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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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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暗恋的开始

    她已经存了五百二十八块钱了。

    带着母亲离开,需要的数字远远不止这个,起码要多一倍才行。

    施小草将开水倒进白糖里,耐心地看着水中泛起的糖沫。她的手拿着一只汤勺,很耐心地搅动着糖水,看着糖沫由大变小,炒出了淡淡的焦糖色,她关掉火,将串好的糖葫芦一个一个地均匀裹上糖浆。

    插在旁边的垛子上,她出去外面的窝棚,打算拿些干净的稻草给向兰换上。

    她人在窝棚里,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响,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近。其中一个跌跌撞撞,是她的父亲施秦寿,另外一个她听不出来。

    她从窝棚的缝隙里向外张看,看见是村子里那个自己唤为五伯的人。

    “你还留着她干什么?我看你脑子喝酒喝坏了,不趁着现在赶紧卖个好价钱,到时候长大跑了鸡飞蛋打,到时候你上哪儿找人去?”五伯说。

    那个是她父亲的施秦寿回答:“她现在挺能挣钱的,卖了她谁干活啊?屋里那个我可弄不了,一天天要死要活的。”

    “你看你窝囊的,一个婆娘都弄不了!她要是敢死,早就死了,还至于挺到现在?”所谓的五伯说:“现在出价是五万,看你愿意不愿意吧?”

    “五万也太少了吧?她生下来的时候人家就给两万,那都是十多年前了。”施秦寿回答,发出嘿嘿嘿的贪婪笑声:“人家模样不如小草的,彩礼都多少钱了?小草怎么着也值别人的双倍啊?”

    “人家要彩礼的家庭是啥家庭,是啥父母,你跟你婆娘这个家庭是啥家庭,你们是啥父母?你以为你真是嫁女儿做亲戚啊?”五伯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

    施秦寿被骂了也不恼,只是翻来覆去地嫌弃钱少:“太便宜了,小草多好看啊,比她妈当初都好看,少了四十万我可不干。”

    “你就指着这笔钱翻身了是吧?就长成天仙儿也不值这个价!我看你是脑子喝坏了,你就留着她吧,我告诉你哪天跑了你就鸡飞蛋打,一毛钱都拿不着!”

    “那五哥你就不知道了,小草不会跑,她惦记她妈,跑不了。”施秦寿说道,笑得笃定。

    五伯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点了点他,摇头怒其不争,转身走了。

    施秦寿进屋了,小草一直等他在屋子里喝上酒,然后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

    “你去哪儿了?”施秦寿端着酒盅,一双曾经漂亮的眼睛浑浊不堪,目光狐疑,盯着施小草。

    是的,他曾经漂亮过,跟向兰的结婚证照片男帅女美,十分般配。

    他就是用这张脸骗了向兰一辈子。

    施小草将胳膊上夹的稻草给他看:“我去上了个厕所,顺便给我妈换稻草。”

    施秦寿看着稻草,不疑有他,一口闷掉酒盅内的酒:“少浪费稻草,给她也没用,一天天跟个猪似的。有草留着烧火!”

    施小草嗯了一声,她将今天卖货的钱给施秦寿递过去。施秦寿接过来数了数,发现只有三十二块钱,嫌少发作:“咋就这么点儿?你是不是自己贪了?”

    施小草赶紧摇头:“现在中小学放假了,市场上人家都不咋爱吃糖葫芦,卖不动。这是我卖糖葫芦加上卖春联儿的钱,眼看要过年了,我得去进年货,趁着过年好好赚一笔——进货要有本金,我就留了点儿本金在手上……”

    她的声音十分乖顺,磨掉了所有棱角,每个音调都处心积虑地迎合听者的心。果然施秦寿很满意,他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女儿,但是没有施小草得他的意,所以那个女儿他去年就处理掉了,收了“彩礼钱”十万块。

    这个留到了十五岁,目前看来,也快要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他打量着施小草,目光在扫过女孩儿刚刚发育的身体时,丝毫不像个父亲。施小草暗暗将手伸进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很锋利,她用菜市场肉摊的猪肉试过,轻松就能扎进去。

