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二更)被湿气氤氲得带上了蛊惑人的意味
面对这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惊喜,徐荏有些无措。蒋祺对他的爱意来得太凶猛,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像一个饿了好几天的孩子,希望能被施舍一碗粥,对方却给了他一顿满汉全席,只会让他消化不良。
“徐荏?”蒋祺又轻轻地唤了声,有些疑惑,语调里的羞涩依旧明显。
“来了。”徐荏强压下内心汹涌的情绪,谨慎地扫了一眼箱内的东西,小心地抽出内裤和睡衣,几乎没有碰到其他东西。
行李箱是很私人的,里面装了一个人出行必备的所有物品,贴身又私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完全是一个人住与行的缩影。蒋祺无所顾忌地把密码告知,相当于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徐荏面前。这一点徐荏清楚的很,但他极有边界意识,绝不会过度侵犯蒋祺的私人领域。
徐荏将手里的东西拿到浴室门口,轻敲了敲门。门被打开了一道缝,缝里伸出一直洁白如玉的手,沾着一点水痕,反射着头顶的灯光,亮闪闪的,闪得徐荏心里一跳一跳的。随着这只手一道渗出来的,还有一股带着湿气的暖流,暖流中蕴藏着甜甜的沐浴露的香气,被湿气氤氲得带上了蛊惑人的意味。
徐荏将东西递到了那只手里,突然起了点玩乐的心思,拽着不愿意放手。蒋祺使了点劲,却还是拽不动,又羞又恼,连嗓音都太高了一点:“徐荏!”
徐荏“噗嗤”笑出了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着便松了手,但紧接着又贫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挑逗意味。
回应他的是一阵重重的关门声。
徐荏爽朗地笑出声来。
等蒋祺换好衣服,收拾好心情,单脚蹦跳着出来,徐荏已经绅士地把行李箱关上了,还把假肢安放在床头柜上,把床铺也收拾好了。他不确定蒋祺是一起床就穿戴假肢,还是先洗漱什么的,便把东西放在顺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便于蒋祺拿取。
蒋祺身穿一套卡通睡衣长袖睡衣,脸上还是红扑扑的,不知是被热水晕染的,还是被徐荏惹恼的,反正,在徐荏眼里就是可怜可爱。
蒋祺没敢抬眼看他,蹦跳着去行李箱里取了牙刷牙杯来洗漱。待他全都收拾妥当,实在没别的事儿好做了才出了浴室,乖巧地坐在徐荏对面的另一张床上。
“都好了?那我去洗漱。时间也不早了,你先睡吧。”说着掀开一边被角让蒋祺躺进去。见蒋祺稳妥地躺好,徐荏调好空调温度,关好灯,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
徐荏动作快,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自己。他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只留了一盏墙角的夜灯,然后爬上了自己的床。
蒋祺睡在离空调较远的另一张床上,徐荏怕他被空调风吹了难受,特意给他留的。这会儿,蒋祺正背对他侧躺着,缩成小小的一团。蒋祺并不矮,身高超过175。只是伤了腿的他在徐荏心里,总是需要被照顾的对象,就尤其显小。见他这么躺着,徐荏突然想,他没了右腿,睡觉是不是只能左侧躺,那下次我要睡在他的左边,这样他就只能面对着我睡觉了。徐荏这么想着,无声地笑起来。
他又开始懊恼,好可惜不能定一间大床房,这样就能在一张床上,抱着他睡觉了。不过想了想,他又否定了自己。俩人在一张床上,自己指不定就做出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就这么隔着一点点距离,还能保持基本的理智。
徐荏不太确定蒋祺睡着了没有,只见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徐荏以为,在蒋祺身边他会兴奋地一晚上睡不着,其实不然,他很快就睡了,还睡的很沉很甜。
半夜,迷迷糊糊间,徐荏被一声痛呼吵醒,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又是什么时辰。几秒后他才被蒋祺的呼喊拉回了神志:“爸爸妈妈…”那一声惊呼太痛了,几乎浸了血,听得徐荏心里猛地一颤。
他忙起身跳到了蒋祺床上,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蒋祺,是我,徐荏,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蒋祺,只能一遍遍地抚着对方的背,一遍遍地重复“没事了”。
蒋祺渐渐安静下来,只是一直止不住哭。他不肯哭出声来,却控制不住地抽噎,整个人都轻颤着。黑暗里,徐荏看不到蒋祺脸上的泪,却感受到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徐荏就这么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受了惊的孩子。他心里细细密密地疼着,像有一把银针密密地扎在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祺才终于平复下来。徐荏抽出几张纸巾,将他脸上的泪水拭去,柔声说:“好了,已经没事了,睡吧。”
蒋祺却在徐荏怀里摇了摇头,轻声说:“徐荏,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已经没了吗?”
