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一更)徐荏眼睛红的要滴出血来
很快,轮到蒋祺和徐荏两人上场。
舞台灯关闭,场内一片漆黑。音乐声响起,一束追光灯打在徐荏身上。他换了一身衣服,和前两场比赛不同。
开头部分是徐荏独舞,他伸展开修长的手臂,旋转,跃动,收回手臂拥抱自己,孤独地舞蹈,显得那样寂寞。
这支舞原本体现的是等待情郎归来的女子,独舞时的寂寞悲伤是显而易见的。但因为参赛者换成了徐荏,郑莹将立意转换了一下,由爱情转变成了亲情和兄弟情,变成了等待兄弟归来的男子,舞蹈间的脉脉深情便淡去了许多。
但徐荏不愿更改那浓浓的情意,他觉得这支舞十分切合他的心境,他就是等待恋人蒋祺归来的留守者,多年情深,孤独寂寞。他将原本适合郑莹舞蹈的柔美的动作稍作改变,变为了更加粗犷的男性动作,但那一份深情依旧浓烈,展现在他每一个动作中。他不知道旁观者作何感想,不知道大家对他的动作如何解读,他只想做他自己,想把内心的所有感想,对蒋祺多年的爱意,都通过舞蹈展现出来。
突然,灯光又熄了,另一束追光灯亮起,打在了蒋祺身上。蒋祺身着和徐荏配套的舞蹈服,坐在轮椅上舞蹈。他痛苦挣扎,独自旋转,游移不定。舞蹈里的他身受重伤,事业无成,想回家又不敢回,他不确定家里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还在不在等他,他不敢回家,怕等他的又是一片黑暗,一场空枉。
等到他终于突破心里障碍,心里一片明朗,全场的灯光齐亮,他见到了在远处等待他的那个人,他迫不及待要到他身边去。
于是,舞曲进展到了最难的那个动作,也就是蒋祺摔倒的那个动作。
蒋祺将自己定于徐荏十余米外,向他飞速冲去,在他面前急急定住,又飞快旋转5圈后停下,并高高翘起了前轮。
蒋祺翘轮很高,似乎马上就要向后倾倒。轮椅高高翘起,像是高高翘起前蹄的马匹,也像是高高抬起前轮的机车,那是高傲的睥睨的姿态,也是历经千辛回程后的无限欣喜,更是对恋人的万般深情。全场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这个动作毕竟让蒋祺摔倒过,一开始恢复训练的时候他做起来并不顺利,总是无法达到预期。他很苦恼,甚至想放弃。徐荏告诉他:“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我在你身边,你若后倾,我便抓住你。”
蒋祺差点都忘了,在他身边陪他共舞的是有着强健体魄的徐荏,不再是柳弱花娇的郑莹。像是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也像是找到了坚强的依靠,蒋祺心中升起无限勇气,毫无惧色。
在将前轮翘起的同时,蒋祺向徐荏伸出了手,徐荏也相应地伸出手来,两只手堪堪相触。从舞蹈安全性的角度来说,两人的手近在咫尺,若是蒋祺有一丝危险,徐荏将第一时间抓住他的手,化解危机。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融合于舞蹈的一个完美的动作,那是一种给予,也是一种求索,是久别重逢的两人,在重逢的刹那近乡情怯的试探。
最终,徐荏牢牢地抓住了蒋祺的手,紧紧相拥,带着他旋转,滑行,全场翻飞,演绎一场浓烈的重逢情深。
一曲终了,两人紧紧相拥。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追光灯炽热而明亮,打在两人身上。徐荏情难自抑,紧紧抱着蒋祺,在如雷的掌声里,在无数的目光下,在他耳边说:“蒋祺,感谢你回来我的身边,我爱你。”
蒋祺突然觉得,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疯狂的心跳声,还有回荡在耳边的那一句“我爱你”。他想让徐荏再说一遍,可是他开不了口,他一动也动不了,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了,像是灵魂出了窍。
徐荏和蒋祺紧紧拥抱,队友们也在掌声中冲进舞台,一群人抱成一团。
比赛已经结束,大家亢奋的情绪、冲动的举动也都能被包容,被允许。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打分的环节。
焦急的心态容易将整个等待的时间拉长,这是一种心里错觉。但这次的打分着实太久,久到领队史益都有些坐不住了。他去和组委会交涉,才被告知,徐荏和蒋祺被投诉,投诉理由是两人的舞蹈不符合赛制要求。
徐荏和蒋祺跳的轮椅舞舞种为拉丁舞,就拉丁舞来说,双人舞一般情况下确实应由一男一女来搭档。但轮椅舞和传统的拉丁舞确有不同,轮椅舞中的混合舞,指的是一名站立舞者和一名轮椅舞者共舞。按照轮椅舞的惯例,不管站立的舞者是男是女,都要扮演男性角色。
