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要吻
“加个微信。”
女人的嗓音挺温和，说话的语速也慢吞吞的，听起来有一种清凉的媚。
“行。”
贺连召打了个哈欠，从善如流地扫了孟见瑶的二维码。
很快，在身边人眼观鼻鼻观心的表情中，孟见瑶收到了一条红色的提示。
来人的头像一片全黑，连微信名都是很简洁的“hlz”，就连朋友圈都是干干净净的，好像根本没什么东西值得被纪念。
孟见瑶的唇扯了扯。
还挺拽。
她看着“hlz”三个字的备注，想了想还是开口：“孟见瑶。孟子的孟，见面的见，瑶池的瑶。”
对上贺连召散漫到几乎是有点黑社会气质的眼，孟见瑶竟然头一次产生一种无奈的想法。
她抬了抬下巴，解释道：“备注。”
“哦。”贺连召哦了一声，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
孟见瑶这边很快就收到贺连召发过来的微信。
白底黑字明晃晃写着三个字：
“贺连召。”
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孟见瑶随手点了复制直接做备注。
屏幕有点滑，她手动了一下，反倒是在全黑的微信头像上双击了一下。
手机微微震动一下，黑色的微信头像随之左右晃动，对话框上很快出现一行字：
下午3:28
“我”拍了拍“hlz”说别拍
“······”
别拍。
怎么这么欠揍呢。
孟见瑶看了眼贺连召。
却在心里好笑：
这人的性格，看上去还真是——
放荡不羁呢。
和前几次见到他时候那样清冷得能够轻易勾起人欲望的模样一点也不像。
果然人都是矛盾又复杂的。
手机又震了一下。
孟见瑶低下眼去看——
“hlz”拍了拍“我”的肩说爸爸您辛苦了。
“······”
孟见瑶的脑中第一次划过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设置过这种拍一拍了，她都多久不用拍一拍了。
上一次用拍一拍是——
她和朋友聚会，玩真心话大冒险——
那时候设置的。
没改回来。
“······”
这也太社死了吧。
不过好在孟见瑶是个牛人。
至少她戴面具的技能锻炼得很不错。
所以现在看上去她面无表情，冷淡且冷静，扭头看向坐在那里的贺连召。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只在脖子处微微松了些，统一的黑色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出众。
可能是因为他戴着墨镜很鲜艳，但更主要的是因为他气质过于特别了，以至于那根绑得略松、垂在胸腔前的黑色领带都染上了贺连召身上那种痞气。
本以为那人没什么表情，孟见瑶也打算转身就走开始工作。
结果——
他敲了敲手机屏幕，发出声清脆的响。
孟见瑶回眸。
贺连召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咸不淡：
“辛苦了。”
“······”
他又盯着屏幕看了眼，了然地挑挑眉，盯着孟见瑶，啊了一声，“要拍肩吗？”
“······”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只是含着一点奇怪的笑容侧目，凝聚在孟见瑶身上。
一堆奇异的目光下，孟见瑶面不改色。也亏得她是个牛人，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下。
“不必，谢谢。”
她冲着贺连召笑笑，回过头往朱棠的方向走，手上动作极快地改了拍一拍，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
朱棠帮她组装设备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小句：“您平时能有这表情管理就好了。”
“？”孟见瑶微笑看他，“是吗？”
朱棠突然觉得自己背后阴恻恻的凉。
他马上扯出一个笑容：“没有。我觉得您这样很好。”
“是吗？”
“对，很有教育意义。”
“？”
“再这样多练练，您以后面对所有人都能完美微笑了。”
“······”
孟见瑶一旦进入到拍摄状态，就是完完全全的心无旁骛，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摄影上。
这点朱棠一直很清楚。
