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黄金牢笼
另一处。
林佑赫正与来他府上的熟商谈话，结束后将将起身要送人出去，他身边跟着的小厮就贴耳报了一句：“那边府里的廷大爷来了，说要见您。”
“可说了是什么事”林佑赫纳罕，他这个大侄儿可是从来跟他不亲的，他偶尔在林府时都少见林廷轩上他的院门，更别说来他外面的府上了。
“没有说。”小厮挠头回了一句。
林佑赫还是让人迎了林廷轩进来，他看着林廷轩进来小厅给他行礼，他招呼人坐下，又让人重新上了一道茶来。
“大侄儿，那么晚了怎么想起来我这了”林佑赫呷了一口茶，对下座的林廷轩审视了片刻。
“侄儿有些事要请教三叔，所以就来扰三叔了。”林廷轩尽量让自己神态看上去自然些。
林佑赫没有说话，但是动作示意林廷轩继续说。
“三叔与我五妹走得近，可知道我五妹妹与一个花楼男子有纠缠”
“这事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林佑赫神情如常，语气里还带有一些觉得好笑的意味。
林廷轩忽略了那个“又”字，心下更确定林佑赫是知道这事的，他直接回话道：“是侄儿看见的。”
“喝口茶罢，湖州的新茶，挽丫头特意让那边的师傅制好了送来的，很是新鲜。”林佑赫抬手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杯盖。
林廷轩看不懂林佑赫的意思，明明是在说林挽卿和花楼男子的事，怎么扯到新茶的问题了，不过他再想太多都无用只得端起手边的茶杯浅浅尝了一口。
“挽丫头的事你最好不要管，也别同你父亲一样的心思让她进那个黄金牢笼去。”
在林廷轩才放下茶杯时林佑赫说了这一句，林廷轩口中的茶香还未淡下去，倒堵了一口气在他喉间不上不下的。
好半晌林廷轩才开口：“侄儿不明白三叔的意思，她既生在林家就该为林家分责，而不是躲在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或是抛头露面与一些家世不干净的人来往。”
“你不听便罢了，多顾府里的事就行了。”林佑赫口气淡淡，显然没有把林廷轩的话放在心上。
最后叔侄二人都跳过了这个话题继而说起了其他事。
……
花灯节的最后一天，林挽卿正懒洋洋的半倚在院中的一把躺椅上逗猫，府里鸡飞狗跳的事丝毫没有影响她养了一日病。
翠屏照常端了碗药汤来，林挽卿闻到那苦药味胃里就一阵痉挛，她只恨她配的这副药不能成丸，必须要熬成药汁喝才有效。
压下胃里泛上来的异样林挽卿皱眉一口气把药汤喝了，素茶早准备好了擦嘴的手帕和甜口的蜜饯和糕点递给了林挽卿。
素茶道：“今天早上老爷把府里库房账目交给吴姨娘分管了，听说库房那边早饭后就交了钥匙。”
至那日祁闫海在萍院门口闹了一通后，陆姨娘在病中就被林佑宗禁足了，林蔚姌也被林佑宗安排出府秘密训练去了。
严氏因照顾林老太太之事林佑宗倒也没怎么为难她，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吵了一架，作为当家主母放任一个外族男子随意在内院搅闹，别说府里大房脸上无光，就是让别人知道了也要笑话林家这一大家。
严氏就是委屈也说出什么，事是府里老太太故意不让管的，是诚心要把祸事推给林挽卿身上，不过到最后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
庆安侯府来林府探病一事也让林佑宗生对严氏发了一场脾气，芜院是什么状况他怎么会不知道，芜院院小伺候的人少，传出去只会有林府苛待庶女的说法，他气严氏哪怕装也要装得对林挽卿上心些，怎么可以真的放任芜院的事不管不顾。
林挽卿含了两颗酸甜蜜饯，坐正了听素茶说话，黑猫也跳到了她的膝上盘卧小憩。
翠屏替林挽卿端了漱口的茶水来接话道：“要是姨娘能把这权抓得长久和紧些，就是小姐出了府也会不再那么操心了。”
林挽卿接了茶水漱口，没有搭她们话的意思，倒是问了一句祁闫海的事，那天祁闫海从林府出去时吓得差不多丢了半条命，当晚又被嫁过去的绿槐折腾得现在只能靠参汤吊命了。
素茶答了话：“祁家想来闹，被二老爷镇住了，萍院把入府贼人一事也扣给他们了。”
“萍院的算盘也打得挺响，脏水都往外泼了，自己落得干净。”翠屏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林挽卿只是无奈轻笑了一声，她扯过旁小几上书来看，却没有看进去什么，脑子里全是萧笙刺杀她一事，听季尘带来的消息称是几个与萧笙熟识的官家小姐在听说她上了花船后，付了银子给萧笙要对她下手的。
巧的是萧笙还得了洛徽樾的令牌，说白了就是她在皇后生辰宴上惹红了几个官家小姐的眼，所以才有了这场祸事，史家姐妹倒霉替人背了黑锅，而萧笙只以为林挽卿是只兔子，反正处理了还有信阁的人来帮他“打扫”。
“小姐，老爷和吴姨娘带着小哥儿在院门外来了。”
林挽卿还在想，这边翠屏把踏出院门的一脚急急的收了回来就跑到林挽卿身边那么说了一句，翠屏的动作吓到了膝上的黑猫，黑猫跳下地跑跳上了房顶。
