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暴力狂
施小草坐在那位夫人旁边，缩着身体，减少存在感。
她从没近距离接触像旁边夫人这样气场的大人，她觉得自己要想干好这份儿活，第一条就是别惹人家的烦。
于是她抱着膝盖，靠着车门，目光定在窗外，假装自己不存在。
好在这位夫人心事重重，从上了车就双目凝滞，眼神空洞地看着什么，压根没注意车里多了个施小草。
车开了不知道多久，施小草发现路两边的高楼大厦渐渐变矮，公路上的车也少了。地势渐渐向上，似乎在爬山，不一会儿路的两旁多了很多花树，在花树的旁边是条河，河水圈起很大一片像是公园一样的地方。
公园里有一栋很大的房子，雪白色，看上去漂亮极了。
车子开进了大门，停在那所白色的大房子前。司机熄火，下车给夫人拉开车门。
夫人没动，似乎靠近这栋房子让她极端难受。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手扶着额头，脸色一刹那间变得十分难看，好像随时可能晕过去一般。
施小草瞪大了眼睛，心想她怎么了？
为什么这个阿姨看起来这么痛苦？一副随时哭出来的样子？
“夫人，要不，您等会儿再进去？”司机低声询问。
夫人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她紧紧闭着双目，隔了很久她才睁开眼睛，刚刚在再就业中心时语调中的力量和气派，此时全没了，说话的声音疲累苍老：“没事，进去吧。”
她说完就走下车子，脸上的泪水擦干，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大房子走过去。
司机示意施小草下车，跟在自己身后。
施小草身上还穿着在家常菜馆打工的衣服，浑身带着油烟味，踩在这房子干净昂贵的台阶上的鞋子，也破旧不堪。
全身上下都跟这个房子格格不入。
她的手指慢慢蜷起来，扯着自己的衣袖，身体因为紧张而绷紧，进门的时候，险些在门槛上绊一跤。
司机回过头看着她，不满的目光让她瑟缩了一下，惭愧地低下头去。
唉，二十多个人都做不了的工作，自己是不是也不行啊？她在心里想。
如果不行的话，见工的衣服鞋子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寒酸就寒酸，脏污就脏污，在这个豪宅门槛上跌一跤出个丑，也就不要紧。
她还来得及回到家常菜馆，帮老板娘夫妻俩忙晚饭。
就是老板娘的儿子不知道离开了吗？她一想到晚上自己在那个餐馆里独睡，而老板娘的儿子有餐馆的钥匙，她就很担心。
或许她今天晚上应该抱着一把餐刀睡觉？
她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入户走进去，转过门厅，眼前所见让她吓了一跳。
到处支离破碎，没有一处好地方！
从这栋房子的装修、壁上的电视、角落的钢琴，到沙发桌椅，地上昂贵的地毯，全都倾颓破坏，仿佛这里被暴躁的猛兽闯入，进行一番疯狂彻底的打砸之后，又从碎掉的落地窗处刮进来一阵狂风，对现场造成了更严重的二次损毁。
施小草发誓自己听见了远端的厨房流出了水，汨汨的声音越听越响，直到她看见水流从厨房地板淌进来，渗入客厅厚厚的地毯中。
司机大叔也发现了厨房漏水，他连忙跑进厨房，施小草跟过去，看见厨房遭受的破坏更严重，橱柜拉门抽屉全都掉在地上，柜子里储存的东西倾倒在厨房地板上，让人无处下脚。
这个家里是进了坏人？
水龙头被暴力破坏，关不上，司机大叔只好去拧橱柜里的水阀开关，这才止住不断向外冒的水。
司机大叔转过身，看见施小草扎着手站在厨房门口，衣衫黯旧的小姑娘，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孩子呢。他叹口气，对施小草说：“这些都是少爷干的。”
施小草愣了愣，心想是那个夫人的儿子吗？
“他就是你要照顾的人。他身体负伤，很严重，下半身不能动，所以脾气有时候会差了点儿，你要是觉得自己干不了，就直说，没人会难为你。”