但其他人却是第一次见。
“这个摄影师好牛。”王堂不觉赞叹，啧啧两声，“这状态堪比我上分。”
“你那是游戏，人家是生活。”郭鹏呵呵一笑，马上拆穿了王堂，“孟见瑶······孟见瑶······这摄影师是不是还挺出名的？我咋感觉我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王堂耸了耸肩，一脸单纯：“应该是吧，她还有助理呢。”
郭鹏点点头：“喔。”
“诶不是，贺连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鹏把话题扯回贺连召身上。
这下周围几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贺连召身上。
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贺连召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郭鹏的叨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对姑娘含情脉脉的，这事儿你今天不说完我们绝对没完。”
“对啊对啊，哥，这咋回事啊？”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个小队的。
他们搜救一部有好几个小分队，贺连召王堂郭鹏都隶属于37小队。机长明秋是从隔壁第二救助飞行队调来的队长，因为人事调动，贺连召降级给她做副手。
除了王堂是后来的小辈之外，郭鹏和贺连召是从大学就同宿舍的兄弟之一。几个人感情好，平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加之郭鹏又比贺连召他们大一岁，是班上的老班长、宿舍里的老大哥，平时和贺连召相处不自觉多照顾他点，这么说也是怕贺连召被人骗。
“没含情脉脉。”
“这还没含情脉脉？”郭鹏不信，啧啧一声，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平时那么多美女找你要微信你给了吗？你别以为我好糊弄，我又不是顾——”
郭鹏的话戛然而止。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哈哈，“你原来喜欢这款？”
贺连召挑了挑眉：“这是有缘人。”
“有缘？那聊斋志异里的书生跟妖精不也有缘。”王堂咂咂嘴，“哥，不是我说，你是男人喜欢就去追，别让人姑娘主动。”
郭鹏看他：“对啊，作为男人就得有勇气，你要是躲躲藏藏的，那还是男人吗？”
处于舆论中心的贺连召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讨论的根本就不是他似的：“就是有缘，想那么多干嘛？”
想了想，贺连召又补了一句：“别乱讲。”
郭鹏还想再说点什么，被训练队队长何也的话打断了：“行了，人家就是认识而已，没着落的事情别乱说，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何也今年也快三十五了，在搜救队里一向有权威，郭鹏他们几个也就停了嘴，凑到一边聊游戏去了。
何也走过去跟郭鹏他们几个说今天的训练任务，路过贺连召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告诫与谨慎，“不认识的姑娘多留心点，没意思就别让人伤心。”
“你平时那套流氓语气别用在人姑娘身上，惹了人伤心可别让队里给你收拾。”
贺连召懒洋洋地点头，也没说到底什么情况，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何也对贺连召还算是放心。
这货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行，今天晚上交报告。”
“？”
“三分失败案例分析，每份从五个角度分析。”
“······”贺连召啧了一声，把墨镜滑下来，堪堪停在鼻梁上，用上目线去看何也，“有点多吧？”
何也：“五份。”
贺连召：“两份。”
何也：“四份。”
贺连召：“两份。”
何也：“三份。”
“行吧。”贺连召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就妥协了。