还不等林挽卿起身，林佑宗就已经进来了院里，他身后跟着吴姨娘拉着林怀栎，林挽卿迎过去行了礼。
林佑宗摆摆手表示不用林挽卿行礼：“还病着就别折腾了，今日可好些了”
“回父亲的话，今天比昨日好些了。”林挽卿答了话，声音里还带有丝丝弱气。
林怀栎松开拉着吴姨娘的拇指的小手向林挽卿跑来，他扯着林挽卿的裙带糯声糯气的问道：“五姐姐真病了么？之前姨娘说你病了，不能再到蕊院陪栎儿玩了。”
林挽卿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吴姨娘，只是笑着揉了揉自家弟弟的头没有说什么，心里的裂缝灌进了冷风，吴姨娘竟这样防她。
林佑宗注意到躺椅旁小几上摆的碟盘随意说了一句：“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零嘴的，怎么改了性了”
吴姨娘失神一瞬，也说了一句：“是啊，我的若若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不爱吃零嘴的。”
“回老爷的话，小姐用的汤药太苦了，这些零嘴是奴婢们买来哄小姐喝药用的。”素茶和翠屏回了话，她家小姐是不爱吃零嘴，但架不住有人日日的送来，两人又赶忙上前把躺椅和小几收拾走了。
一家四口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莫婆子送青音去林家家庙去了，院里就素茶和翠屏两个丫头伺候着，林佑宗看着这小而冷清的院子直皱眉头。
吴姨娘紧紧拉着林怀栎，一点都不让林怀栎有亲近林挽卿的机会，她坐了有一会儿就借口林怀栎要午觉便走了。
林佑宗没觉得吴姨娘的情绪不对就随吴姨娘自己带着林怀栎走了，他自己留了下来，房檐下挂的几笼金羽的小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起身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
“你三叔淘来的宝贝倒舍得往你院送来，你二叔也喜欢这些东西也没见他送些过去。”
“只是三叔寄养在我院里的罢了，估计过几日就要送回去了。”
林挽卿不明白林佑宗语气里对林佑赫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活像林佑赫夺了林佑宗心爱的人一般，如此林挽卿心里被这个比喻恶寒了一阵。
林佑宗的目的不是来看笼鸟的，林挽卿说完他便又坐回去了假意问了一句：“史家告案需不需要为父帮你去处理你想何时撤案”
林挽卿在心里轻嗤了一声，如今史家在帝都的根枝已经被苏家清理的差不多了，此事有新帝授意，林佑宗是想搭史家垮台的便程，在新帝那里多累些功劳。
“父亲也知道，如今撤不撤案已经不是女儿说了算数，这事情上女儿只是按了点尾巴尖，不值得父亲冒什么风险。”林挽卿也懒得绕圈，直言戳破林佑宗的心思，只是话说得好听，林佑宗听了也不会难堪。
果然，林佑宗假叹了口气道：“罢了，是为父思虑不周，这事上你受了委屈，你想要什么就跟为父说，为父都尽力满足你。”
林挽卿也不客气，她开口要了林蔚姌身边伺候的棋月，这是之前已经跟棋月商量好了的，她会把青音和棋月送去照顾林茜雪，棋月只想离开林蔚姌，青音又很听林挽卿的话，所以两个丫头都同意林挽卿的安排。
林佑宗以为林挽卿会问林蔚姌的去向并要求得到相同的待遇，没想到只是要了一个小丫鬟，林佑宗心下有些失望，他忽有觉得林挽卿格局小了些，再无心谈什么了，匆匆交代几句就走了。
林挽卿送林佑宗出了芜院后又躺了院子躺椅上笑了一声，除了气走林佑宗的快意外还带有一丝嘲讽。
林佑宗在没有问她的意见下接了洛徽樾明日出游的邀请，理由是稷陵国使者后日就回国了，林挽卿应遵手谕陪同洛徽樾在帝都游玩最后一天。
漓王府
徐北柠冷面听着凌云对明日事项的安排，手里却摩挲着一块巴掌大玉质绝佳的鲤鱼衔尾玉壁，玉壁温润冰凉的触感让他想到了林挽卿递到他手掌的手指，好像无论何时，她的手指都是微凉的。
花喻阡没正形的坐在太师椅上玩着腰间暗红色荷包上的苏穗嬉笑问了一句：“明天的事你真舍得把那个林家丫头扯上啊”
徐北柠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的看了花喻阡一眼，手里的玉壁似乎怎么捂不热乎，他有些懊恼的把玉壁捏成碎块。
……
第二日，林挽卿以为洛徽樾只会在城转转，没想到要出城去，林佑宗还给她配了几个林府护卫，生怕林挽卿再带着什么伤回府，或是惹上什么事。
两架马车一路往城外去，林挽卿猜不到洛徽樾会带走她往哪儿去，今日出府她就上了自家配的马车，也没想去给隔壁马车里洛徽樾见礼，对方也不在意，催马就出发了。
马车最后停在了寒山寺前，林挽卿想不通其中关窍，就算洛徽樾要见识帝都有名的佛寺也该往缘福寺去才对，来寒山寺是什么意思，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
