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倒也不是无欲无求
玄溪他们膝盖一软，被无过身上溢出的森冷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很少见无过除了清冷佳公子意外的一面，久而久之都快忘了，眼前这人是货真价实的魔尊，即便不喜欢寻欢作恶，是个另类的魔尊，但也是魔尊。
"尊主大人息怒！清泉观并不是没留活口，听说掌门女儿逃过一劫，还有一个叫守德的弟子外出晚归，也活了下来。"梁氏赶紧讨饶。
然而也没有对局面有所缓和…
"春舟！"妙法惊呼一声，攥紧了无过的臂膀："无过，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无过还未说话，玄溪又补充道：“听说她下个月十五就要成婚了。”
“谁？”
妙法诧异。
玄溪更诧异，他们刚刚不是只在说春舟吗？不过他还是恭敬地答：“回夫人，就是前掌门之女春舟。”
“什么？春舟要嫁人了？和谁？守珏大师兄从海里出来了？？？”
妙法飞快的倒出一堆问题，玄溪也蒙了，他可不清楚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啊。无过拍了拍妙法的后背：“别急，你这样一个一个问题的问，问不到关键。玄溪，你从两年前开始，把发生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得有隐瞒。”
“是！”
玄溪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这两年外界发生的事情向无过汇报，梁氏和晴雨沉默的跪着，腹诽，说就说能不能让我们先平身啊。再说了，玄溪一个人就说得清楚，为什么要我们一起留下啊？
腹诽归腹诽，没有一人敢动弹，甚至不敢抬头看无过的表情，肯定很难看，不然不会有如芒在背的刺痛感，跟刀子刮似的。
“姨姨灭了清泉观满门后，我听说就只有两个清泉观的弟子活下来了，一个就是前掌门之女，一个就是那个外出的弟子。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清泉观一派就此没落之际，两人把丧事办了后居然重新开了前殿。说是还要继续除魔卫道，说他们存在一天就要继续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说到此处，玄溪嘴角出现一抹极轻的嘲讽笑意，在无过和妙法察觉前继续平铺直叙讲道：“计划是好的，但香客不买账，清泉观就断了营生，不过清泉观家大业大，百年大派，就算完全没有香客也能坚持几十年吧。最大的问题还是石头箱子，据说没受到影响反而雪花似的不间断，他们也照接，不收钱光劳心劳力。两个人根本坚持不了太久，就算有钱花他们也没命花了。”
“清泉观做事不全为财。”无过沉声回了一句。
听不出情绪，就像是单纯的陈述而已，玄溪他们听不出，不代表妙法不懂，她知道无过肯定是听到春舟之后的遭遇于心不忍了。
嘴上说和清泉观再无瓜葛了，实际上哪能这般干脆的斩断牵绊呢，若是凡人的感情能够如此简单，世上也就再无苦痛了。
妙法扯了扯无过袖子，无过看她一眼，情绪稍微平和了一些，抬手示意玄溪继续说 。
“世道艰难，这两年清泉观不是没试过收弟子，可他们的长老都没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去拜师。倒是有几个人去了，都是些偷鸡摸狗之徒，清泉观家底厚是块肥肉，仅剩下的两个弟子哪里能处处严防死守呢。听说有不少好东西都漏了出去，如此两三次后，那个晚归的弟子干脆也不收弟子了，就两个人关起门来自己做生意。”
“那春舟到底要嫁谁？”一直听不到答案的妙法急切的打断。
“诶，好像是个什么大弟子。叫什么来着……”玄溪抓着头发努力回想，他们现在与世隔绝，偶尔有些只言片语飘来也就听一耳朵，对他们来说清泉观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对魔们来说威胁不大，所以也不需要太多关注。
妙法提了一口气，紧张地求证：“大弟子？是不是叫守珏？凌虚道长的大弟子，守珏？”
玄溪一愣，梁氏接了话：“非也，是甘霖庄的大弟子也是嫡长子，许燕晌。”然后在无过和妙法的瞠目结舌下，又补了一句：“凌虚道长当日也未在清泉观内，因为他于元宵节前历了天劫，成了半仙，现在估计在紫竹岛一心修行。”
“啊？凌虚道长？！”妙法瞪圆了眼，下一刻转头去看无过，果然无过的脸色阴沉。
凌虚道长，这个带走无过，将他放在身边日日监视，以防他有一日强大，养着他就像养一头小猪，时间一到就要宰杀。
妙法认为无过的性格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克制到压抑，都是因为凌虚道长的缘故。