施小草僵硬地点点头，瞬间明白了再就业中心那个魁实的阿姨为什么发脾气了。
这工作确实不好干，这人脾气不是“差了点儿”，这根本就是疯了吧？
她也有点儿想打退堂鼓，但是她想到家常菜馆里老板娘的那个儿子，就内心踌躇。
这里不做，自己能去哪儿呢？何况这里给的工资有一万五千块。
她只能跟在司机后面，一边上楼，司机一边指着客厅远端的电梯说：“那边儿有个电梯，你要是能在这里呆下来，以后少爷进出记得使用那个电梯。”
少爷是个瘫痪，需要人伺候，施小草想起那个阿姨说的话。
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过楼下的满目疮痍，心想什么样的暴力瘫痪会造成这么可怕的破坏？
二楼也并没有好多少，每个房门都被损毁，从敞开的门看过去，崭新高档的装修，没一处完好，有一个屋子的吊灯甚至都被砸了下来，水晶碎在地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司机似乎也有些心惊，他一边摇头一边向前走，带着施小草来到最里面的屋子。
司机敲门，一会儿工夫门开了，那位夫人站在门口。她先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仪容，现在看上去又凌乱了，脸色也不好，明显又哭了。
施小草跟在司机后面走进去。这个房间跟外面没什么分别，唯一还算完好的地方就是室内的床——没有像其他几个屋子一样，被割得七零八碎，还掀翻在地。
有个男的坐在轮椅上，身体向着窗外，背影看起来很消瘦。
“我之前忘了问你，照顾过这样的病人吗？”夫人嗓子哑着问施小草，语气里不报什么希望。以她的家庭地位和条件，本该找几个有经验的护工来照顾自己儿子，但是以这房子被破坏的情况，她也没什么资格挑人。
能有人敢进这个家门就不错了。
施小草点头。她从五岁就照顾向兰，向兰的双腿折了，很多年无法下床行走，跟瘫痪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或许是向兰是女人，而这个少爷是男的。
不过虽然是男的，施小草也不怕，下半身无法行动的男的，跟女的没太大区别。
“那你过来看看吧，我儿子他如果相中了你，你就在这里帮……”
“不用了，让她走。”窗前轮椅上的男的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语调冰冷，语气里浓浓的不耐烦。
夫人听见儿子的声音，眼圈儿立即通红。她哭了又哭的眼睛根本存不住眼泪，不管她多不愿意在司机和陌生人面前失态，但是母子连心，她伤心到了绝处什么都顾不上了。
体面，尊严，在突然瘫痪的儿子面前，不堪一提。
这夫人双手捧住脸，眼泪沿着她的指缝外溢，安静的室内响起她压抑的哭声。
施小草从进屋开始，就盯着窗前的背影，她觉得这个少爷说话的声音很像那个年轻的叫九星的哥哥，不过她不敢确认。
她跟那个哥哥只见过两次，虽然每天都要在心里描摹回忆那个哥哥的声音、容貌、体态，但是毕竟接触的机会太少，她不知道自己的回忆和描摹有没有偏差？
而且这个人的背影也不如那个哥哥高大魁梧，有点儿太瘦了。
于是她将目光移向司机，心想既然雇家不要自己，这家人肯定会派这个司机大叔把自己送走。
司机大叔用力清了一下嗓子，对夫人说：“夫人还请注意身体。”
夫人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擦掉眼泪，伤感和无助还在，但多年尊贵体面的修养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悲伤。她示意施小草跟自己过来。
两人走到窗前。
施小草这才看清轮椅上的人的侧脸，她心猛地一跳，目光盯着眼前熟悉的轮廓，那张自己每晚睡觉前都要回忆描摹的脸，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惊讶地开口，声音震惊得颤抖：“哥哥——你怎么瘫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