对于这一惯例,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理解的,反正徐荏的理解就是,既然站立舞者不论男女皆为男性角色,那就意味着已经模糊了性别的概念,那就不该再揪着性别问题不放。
而且,这次的全国轮椅舞大赛的赛制,并未对轮椅舞参赛者的性别进行明文规定。在徐荏参赛前,也确实已经和组委会递交过申请,并获得了参赛的资格。到现在来质疑两人的性别问题,分明就是找茬。
徐荏愤愤,想要再和组委会去理论,但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两人确实不符合传统舞蹈规则,取消此次比赛成绩。
听到这样的结果,徐荏一下就跳了起来,要不是被陆才拦着,他早冲出去了。不仅他不平,全队的人都对这个结果接受不能。
史益让大家稍安勿躁,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代表全队去和组委会协商。
他让大家等待消息,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晚上还有其他比赛,大家总不能在赛场上杵着,副领队组织大家回去休息。但所有人都没心思,全挤在体育馆的大厅里等。10月的天气天已经很凉,这两天不知怎么的气温突然降了十几度,一下从30多度的夏天到了10几度的深秋,蒋祺、徐荏还有几名参赛队员都还穿着单薄的参赛服,即使加了外套,也抵挡不住寒风刺骨。但大家都不愿意离开,焦急地等待结果。
蒋祺被徐荏搂在怀里,坐在成排的休息椅上。天气着实很冷,两人这么拥着倒也没人说什么,旁边的小姑娘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抱在一起。
渐渐地,有些人等不住了,一拨人先坐车离开,而思归的几个人仍旧在寒风里坚持着。
舞池里新一轮的比赛开始了,热闹欢快的舞曲响起来,不用看也知道那里是一番怎样的欢乐景象。几个小时前,属于蒋祺和徐荏的舞台,也这么热闹。但现在,蒋祺和他的小伙伴们却都低气压地挤成一团,没有人说话,各怀心事。无端让人生出一种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凄凉。
虽然史益还没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心也渐渐地凉了。
终于,史益回来了。蒋祺猛地抬起头,热切地看过去,那眼神,让史益看得都有些心疼。
蒋祺是多么渴望得到这一枚奖牌,这不仅是他人生中一份荣誉,更是属于他和徐荏一段历史,他多么和徐荏共舞的这段舞蹈能够被认可,被肯定。那份渴望都写在眼睛里,熊熊燃烧着。
其实协商结果都写在了史益的脸上,都在他的表情里,徐荏已经看懂了。他握紧了拳,只觉得心里的腾腾地冒出来,火无处发泄。但蒋祺不肯信,他还是那么热切地看着史益,只有他用语言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才肯信。
史益说,确实是有人投诉,因为有人看到了两人的表现着实出色,在比赛还未结束,队友们还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时,已经向组委会投诉,要求取消两人的参赛资格。
其实同性共舞这件事,既然组委会已经同意了徐荏参赛,也便是默许了,但终究没有明确表态说是允许或认可。很多事都是这样,处于边缘地带。总有规定不够详实的条款,连法律也是一样,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解释和细则。若是真遇到的空白和盲区,只能自行裁决,或是依照惯例。组委会确实是提倡革新,也希望轮椅舞比赛能够有更多的新鲜理念和大胆创新,但这都在稳妥的基础上。若是创新不成,变成了一则丑闻,就将是自己履历上的一个污点,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其实这事儿还差在晚了一步。对方处心积虑,在比赛未出结果时来了这么致命一击,直接影响了评委的判断。而史益在出结果后再申诉,已是棋差一招。这相当于翻供,难度显而易见。
交涉了这么久,显然史益已经尽力,好话坏话都已说尽,事实已是板上钉钉。
蒋祺呆愣着,像是没有听懂史益的话,但眼里的光已经熄了。徐荏看着心疼,他有些悔恨,为什么自己要提出代替郑莹上场这样的想法,若是今天由郑莹与蒋祺搭档,可能金牌已经挂在了蒋祺身上。
徐荏回想起得了金牌的两名舞者。组委会虽未指名道姓,但最大得益者正是那两人,申诉者是谁显而易见。
徐荏眼睛红的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