清泉观的祸根，早在十六年前他捡回无过开始就埋下了，命运的大手推着每一个人走向结局，清泉观上下都没了，徒留两个年轻人苦苦支撑，唯有他一人，安稳的躲过了灾祸。
甚至还成了仙？？？当真讽刺。
妙法想不通。
她有心和无过说几句，又见无过的目光扫来，她安分的闭上嘴，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先把清泉观的全部问题弄清楚再说。
“这个甘霖庄是什么东西，为何我从未听过？”
玄溪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瞄无过，无过神情倨傲，不知不觉间虽然他自己从不承认，却也从骨子里带出一份魔尊才有的非凡气度，谈笑间就可将一个小小的门派倾覆的漫不经心。
“回尊主，也是个一门心思修仙的门派，不过没什么真才实学，两年前才创立，掌门人有八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是适婚年龄，模样不说惊为天人，倒也不算丑。他就靠这些子女们去联姻大门派，由此才有了些名头。”
妙法的细眉绞在一起。
不等妙法问，玄溪将那些门派一一列出：“现下掌门的十一名子女都有八人已婚嫁了，分别是秘扇仙居、水月派、守一派、十全庄、音鸣派、及川、通和钱庄、最后就是清泉观了。据说他们还有意和永安镖局定亲呢，真是各行各业都想插手。”玄溪戏谑一笑。
无过和妙法听完也是一惊，和甘霖庄的默默无闻不同，他这些姻亲全都是地鼎鼎大名的！秘扇仙居，医毒双修，早年至善道长还在里面呆过一阵。水月派和守一谷、音鸣派都是一心修行的，其他几个要不就是钱庄要么就是镖局的，再加一个清泉观。
清泉观虽没落了，但库房里肯定锁着不好少东西。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结亲的目的是什么。
妙法小脸一沉：“不行，我们一定要去一趟，绝不能让春舟和这样的人成婚，她心心念念都是大师兄那样的人物，怎么可以草率嫁给别人？”
对比妙法的慌乱愤怒，无过更加冷静，他平静的问：“他们给了什么条件？”
这样直白，就把这场联姻的真实目的放在了明面上。妙法立刻皱眉，满脸的不忍心。玄溪看了看无过又看了看妙法，硬着头皮道：“好像是清泉观的剑谱和心法口诀，传说是至善道长偷偷留在秘扇仙居的，只有清泉观的弟子才能看懂。秘扇仙居拿着无用便算在嫁妆里一起给甘霖庄了，甘霖装以此为敲门砖，敲开了清泉观的大门。”
无过深吸一口气，只说了一句：“原是如此。”便拉着妙法离开了。
玄溪和晴雨梁氏三人等他们走远才敢站起来，腿都跪僵了，玄溪捶了捶腿，嬉皮笑脸的：“看到没，那气势才够做我们的魔尊啊！你说他们会做什么？”
“下山。”晴雨丢了两个字又不说话了。
玄溪有心逗他：“山不是有火嘛，如何能下。这命令还是尊主大人亲自下的，总不能他自己出尔反尔吧。”
晴雨不理他，梁氏在一旁闲闲的笑：“那可说不好。你没看尊主大人眼珠子一样宝贝夫人啊，一旦夫人开口，尊主大人多半都会同意的。”
“哦，原是惧内。啧啧啧啧。”玄溪吊儿郎当的笑。
“无过，那剑谱口诀啥的真有那么重要吗？值得春舟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你可知清泉观的剑谱和心法口诀和其他门派不同。由师父口口相传的，还是单独传授。只有当徒弟功力进益后，才会开始传授下一层。为的就是不贪不燥，稳扎稳打。现在所有长老师父都去了，守珏师兄也回不来，没有剑谱口诀，光凭只练到第六层的守德是没办法重振清泉观往日辉煌的。”
无过唏嘘的摇头。
“没办法就不重振咯，那又如何，你们凡人真是死脑筋。”妙法撇嘴。
“说得轻巧，哪有这么容易放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无欲无求，自在随性的。”
妙法没想到无过叹息着，居然拐了个弯来夸自己，不由得脸颊发烫。她高傲的抬起下巴，一只小手悄悄给脸扇风降温。
“那是，因为我是天下第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九命猫啊！”她偷瞄了一眼温和注视自己的无过，移开目光小声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无欲无求，我也有想要的。”
“哦，是什么？”无过轻轻敛眉，妙法的一切他统统都想了解。更何况妙法其实想要的不多，漂亮衣服，好吃的东西，有就很开心，没有也能慢慢习惯。
妙法似是没料到他会追问，眨了眨大眼睛，飞快的瞪了一眼无过，撇开头去大步往前走。
“不告诉你！”
青丝拂过她莹白的脖颈，和她春桃红的耳朵和脸颊。
她早就把答案告诉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