    她看上去纯真无害的眼睛深处,有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东西慢慢地涌上来,长长的眼睫毛慢慢地下垂,藏住即将溢出的狠厉与憎恨。

    好在施秦寿移开了目光,继续喝酒去了,施小草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转身进屋。

    她给向兰换上干净稻草,为了保持她的干净,每天她起码要给向兰擦一次身体,换两次衣服。向兰的腿在她当年想要离婚的时候被施秦寿打折了,无法行走。施小草为了给她擦洗换衣服,她得将母亲抱起来,像抱着个孩子一样,好在向兰本身也并没比孩子重多少。

    这件事儿施小草做了十年,从五岁开始,她就负责照顾母亲。

    外间传来施秦寿跌跌撞撞向外走的声音,施小草当时正在用干毛巾给母亲擦身体,手里拿着干衣服,要给她穿上。

    不知道是施秦寿向外走的声音惊醒了向兰,还是怎么,她平时总是走神的眼睛突然看向眼前的施小草,骨瘦如柴的手掌突然抬起来,啪地一声,打了施小草一个耳光。

    然后她就扑了上来,施小草离得近,被她薅住了头发,死死地按在稻草上。她耳中听见母亲大声喊着:“我掐死你!我掐死你!你给我去死!”

    施小草没想到母亲突然犯病,她用力挣脱,跑到门外。

    好在施秦寿还没回来,她拿起家里唯一的一小块儿碎镜子,照刚刚被掐的部位。

    雪白的肌肤被掐红了,指甲活生生在她的颈动脉两侧抠出了两道狰狞的血口子——向兰是真的想她死。

    施小草慢慢地蹲下身子,手里的镜子掉在地上,眼泪成串滴落。

    她摸着口袋里的刀子,想到自己偷偷积攒的那五百多块钱,望着眼前通往村外的路,突然就好想离开。

    不管她了,自己逃吧。

    反正家里的事情也没人管:告诉邻里没用,都觉得这是家务事;告到派出所也没用,男人打婆娘在这里是家常便饭,没警察会为了家庭暴力出警……

    她用力抱紧双臂,很冷,脚步沉重地回转里屋。发病后的向兰蜷缩在稻草堆里,刚刚换洗过的身体还算干净,但是这屋子终究还是一股恶臭的味道,十几年的肮脏浸入角角落落,洗不干净,除非一把火烧成灰。

    施小草从床下掏出自己积攒的钱,她的里衣有个口袋,将钱藏在口袋里。

    她看了一眼向兰,低低地叫了一声:“妈。”

    床上的向兰没有回答。

    施小草不常叫她“妈”,因为以前向兰精神还算正常时,每叫一声“妈”就会招来向兰的毒打。所以“妈”这字眼在施小草和向兰之间,是禁忌。

    但是她已经决定明天就离开了,借着卖糖葫芦,买最远的车票,不管到哪里都行,只要能离开。

    所以她想要叫一声向兰。

    眼泪在她眼圈儿里打转。“妈妈”,虽然你恨我,虽然你不想生下我,但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也没有办法救你。

    “你杀了他。”床上的向兰突然说了一声,声音嘶哑,也不大,施小草没听清。

    “你杀了他,再叫我妈!”向兰又说了一遍,这次她回过头看向施小草,眼睛极亮。

    施小草愣住,盯着母亲,口袋里的刀子突然有了热度一般,又烫又沉,让她身体颤抖。

    “去啊!”向兰大声吼,喉咙破了,嘶哑的声音像个疯子,“去杀了他,你再叫我妈!”