何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贺连召的眼，高大的人影挡住一片光。
“你别想用以前的。”
“我会去数据库里看。”
“······”贺连召的舌尖顶了顶腮，呵呵一声，“行。”
何也才满意地点点头，唇边勾起一抹笑，又很快压下去，走向郭鹏和王堂几个人。
贺连召这家伙最喜欢实操，对什么技术分析向来是能动脑子绝不动手，欠“作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他还算自律，每日训练完成得都很好，何也是不怎么担心他的。
王堂就不一样了。
何也沉着脸，就着手机上的数据表，点了王堂的名字：“王堂。”
“诶。”
“今天加练十组体能、三组解码。”
“······啊？！三组？！”
“五组。”
“卧槽那我不得冻死？”
“总比海上渔民被冻死来得好。”
“······老大！”
贺连召笑了一下，把墨镜重新戴回去。
锐利的眼神透过墨镜停在孟见瑶身上。
何也的话还在耳边。
只是缘分吗？
女人的侧脸冷漠而明艳，看在贺连召眼里却透着一种拽气。
大概是兴趣相投的······兴趣吧。
他勾了勾唇，黑而亮的眼眸含着点兴味，手中不自觉地把玩着一个有些旧了的银质打火机。
翻开，盖上。
翻开，盖上。
他按了一下遂火轮，慢慢抬起头，再次看向半跪在地上拍摄的女人。
并不算太明亮的火焰中夹杂着一缕冰凉的蓝色芯子。
像她。
是有点意思的。
贺连召抬起食指，搭在唇边，笑而不语。
······
这些搜救员平时的工作很紧，所以孟见瑶拍摄的时间不长，只是简短地做个打样，领导就先让他们回去训练了。
孟见瑶对此没什么意见。
她收了工资，就按照老板的旨意办事，很合情合理。
更何况时间拉得长，她的工资也高。
所以孟见瑶收拾好了今天拍摄的装备，让朱棠再看一遍备份，确保没问题之后就打算回去了。
她是想回去查查相关资料、根据每个搜救员拍摄打样的状态去找相关角度的。
但是突然被告知她家小区那一带今天晚上停电，直接打乱了孟见瑶的计划。
最后孟见瑶决定留下来，就在这间会议室里处理完今天的工作再回家。
朱棠是新城市人，晚上回他自己家里，所以也不急，帮着孟见瑶一起修。
“姐，你想喝水吗？”朱棠鬼机灵的，看了眼不早的时间，估摸着孟见瑶那杯茶水喝完了，想主动去帮孟见瑶打杯水。
孟见瑶看了眼朱棠，点点头，随后站起身，“走吧。”
“？”
“我去就好了，不用麻烦您。”
“没事。”孟见瑶摇了摇头，示意朱棠跟上她一起去茶水间。
她坐了一个下午，腰是真的疼，还不如去趟茶水间放松一下身体。
“好嘞。”朱棠从善如流，直接跟上孟见瑶。
“对了，姐。”朱棠说，“你和贺学长认识？”
注意到朱棠的用词，孟见瑶平静地看他：“嗯？”
朱棠啧了一声，帮孟见瑶推了门，两个人走上走廊。
“贺学长是我高中学长，是新城八中的风云人物呢。”
“是吗？”
“对啊。我们这里一中和八中最好，贺学长当年可是八中的一枝草。”
“怎么说？”
“很出名啊。长得帅成绩好又会玩，性格也很张扬热烈，在男生女生里面都备受好评。”朱棠顿了顿，又说，“而且他当年很牛逼。”
“之前他报飞行员，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没上自招，后面他自己通过成绩考进去了。”
朱棠呵呵一声，“他们那个飞行员贼难考，很多人都是从高中就进去训练，他大学才去的，结果分配的时候直接就被搜救队挖走。”
朱棠努努嘴，“我记得他之前还出国留学过一阵。大概是飞行员都得去国外学习吧，反正很牛逼，当年送过去的十几个人里面只有他和两个同事坚持下来了。”
对上孟见瑶的眼神，朱棠解释说，“我班主任是他以前的班主任，就经常拿他的例子说。”
“‘人家贺连召都可以迷途知返，你们呢？’”
迷途知返。
孟见瑶皱皱眉，“他很混？”
“不是。”朱棠说，“就是······”
他紧皱着眉，在脑中思考着那个形容词，随后他一拍脑袋，“就是说，他以前对学习不太上心，靠脑子读书；后面才真的努力了。”
“我那时候读初中，就记得他挺受女生欢迎，但是女生都不敢追他，在校期间好像也没谈过女朋友。”
“为什么？”孟见瑶难得有点好奇。
听朱棠的话，贺连召分明是个挺耀眼的人。
怎么会没谈过女朋友。
“因为他真的很拽啊。”朱棠说得理所当然，“他以前那个气质态度，看上去就很放荡不羁很痞气。”
“而且，他讲话有时候也让人很火大。就怎么说——”
“有一种好好学习从良的（黑）社会大佬气质。”
“······”