徐荏没想到蒋祺会这么问,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无语。徐荏当然是知道的,虽不清楚细节,但这么重要的讯息,早被冰冷的字眼记录在了蒋祺的介绍里。徐荏当初看到的时候,早已经心疼过了一回,他什么也不敢问,只能尽力地对他好一点。他以为,他那时候已经狠狠地替蒋祺心疼过了,今天见蒋祺这样,他才知道,那种灭顶的天灾,外人终究无法深切体会。
蒋祺没等徐荏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他们都走了。我刚刚又梦到了他们,但这个梦太可怕,我想马上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我梦到我的爸妈都倒在血泊里,浑身冰冷,粘稠的血沾满了我全身,把我都浸透了。为了保护我,我妈妈将我牢牢地箍在怀里,用她的后背去承受撞击。”蒋祺语带哽咽,“我想要将他们推醒,可是我的腿被卡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徐荏,是我提议要去旅游的,也是我提议要坐红眼航班的。爸爸开车很快,是因为我忘带身份证他回头去取,来不及了,要赶不上飞机了。徐荏,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是我,都是我的错。徐荏,我怎么办呀?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怎么办呀。我梦到我就躺在一滩血里,我浑身是血,我好冷,我好害怕,徐荏,我好害怕……”
蒋祺在问他:“徐荏,我怎么办?”
徐荏也在问自己:“对呀,徐荏,你怎么办?你心爱的蒋祺哭了,哭得这样伤心,你怎么办?”徐荏的心都碎了,他只能把蒋祺更紧地搂在怀里,严丝合缝,用自己的身体去安抚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蒋祺在徐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哭到脱力,才又渐渐睡去。
徐荏不敢再放他一个人睡,就着这么搂抱的姿势,让蒋祺安静睡着。他用纸巾轻轻地拭去他的泪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被泪水浸透的t恤脱下,让蒋祺靠在自己颈窝睡。大概是真的累了,不管徐荏怎么动,蒋祺都没醒。
徐荏现在的姿势是半躺在床头,只在背后垫了个枕头。刚刚脱衣服的时候徐荏都是极小心的,不敢有大动作,这会就更不会把蒋祺整个人往下挪了。于是他只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这么躺一会还好,躺久了肩颈就开始发酸,更何况身上还躺了一个人。但徐荏依旧没舍得动,他想让蒋祺安稳地多睡一会,
徐荏就着夜灯的一点点光亮,抬手轻轻抚了抚蒋祺的脸。脸被泪水浸润了很久,显得尤其嫩滑,一点都不像是一张26岁的男孩子的脸。他就这么沉迷地看着,心里因为蒋祺的依偎而满足,直到渐渐睡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徐荏迷糊地醒来。但他不是被亮光叫醒的,室内被遮光帘严密地遮住,压根儿透不进一丝光来,只有墙角的夜灯在敬业地工作着。他是被怀里的动静闹醒的。
感受到怀里有人挣了挣,徐荏在半梦半醒间紧了紧手臂,抱得更紧了些,结果怀里的人挣得更厉害了。
徐荏这才算是清醒过来,想起来那个心爱的人正被他拥在怀里,心里被幸福感充盈。他有些舍不得放开,使坏地拿脸去蹭蒋祺的脸,黏黏糊糊地去找蒋祺的唇。
蒋祺躲闪不开,被徐荏压在身下,吻了个结实。这个吻没有昨天的急切,带着温柔的缱绻,掠夺了蒋祺的呼吸。
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蒋祺浑身一震。徐荏这才发现,身体的某些部位先于自己的意识挺立了起来,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每日清晨的工作。
徐荏有些尴尬,讪讪地放开蒋祺,任他红着脸溜进了浴室。
徐荏对昨晚上发生的事只字未提。若是蒋祺不肯说,那他也不会问。这是蒋祺的心事,对方不提,那他也绝不愿时刻提点引来他的伤心。若是蒋祺肯说,那他自会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和诚意去倾听它、消化它、回应,他不敢说替代它,但至少,在蒋祺想要分享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有时候,聆听是最深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