    不是像,她就是疯了。

    施小草转身走出去,将向兰的声音关在紧闭的木门后。

    她茫然地走出门,日光被冬日的山雾遮住。她回头向后看过去,眼前这间黯旧低矮的瓦房,是她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很陌生,因为住在里面的人是恶魔的缘故,这房子给她的感觉不寒而栗。

    山风吹着她的衣衫,施小草有些冷地拢紧了衣服。她无处可去,没有家,没有亲人,就连这个山村,也不是她的家乡。

    她一边走路一边捡着树枝,日头快落山的时候,有人从一旁经过,看见施小草,那人“咦”了一声,叫住了她。

    施小草回过头,看见是陈妍,她初中的同班同学。不过她念完初三,施秦寿就不让她念了,而陈妍则去了县里念了高中。

    现在快要过年了,忙碌的高中也放假,陈妍看见施小草就凑了过来。

    施小草向后退了一步。虽然是同学,但是施小草跟任何人都不亲近,对陈妍她也一样。

    陈妍身上穿着新衣服,脸上是青春洋溢的学生朝气。她习惯了施小草的回避,也不生气,只是低声说:“小草,你爸昨天在我家说,要在你身上多弄点儿钱。你知道吗?”

    施小草摇头,看着陈妍,目光扫过她身上的高中校服,垂下眼帘。

    “你爸还说要把你妈打死了,用你的彩礼给他自己再娶一个媳妇儿呢。他还是不死心,想要个儿子。”陈妍继续说。

    施小草没继续听下去,她转身回了家。

    她一口气冲进里屋,推门看见向兰还坐在床上,不自觉放了心。她走到向兰身边,伸出手臂用力抱紧向兰,不顾她拼命嚎叫挣扎,使劲儿抱住。

    杀了他吗?施小草抱着向兰,在心里想着。

    她动过很多次杀了施秦寿的念头:从小看着他对母亲施暴,将母亲打成一个血人的时候,她想过杀了他;看着他将大自己三岁的姐姐卖给出价最高的那户人家,贪婪地数着彩礼的钱时,她想过杀了他……

    但是她发觉亲手杀死一个人,要这人的命,哪怕要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的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或许,她还没被逼到那个份儿上吧。

    因为被陈妍的话吓到,当天晚上她没怎么合眼,提防着施秦寿趁着自己睡着了,将向兰掐死。

    第二天她甚至想要留在家里,不去做生意了。但是施秦寿脸色不善地指着她的糖葫芦,问她怎么还不出门?

    她昨天还打算逃走,不再管向兰,但是陈妍随口一句话,却让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向兰,总觉得自己离开,向兰就再也活不成了。

    如果母亲活不成了,自己就没有家了。

    施秦寿对她迟迟不去赚钱大发雷霆,施小草害怕他拿向兰出气,只好扛着垛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家门。

    “我会带钱回来。”她出门前,回头看着施秦寿,试图安抚他。

    “多带点儿回来!”施秦寿随口说,曾经英俊的脸被酒精和劣质烟草熏得丑陋不堪,只余下残忍的眼睛闪着精光,畜生一般地盯着施小草。

    恐怕他真的要卖了我,杀了我妈,然后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回来。施小草从施秦寿的眼神儿得出判断。

    她到了镇里,心神不宁地卖着糖葫芦。时间从未这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加了倍,连心跳也比平时更大声,让她的耳朵嗡嗡地响。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她心事重重地先是没听清,后来听清了,抬起头,看见了那天在物流驿站门口的那个中年黄牙男。

    施小草立即将手塞进口袋,握紧刀子。

    她知道这种男人,她懂他们,毕竟她跟这样的男人在一间魔窟里生活了十五年,只需要一个眼神儿她就知道这个男的在想什么。

    这人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

    施小草心跳咚咚地响,不能杀人,杀了人向兰就没人照顾了;她也不能让这个男的抓到自己,因为一旦那样,她就再也别指望能逃出命去……

    我该怎么办?施小草在男人靠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脑子里疯了一样地转着念头,很冷的冬天,她的额头急出汗来。

    这时候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过。这人真的很高,寒冷的冬天穿着一身干净笔挺的西装和黑长绒大衣,在人来人往臃肿的棉服和羽绒服间,显得十分显眼。

    就在施小草看向他的时候,这人同时侧过脸,扫了她一眼。

    凌厉的目光,刚毅的脸,锋利清晰的下颏线如同刀刻。

    挺拔的身姿,跟本地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让施小草的的心口蓦地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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