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石头开花
今天发生了一件奇事，整个隔日山都看到了那柳条围山，硬是将这遮天蔽日的山里凿出了阳光，这还不止，最最重要的是，护法们第一次听到尊主大人叫了侍女，要热水。
这可是比柳条发疯更值得津津乐道的奇事了，别人不知道这位新魔尊，他们同住在宫殿内，贴身守护的护法们可是知道的。
"这还是尊主大人头一回吧？"那伞魔道。
"可不嘛，之前没少有歪心思的侍女想要勾引尊主大人，可惜尊主大人看都不看一眼，我以为尊主大人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是块石头变的，没想到啊……"黑豹也跟着感慨一句。
"呵，尊主大人毕竟是个男人，不动心也是因为没遇到动心的。不然你看看，从白天到晚上了，要我说他们也不必起来了。"那女人对镜欣赏自己的妆容，戏谑的笑。
黑豹也跟着满脸猥琐的嘿嘿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姨姨那家伙呢，尊主大人有了七情六欲是好事，往常他不是应该放鞭炮庆祝了吗？"
"出去了。"伞在阴影里轻轻补了一句。
妙法睡得迷迷糊糊的，浑身累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无过正和她一起浴桶里，帮她洗澡。
"我想要泡温泉……"
无过失笑，"你都这么困了，还不忘提要求？"
他手很轻，拿着帕子动作轻柔的为妙法擦手臂，温温热热的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肌肉酸软无力，妙法撅嘴："之前就想啊，可惜那会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没去成。"
语气平常，细听还是有一丝埋冤的意思。
无过以为想要泡温泉属于妙法心血来潮的想法，很快就会忘记的那种，没想到记了这么久。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后悔，觉得天下所有的句子都无法表达他心情的万分之一。
"好啦好啦，你要是以后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就原谅你。不要皱眉啦，都不好看了。"妙法笑盈盈的，手指懒散的在无过眉间一划。
"好。"
无过自是应允，把慵懒的小猫咪扣到怀里，妙法自然的从额头蹭蹭无过硬朗的下颔线。
"喵！你等一下，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喂……"
果然如女人所言，之后的半夜又叫了一次水，还叫了不少吃的。
反正他们三位护法只听说有只猫妖进去了，三天后也没看到这猫妖到底长什么祸国殃民的脸，能让他们的石头魔尊开花，一开还开了三天不休息的。
第四天，他们终于在清晨的固定时间再次见到了无过，无过拿着花剪，正在打理院子里的花枝。认真看一会，才发现手持花剪的无过并不是修剪花枝，而是但凡开了花的枝条都被他剪了下来，也不知是走神还是故意的，大刀阔斧的，与他平时精心爱护的作风截然不同。
黑豹摸了摸下巴，继续嘿嘿笑。
果然没一会无过就抱着一堆花回去了，想来就是故意剪下的，应是要讨那猫妖欢喜吧。
第四天的下午三位护法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猫妖，几人一看，的确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半个字都不夸张。
"嘿，小猫妖，我们八百年前是一家呢，我原身是头黑豹，你叫我豹大哥就成。"
妙法盯着这自来熟的豹子，那眼神像在说谁跟你八百年前是一家，你是豹，我是九命猫，去你的大哥。
她扭过脸来，懒得分眼神给黑豹。
"不可无理。"无过冷声道。
黑豹愣了一下，这还是无过成为魔尊后第一次训诫他们，应该说是除了"随便"和“无妨”以外，无过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好恶。
简简单单四个字，说明了无过的立场，也让他们明白了小猫妖在魔尊心里不一般，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存在。
"是，属下冒犯了。"黑豹恭敬的跪下认错，又朝妙法行礼："属下乃玄溪，夫人愿意称呼如何属下都可以。"
见他改口叫夫人，其他两位护法也很有眼力见的报上名来，伞魔叫晴雨，女人则保留了生前的称呼，叫梁氏。
妙法不自在的点头，她的初衷就是和无过在一起，也没有打算和魔搞好关系。她抿了抿唇，又想万一以后自己都成魔了呢，到时候谁也别看不起谁了。
无过敏锐的察觉到了妙法的低落，摆手让他们退下。妙法懂无过就像无过懂她一样，她重新调整了状态，按住了无过的手。
玄溪他们正要退下，这一下也不知道退还是不退了，还是梁氏看得懂玄机，又规规矩矩的站了回来，晴雨和玄溪自然也回来了。
