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茉莉（2）
王府里精巧的庭院楼阁，形形色色的玩乐层出不穷，宴清歌看着满园的热闹，他感叹上京世家大族的奢靡，想到这次回京的目的，心里不免为这些沉溺于享乐里而不知危机的世家子感到怜悯。
脸色凝重地望着檐角处刚歇下来的几只灰斑鸠，清亮的嘶叫声划过，一下又飞远了。
鹰养在笼子里久了自然就没了搏击长空的翅膀，到最后还不如只鸦鹊。
“敏之，没想竟在这里找到你，这个地方倒也合你性子。”
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转身便看到温相的得意门生陆胥正从楼梯处走上来。
来人有着濯濯如春月柳般的气度，又有难得的经天纬地的才学，不出意外这次的春闱定会拔得头筹。宴清歌会与他结交还得益于温相的引荐，权利滔天的当朝第一宰相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招入麾下的棋子，而宴清歌则顺着这道风入了局。
“胥君，你看这里的风景怎样？”没有回应他，而是问了句其它。
陆胥了然，清俊的眼眉笑开，“百花虽烂漫，但也只争一春。”顿了顿，正色道：“敏之，听过三群縻鹿吗？朝堂早已陈腐不堪，想必漠北那边已有所打算了吧？温相有投诚之意，愿嫁温氏嫡女以示诚意。”
宴清歌淡着脸，心里盘算了下陆胥刚才的那一番言辞，应道：“定将温相的意愿带到，当然上京有温相的助力那自然是好的。”
一番交谈后没多久两人便分开了。
偌大的王府虽然看起来警卫松懈，但皇室中的人生性多疑，除去皇帝安插的探子，王府自己也会私下养些暗卫，稍有不慎，今天他俩的见面就有可能被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赏花宴虽然男女设在一处，但为了避嫌，中间放置了一具屏风隔着，茉莉看着一层素纱的屏风，透过这道薄纱可以隐约看到对面的人。
她没有其他贵女的矜持，无聊地斜倚着红木椅背，撑着粉嫩的桃腮专注地盯着屏风那边看，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着。
她这个样子被主桌那边眼尖的黄夫人看到，鄙夷地摇摇头，想着到底是没了母亲的丫头，又瞧了眼陪着王夫人的容二小姐，同是容家的女儿却教养上相差甚远，黄夫人不免对容二小姐暗暗赞许，但想到闺阁教养，女官出生的她还是觉得理应跟王夫人说道，遂与王夫人耳语着，王夫人一脸不悦地抬眼犀利地扫了过来，似是感受到一股子钻心的凉意，茉莉抬头看了眼远处的王夫人，吓得赶紧坐得端端正正的。
她这副模样正好被从厢房那边走过来的宴清歌看到，他心里好笑，连同着在西苑那边看到的，宴家小公子对一个女子今日有了过多的关注，直到仆人阿蛮朝他招手，他才理了理衣衫从容地走了过去，和他人一番招呼后，便寻了个靠里的地方坐了下来。自小长在漠北，宴清歌对这种雅趣并不喜好，无聊中他隔着屏风瞧向女间，看到她端坐着无所适从的样子，猜想着她下一步又会作出什么事来。
就这样一个在王夫人的盯稍下“规规矩矩”地端坐了一下午，一个在无聊中以她为乐子来打发时间。
直到酉时，赏花宴终于在一盆压轴的粉白花鹤翎的出场下结束，茉莉顿时觉得这茶花开的可真真好！
晚间宴席后，蕊姐儿偷偷拉着茉莉来到西厢房的转角游廊，躲在池边的假山处看着陆续离开的宾客，蕊姐儿一脸兴奋地说道：“茉莉茉莉，快看，那个！”
往往这种场合也是茉莉最喜欢的，“哪个？”
“那个，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的那个，跟戏文里的小生一模一样。”
茉莉嫌弃地看着一边只差没掉口水的蕊姐儿，凉凉地来了句：“你可不能看上他！”
狐疑地瞧了眼一脸正色的茉莉，蕊姐儿疑惑道：“那位郎君你认识？”
茉莉点点头，幽幽地解惑，“他是漠北宴家的小公子宴清歌，宝卿的未婚夫婿。”
蕊姐儿顿时像隆冬里灌了口冷风，心里拔凉拔凉的，想她长这么大唯一看中的男子，竟然早已名花有主，心里那个惆怅啊！
这时王妃容氏身边的刘嬷嬷从游廊的拐角处急急地赶过来，匆匆行了个礼，说道：“我的郡主欸，可找到您了，王妃正寻您呢！”
“刘嬷嬷，您别急，母妃找我有什么事吗？”蕊姐儿耐着性子问道，言语柔和。虽然她打小性子顽劣，但大事上从不含糊，皇家的风范她还是端的十足的。
刘嬷嬷看了眼一边的茉莉，面露难色，蕊姐儿说道：“不碍事的，您直说就是。”
“王妃叫奴才过来，请郡主去书房一趟，说是今儿个来了位贵客，请郡主前去见上一面。”刘嬷嬷满脸笑意，似有什么喜事。
