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徐荏听到这仨字儿就有些膈应
“那你现在还有愿望吗?”徐荏又一次情不自禁地脱口问道。
“有呀。”蒋祺笑开来,扶着轮椅绕着徐荏转了好几圈,像一只飞舞的蝶,动作轻盈优雅。蒋祺边舞边欢乐地说:“跳舞。”
徐荏见蒋祺在自己身周转圈,几乎将自己绕晕了,有一些恍惚,像是那人真的在与自己共舞。他几乎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牵起他的手,共舞一曲。
蒋祺坐在轮椅里的样子本就引人瞩目,又见他施展开舞蹈动作,更是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蒋祺有些羞涩,微微红了脸,却还是笑着,问一个看得专注的小姑娘:“哥哥跳得好吗?”
“哥哥你好厉害。”小姑娘手里的棒棒糖都忘了吃,看得目不转睛。
蒋祺又原地转了个圈,定在小姑娘身前,伸出右手,俯下身,给小姑娘一个谢幕的动作。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被爸爸抱着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一边还趴在爸爸肩头使劲挥手道别。
徐荏看着蒋祺也是一脸宠溺地挥手,心里软软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徐荏边走边问:“怎么会想起来跳舞?”
蒋祺闻言抬头看了徐荏一眼,又低下了头,脸似乎更红了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徐荏见状也没追问。
蒋祺虽没回答徐荏提出的问题,却早在一次舞蹈比赛获奖后的采访中,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当时他说:"因为从前见过一个人跳舞,样子太美,让我印象太深刻,所以当我有机会接触舞蹈,便欣然答应了。若不是我伤了腿,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舞蹈,甚至爱上舞蹈。正是因为腿伤了以后,能做的事太少,但凡有机会,我总想去试一试。”
记者是名小姑娘,心思细腻,在这个回答中听出了一丝旖旎的味道:“能不能问一句,那位跳舞很美的老师是谁呢?”
蒋祺笑得腼腆:“是我喜欢的人。”
命运这架马车啊,虽然爱开玩笑,带走了一些什么,但也会留下些什么。两人虽然走偏了,却也那么阴差阳错地搭上了对方的路,沿着对方的印记前进着,最终走成了对方喜爱的样子。
大剧院其实离得不远,走过去也就二十几分钟。
重逢以来,这段路是两人处得最和谐的时光。但再不舍,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大剧院是莲花区建得最早也最正规的一个剧院,当时由区政府投资建设,在90年代初建时,很是风光了一阵。那时候大家的娱乐方式太少,没有电脑网络,没有电影院,连电视都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去大剧院看戏剧、舞台剧、话剧就成了当时最为时髦的娱乐活动。约会的小情侣、和睦的一家子、感情好的闺蜜……都往剧院里挤,简直一票难求。手里握着几张剧院的门票,就是那时候的能人了。
再风光的过去,也经不起时代浪潮的洗礼。电视、电影、网络,娱乐活动更新如此迅猛,剧院在时代的洪流中,逐渐被淘汰。
从那个时代经历过来的人,总习惯于称呼它为大剧院。初建时,剧院或许尚且算得上大,现在看来委实又旧又破,小的可怜。那一片一直没被拆迁,这破房子就一直矗立在这里,经受着风吹雨打。
随着城区规划调整,莲花区中心逐渐北移。新中心新建了好多商场、影院、剧院、图书馆等,老城区的剧院早被大家所遗忘。除了偶尔举办一些政府公益性质的活动,基本闲置。区残联在几年前组建轮椅舞蹈队的时候,遍寻训练地址,一下就相中了这个地方。旧是旧了点,设施却很是齐全,练功房、舞台样样都有,再适合不过。
两人到的时候,练功房里已经有不少人,身着舞蹈服,三三两两地正练着。大家见蒋祺进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舞蹈老师见状走过来,笑着问:“小祺,今天怎么这么早?”