——魔尊自然是权力最大的，但猫妖能管住魔尊，该听谁的，一目了然。
"你们不是四大护法吗，为何只有三人？"妙法好奇的问。
无过下意识的紧了紧喉咙，姨姨拿走了妙法的妖丹，自己并未杀死姨姨，甚至留他下来……他还如何向妙法解释这件事，当时知道妙法死了之后他心如死灰，他就封闭了内心，只觉得世间再无什么可以挑起他的兴趣，包括仇恨。
但这些藏在最深处的话，如何能向妙法坦白。
他重重的抿唇，没有作声。
无过的不作声本就是一种默许，玄溪看明白了，尊主大人虽有些不情愿，但到底没有示意他们隐瞒，于是他老老实实道："最后一人乃是九尾狐，姨姨。夫人来之后没多久，他说有事就走了，现在都没回来。"
妙法一愣，当她看到姨姨出现在隔日山并不惊讶，但姨姨是无过的贴身护卫，还是值得惊讶的。她以为无过是厌恶姨姨的，没想到居然很平淡？
她困惑的看向无过，无过紧了紧扣在妙法纤腰上的手，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妙法也没追究，至少在人前没有追究。
"哦，所以他到底叫啥，姨姨就是名字？"妙法换了个话题，腰上的手才慢慢松懈下来。
"不，他真名不是这个，似乎是因为本名太丑，又没法换，才取了个昵称。"玄溪解释，妙法点头，对妖来说名字是很重要的，轻易不能换。
"本名太丑？那我就一定要听听了。"妙法嬉皮笑脸的冲无过抬眉，无过温和的笑笑。
玄溪咽了一下口水，姨姨对自己本名敏感得很，最讨厌有人讨论他的本名，但若是尊主和夫人想知道……？
玄溪心一横："叫胡二柱。"
不要说无过妙法了，其实梁氏和晴雨也是第一次听，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想到姨姨平时那妖娆风骚的作风，再搭配这个名字，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晴雨和梁氏不好笑出声来，但妙法就没这么多忌讳了，她本就和姨姨有仇，笑就完事儿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若不是无过揽住她，她能笑到地上去。
好一会妙法才停下来，看了看下面憋笑到脸青面紫护法们心情舒畅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些魔们也没有传说中那般糟糕。
她自我安慰道，自己总是随遇而安的，身在何处都可以，只要和对的人一起就好。
"怎么了。"
无过看妙法嘴角的笑意淡了。
"有点想春舟了，也不知道守德回清泉观有没有乱说你的谣言。这些年你过得还安稳吗？"
无过摇头，他醒来后就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包括清泉观，自然也没有多打听一句。随即他们注意到底下三位护法更加晦涩的神色，无过皱眉，顿觉不对。
"发生了何事？"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护法们并没有立即回答，彼此对视几眼，无过眉头更紧，"说。"
他连下命令语气都淡淡的，但他周身散发出凌人的气势，玄溪他们咬牙承受这强大的气势，只能开口："秉尊主大人，清泉观已于两年前的元宵节覆灭了。姨姨他带了不少魔，和他自己的傀儡，攻上清泉观，一举将清泉观上下七十来口吞噬了。"
无过怔了怔，从玄溪平铺直叙的汇报中仿佛穿越回了两年前，亲眼看到了清泉观是如何在魔的攻击下逐步溃灭的，火光，尖叫，还有熏人眼珠子都疼的血腥气一瞬间将他裹了进去。
他恍惚间分不清自己是身处清泉观，还是十八年前他忘记性命失去一切的那个夜晚。
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手，点点力道让无过逐渐清醒过来，这里是隔日山，是魔族的地盘，身边是妙法，是自己唯一的乐土彼岸。
"为什么？"
沉默许久，无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其实这一刻他是矛盾的，他本以为自己对清泉观失望到底，早在两年前便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没曾想，听到清泉观蒙难，那些不甘和失望都无足轻重，反而是那些细小的，微不足道的温暖瞬间啃噬撕扯着自己。
妙法也垂下眉毛，那群人也许做得不那么好，对无过也诸多苛责，但罪不至死。
"因为他说，因为清泉观是尊主的后路，只有尊主大人没有了退路，才能安心做魔尊，所以清泉观必须亡。再者他说这也是担心尊主大人的事情传回清泉观，到时候清泉观纠集各大门派围攻我们，尊主刚刚觉醒不就，他说他是想要帮您减轻负担。"玄溪干巴巴的解释，心里骂了姨姨八百遍，这种缺德事情你悄悄做就好了，或者做了老老实实的早点坦白。现在东窗事发自己甩手走人了，让我们承担尊主大人的怒火算什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