茉莉狐疑地瞧了眼羞红着脸的蕊姐儿，思忖着应该是姑母在给蕊姐儿相看吧，蕊姐儿只比自己大半岁，正是说亲的时候，想必王爷也是有意为女儿选婿，今天来的青年才俊不少，听说青山书院这一届学子里资质上佳的陆胥也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她倒是想见上一见，看看传说中嫡仙般的陆胥跟宴清歌谁更胜一筹。
蕊姐儿离开后，茉莉便回花厅那边寻王夫人他们去了。
茉莉将将跨过花厅的红漆门槛，从旁边棋室里出来的宴清歌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歇脚看了眼旁边的花厅大门，里边正是容家人，宴清歌心底有一瞬的失落，叹了口气便抬脚离开了。
蕊姐儿打从那晚见过那个人后便被王妃拘在家里学绣花，而茉莉回到家被容老爷训斥了一顿后罚了禁足。
日子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这期间姐俩就靠着书信往来聊以解闷，想着已经三月中了，也该出去踏踏青去了，于是乎蕊姐儿求着母妃写了封信给王夫人，两人才重见了天日。
顶着帷帽的两个人在街上兴奋的都忘了自己该有的矜贵，一旁伺候的嬷嬷提醒了好几次，可两人压根儿没理会，嬷嬷拿他俩没法子便随他们去了。
一行人来到西直门边，附近有一座建了百年的白色石桥，桥下柳树成荫，正是游玩的好地方。
茉莉买了个金鱼状的风筝，两人便去了护城河边，风筝还没放上天，就挂在了柳枝上，懊恼地看着勾破的鱼尾巴在枝头招摇成一道波浪，帷帽的轻纱也被河风吹开了去，嬷嬷还没来得及提醒，一旁的几气惊呼声传来，是前来踏青的一群人，看穿着像是青山学院的学子，学子们红着脸赶紧转身避开，几个胆大的正想上前来见礼，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无礼！让宁席正知道小心罚你们打扫书院。”
那几人见状作了个揖便讪讪离开了。
蕊姐儿看到来人赶紧低下头，一向胆大的她这次却没吭声，茉莉疑惑的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眼，暗暗寻思着这两人不正常，等了几瞬见蕊姐儿还傻愣愣低头站那里，便只好上前行了个礼，道：“小女子在此谢公子相助。”
“蕊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清润中携着丝笑意，茉莉愣了愣，抬眸瞧了眼三尺开外的男子，只看到玄色长袍在春日的柔风里轻舞着，高耸的鞋头干净的不染尘埃，茉莉心想这位大概也是个风流人物吧。
正暗自欣赏着，只见蕊姐儿忸怩的低声开口道：“见过陆公子。”
茉莉奇怪地觑了眼她这个表姐，很难得泼辣的她竟然还有这么娇羞的时候，但听到她称呼来人陆公子，再想到此人一副温润如谪仙的模样，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青山书院的陆胥。
看到他俩间不寻常的暗潮波动，茉莉心下便有了个主意，抬头便邀道：“陆公子，今日天气上好，不如一同游赏？”
刚说完就后悔地垂下头脸上火辣辣的，她这样太不矜持了！瞧了瞧周围的人，蕊姐儿侧过头正望着她，看不清帷帽后的想法，但两边的嬷嬷却一副责怪的表情，茉莉讪讪地又开口道：“这个，陆公子如若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我们先告辞了。”
对面那个人明显地愣了下，转而嘴角微弯，煦风般的笑容在脸上漾开，看呆了他们主仆。
“不碍事，正好今日休旬假，也无别的事，春光尚好，不如同游？”语气不急不缓。
茉莉不用想就知道那人肯定是在心里揶揄自己，但想到蕊姐儿，她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也是为了她，心里便稍稍松快了些。
河边杨柳依依，柳絮飘飞，迤逦一行人引得路人侧目。
桥头望江阁的观景台处，正倚栏远眺的宴清歌看到江边和贵女们走在一起陆胥，心下了然，伸手拿起阿蛮刚捧上的神曲酒，喟叹道：“好酒！”放下酒壶，起身理了理些微有些皱的素纱罩衣，朗声丢下一句：“阿蛮，楼上风太大，咱们到江边走走。”
阿蛮抬头望了眼屋檐处纹丝未动的草编帘子，又疑惑地瞧了眼一脸风轻云淡的公子，皱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嚷道：“公子，没风啊！”
随后便看到自家公子转身不悦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