舞蹈老师叫郑莹,是青少年宫的老师,特邀过来给残疾朋友们做舞蹈指导。对莲花区来说,轮椅舞是个新鲜事物,别说专业的轮椅舞教练,连学员在整个区都找不出几个,大家都是从无到有的摸索。好在,艺术都是相通的,轮椅舞教练没有,舞蹈教练多得很,残联便通过团委,在青少年宫挖人,邀请了郑莹来指导残疾人跳舞。
郑莹看着三十出头,其实已经四十好几,因常年练舞,皮肤紧致,身材也保持得好,看起来很年轻。
“今天结束的早,便早些过来了。”蒋祺笑着回答。
残疾人朋友,真正有一份固定工作的很少,大多是闲赋在家,或是力所能及的做一些自由的工作。练功房里来得早的残疾人,多是没有固定工作的,时间比较自由。蒋祺有自己的工作,为了不耽误事儿,总是选择晚上过来训练。这也是为什么,蒋祺练舞这么久,徐荏却一无所知。
蒋祺配合着徐荏将轮椅储物袋里的摄像机取下来,随后指着徐荏介绍道:“这是来我们思归挂职锻炼的徐荏徐老师,是杭城电视台来的,今天过来给大家拍纪录片。”说着,他转身对着练功房里的大伙儿扬声说:“徐老师可是大记者,杭城来的,大家今天好好表现,让我们徐老师给大家拍得美美的。”
在场的残疾人朋友多和蒋祺关系很好,听他这么说,纷纷叫好:“那可就辛苦徐老师了。”
蒋祺交代完,转身往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行去。
徐荏是第一次听到蒋祺在别人面前介绍自己,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同样的话别人说来不过尔尔,蒋祺说来却像是天大的赞美。徐荏举手向大家示意,随后便将机器架了起来。
这边机器刚调试完,那边蒋祺回来了。只见他换了身舞蹈服,连轮椅好像也换了一架。
虽然在徐荏眼里所有轮椅都长得差不多,就像在直男眼里,所有的口红都是一个色号,但徐荏还是一眼认出了蒋祺换了轮椅,因为颜色不一样了,差别大得他想认不出都难。
徐荏试探着问:“新轮椅?”
“对呀,好看吗?我特意选了荧光绿,是不是特亮眼?你看底下的小轮子,转起来的时候会亮,在舞台上可好看了。”蒋祺像是展示新玩具的小朋友,兴奋地在徐荏面前原地转了个圈,又潇洒定住,轮椅在他手里就像活了一样,有自己的意志,“这可是定做的,可轻了,扶手啊、搁脚板啊,能拆的都已经拆完了,操作起来特别舒服。”
其实这番话完全是对牛弹琴,徐荏完全get不到蒋祺的兴奋点。但这一点不妨碍徐荏溜须拍马,反正顺着对方的话说就对了:“恩,好看,特别好看。”
一向对徐荏冷言冷语的蒋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被一就被逗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徐荏看着蒋祺莞尔而笑的模样,只觉得全世界最美的景致都美不过眼前这个人。天边还未落下的余晖,仿佛都落在眼前人的颊畔,为他双颊染上了一抹红艳。徐荏心尖尖上仿佛被锐物轻轻地勾了一下,又麻又痒。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训练已经开始了。
虽然,徐荏是第一次接触轮椅舞蹈,但感谢现在发达的资讯,他第一时间就将它的历史、背景、种类、形态等等了解了大概。
轮椅舞蹈是残奥会的一个大项,主要包括独舞、混合舞蹈、双人舞蹈和集体舞四种形式。独舞和集体舞比较好理解,混合舞蹈是由一名轮椅舞者和一名站立舞者共舞,双人舞蹈则是由两名轮椅舞者共舞。
蒋祺被安排了两个项目,一个是集体舞蹈,一个是混合舞蹈。
混合舞蹈由蒋祺和老师郑莹搭档,集体舞则是由蒋祺和其他残疾人共同参赛,其中有林明明。
集体舞的人还没齐,这会蒋祺正和郑莹练习着。徐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林明明还没来,听到这仨字儿就有些膈应。
轮椅舞蹈的舞种主要分为摩登舞和拉丁舞,蒋祺和郑莹跳的是拉丁舞。
徐荏最初听到蒋祺说“跳舞”俩字儿的时候,心里很是有一些不以为然。即使后来知道他获得了不小的成就,更多的是钦佩于他的意志坚定,而非其他。残疾人的舞蹈能有多少技术含量,又能有多少观赏价值呢?
就像是小朋友对大人说:妈妈,我学会跳舞了。大人在给予回应时,即使脸上再热切,心里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些轻慢的意味。
出乎意料的是,轮椅上的蒋祺,给徐荏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不知是因为徐荏对轮椅舞期望值太低,还是因为这个人名叫蒋祺。
穿上了舞蹈服的蒋祺,像是换了一个人,贴身的布料、亮闪的装饰,给蒋祺带上了一种魅惑的美。音乐声起,蒋祺随着音乐扭动,即使能活动的只有上半身,却丝毫不影响感官效果。甚至因为自带残缺,那种美更像是有了灵魂。蒋祺那灵活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臂,在徐荏眼前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光晕,在他眼底留下了久久不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