹车，就改由手来操控。
因此，他下意识地以为，这类车辆是特殊车辆，在出场的时候便已经被造好了，只适用于残疾人，类似于马路上偶尔会见到的残疾车。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类车辆其实是在普通机动车上改造而成的。需要在购买自动挡车型后，经有资质的专业机构进行改装完善，最终成为残疾人专用汽车。
徐荏只是稍微想了想，就理解了。可不嘛，如果某一类机动车只适用于残疾人，那势必市场极为狭小，卖不动。对残疾人来说也很不公平，可选择余地太小了。而能在普通机动车基础上进行改造，则意味着能选购任何一辆小型机动车，选择范围一下扩大了不知道多少。
徐荏不禁感叹，技术改变生活。
他进而想到，那自己的车是不是也能被改造？
4s店的小姐姐很热情，在得知蒋祺的情况后，细心地介绍了几款车子的性能，并尝试了一些残疾人需要用到的功能。
比如，蒋祺很多情况下需要用到轮椅，后备箱能否放下轮椅很关键。有好几款蒋祺比较心仪的车，后备箱放下轮椅后便没有太多的空间了，而后备箱很大的车往往车身很大，蒋祺上下车又有些不方便。
不过好在，除了老牌汽车品牌，还有更新的新能源汽车品牌可供选择。三人到了好几处展厅看车，也对目前的汽车市场有了大致的了解。
车子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但大家都不怎么着急。很快到了晚饭时间，三人随便吃了点饭就散了。
饭店离蒋祺家不远，饭后两人也不急着回家，便不约而同地往家踱着步。
虽然是熟悉的路，走了无数遍了，但蒋祺就是觉得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心很静，身边陪着一个人一起走的感觉那么安心，他几乎有些飘忽。
这两天来了冷空气，全国都降温了，寒风呼呼地从领口里灌进来，冻得蒋祺直缩脖子。徐荏停下脚步，拉起了蒋祺外套拉链，一下拉到顶，把对方的帽子也戴上。蒋祺的脸被埋在帽子中心，越发的显小。徐荏看着，忍不住捧起脸亲了一口。
蒋祺吓得后退了半步，心虚地往四周看了一大圈，才险险地放下心来，嗔道：“徐荏，你疯了！”
徐荏笑的开怀，抓起蒋祺冰凉的手，塞进自己兜里，抬腿就走，也不顾蒋祺挣扎，越抓越紧，怎么也不肯放开。
蒋祺索性放弃了挣扎：随便吧，看到就看到呗，又能怎么样呢？
暖意从手心直达心底，整个人都被暖意笼罩着。
只是这会儿他还不知道，有一个人正在他家门外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