今日天气阴沉，才刚下马车雨就跟着落了下来，来往香客都打起了雨伞，没有雨伞的香客衣袖遮着头跑到能避雨的屋檐下躲着。
洛徽樾也没有停下脚步等林挽卿上前搭话，寺里没有人清场，看起来是洛徽樾临时起意，只是到了寒山寺的后院的竹林后林挽卿就不那么想了。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豆大的雨滴密集又急促的砸在她头顶的油桐纸伞上，脚下的绣鞋洇上了地上的泥水，连带着裙边也被落地的雨滴打湿染上了泥土和血的颜色。
“故地故人，就不知道漓王念不念旧情会不会来，要委屈林姑娘等等了。”洛徽樾让人把林挽卿围到了身边，温笑着说了一句。
跟着林挽卿的林家护卫早就被洛徽樾让人在雨中无声解决了，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周围，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浸入了竹林的土里。
给林挽卿打伞翠屏吓得张口无声，满目都是震惊，才一瞬林府出来的人就剩她和她家小姐了，林挽卿握了一下翠屏的手以示安抚。
林挽卿明白了洛徽樾这是有备而来，意为对付赫连离笺渊，她第一次在寒山寺遇到的杀手大抵也是洛徽樾安排来对付赫连离渊的，眼下她身边能用的就季尘一人，但这种情况也救不出去她和翠屏两人，她思索一番决定先与洛徽樾周旋一阵，找机会创造有利条件让季尘把她们都救出去。
“我没想到寒山寺还是三皇子殿下的故地，不过臣女与漓王也算不得是故人，不知三皇子困臣女是为何”林挽卿装傻似不知情状，她目视竹林泥地，自动忽略了周围不断被雨水冲刷的尸体，神情冷漠，言语与之前一样毫无波澜，好似死的不是护她的护卫一样。
洛徽樾没答话只笑着弹了弹手上不存在的灰絮，他很喜欢林挽卿这番表现，他以为林挽卿是关在金笼中的漂亮雀儿，但其实是一条盘于笼上的冷皮藏着毒牙的蛇。
一串脚步声在雨中由远及近的传来，暗沉低哑的声音响起：“在佛门之地行杀戮之事，三殿下累的杀业未免太多”
“不及漓王，用一只漂亮雀儿引我注意两日就偷偷屠了我稷陵二万多士兵。”洛徽樾面上虽风轻云淡，但语气却带有血腥气。
在赫连离渊出现的一瞬林挽卿便悄悄握上翠屏打伞的手，她假装把注意力放在说话的两人身上，其实在感应周边人的状态，她想找一个薄弱的缺口突出去，虽然赫连离渊来了，但她一点都不信任赫连离渊会救她。
漂亮雀儿自然是说林挽卿，徐北柠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他的确以林挽卿为饵调离了洛徽樾的注意力折了对方兵力，今日还引对方来了寒山寺。
雨还在下，洛徽樾站在原地伞下未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赫连离渊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他身边就带着一个为他打伞的凌云，赫连离渊脸上依旧戴着半遮面的银制面具，更为冷冽的气质通过面具透了出来。
他道：“你打算在大箐搅事时就该想到本王会向你收一点利息。”
洛徽樾哼笑了一声，他欲伸手把林挽卿扯到身边，只是他才一动就有一枚暗器“咻”的一声射了过来。
林挽卿抓住了机会，她握伞的手一下把伞砸向围着她们的人，乘机扯着翠屏与那些人拉开了距离，季尘不用她唤就出现把她们夹带到了安全地带，就是赫连离渊的身后。
林挽卿：“……”
安全地带不是假的，双方的人已经厮杀起来了，只要赫连离渊不把她扔出去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看起来赫连离渊比洛徽樾准备充足。
果然，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洛徽樾那边的人就落了下风，而赫连离渊似乎不打算赶尽杀绝，跟凌云交代了几句就提着林挽卿和翠屏走了。
穿过竹林，到了那日躲敌的房舍前赫连离渊才把林挽卿她们放开，虽然彻底安全了，但林挽卿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她随便推扇门进了一间空房舍。
赫连离渊很自然的跟了进去，翠屏木木地后知后觉的也踏门进去习惯性顺手关了门。
“今日之事王爷不给臣女说法么”
林挽卿把伞扔了后淋了些雨，头发和衣裙都是湿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却不掩林挽卿本来的气质，但她本人却不怎么在意，双眼盯着赫连离渊要一个说法，她想的是洛徽樾是与漓王有仇，她是被无故扯了进去，多少她要讨回点好处。
只是赫连离渊并不上套，还还了一句：“今日是本王来救了你的命，不然你连一步都逃不出，你还该感激本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