孟见瑶其实觉得还好。
贺连召除了某些时候恶劣点，其他时候看上去也还人模狗样——
凭她认识他的短短几十分钟来判断的话。
然而很快，贺连召就刷新了她的认知。
彼时孟见瑶正跟朱棠去茶水间，她收到盛庭发来的微信。
自庆功宴那天，盛庭和孟见瑶就算是认识了。
她俩虽然加了微信，但聊的不多，大多都是些专业类问题。
孟见瑶不是看不出盛庭在拉拢她。
听业内说盛庭想从新城觉化艺术馆出去自立门户开工作室、建艺术馆，想拉拢孟见瑶做麾下也很正常。
但孟见瑶不喜欢。
她确实有野心，也确实不择手段向上爬，但是她始终有自己对于艺术的追求、以及做人的底线。
听闻盛庭的一些手段不算太干净，孟见瑶其实不想和她一起的。
毕竟盛庭对自己手下不好，她又怎么能保证，她孟见瑶就是那个异类，能让盛庭为她改变做人的套路和方法呢？
所以孟见瑶看着盛庭发过来的，“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有些厌烦。
孟见瑶一直觉得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尤为明确。
她会参加比赛、拿奖、巡展、比赛、拿奖、通过自己的实际让自己名扬摄影圈，站稳脚跟。
其余的一切，采访、营销，甚至是名利，都是基于实力的基础上发展的。
可是她走到社会才发现，现实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作为摄影师，或者说作为一个社畜，所要的第一步就是在社会中活下去。
得先生存，才能谈理想与爱。
所以以往那个厌恶应酬的孟见瑶逐渐带上了面具，野心勃勃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出发。
她不会迷路。
可是现在，她好像难得的被大雾迷了眼。
起因就是那天的庆功宴。
好像大家都把一些东西看得更重。
比如酒色、比如面子、比如金钱财欲。
张俊的身份人脉决定了孟见瑶不可能坦率又直白地拒绝他让他下不来台，盛庭亦是。
哪怕是孟见瑶这样小有成就的摄影师都得看人脸色。
因为她尚没有成为大师。
她还太弱，没有能够主宰自己命运，随心所欲，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不用顾忌温饱的能力。
所以她只能妥协。
当然，是在符合法律规定、不违背社会道德的情况下。
对此，孟见瑶只能疲惫地回给盛庭一个，“最近在忙商摄，可能抽不出时间来。”
她太弱小，只能在合理的范围内，让自己说话。
茶水间里传来几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话说，召哥，自从明秋一来，你被迫降级变成副机长到现在也得有小半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升回去啊？”
“对啊对啊，那明秋把你挤走了，你心里没半点不服气？贺机长？”
贺连召的嗓音格外突出：“有什么不服气的？”
“召哥，你啥时候这么谦虚了？”
贺连召笑了下，语气藏刀，“你们要是把八卦的时间丢回去训练，也不至于也哥天天扒拉你们。浪费自己时间不说还浪费也哥时间，真当每个人都跟你们似的。”
“······”
那团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怼了之后逐渐散去，贺连召他们几个还在聊，唯独孟见瑶轻眯双眼，琢磨起贺机长这三个字。
贺连召：“你怎么样？”
王堂：“什么怎么样？”
贺连召：“会死吗？”
郭鹏：“······召，你怎么一上来就问人死不死的，吉不吉利？”
王堂：“你还不习惯他？他不就这样？”
王堂：“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五组解码······”
“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草，你们怎么都这么冷漠。召哥，我只有你了，你快救我······”
“你不是挺厉害吗？三十分钟能搞定吧？”
“哥，这时候就别打趣我了······”
孟见瑶听见一门之隔外，男人冷淡又懒散的嗓音：
“自求多福。”
“别啊哥——”
被喊到的男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气音，听上去有一种吊儿郎当的风流性感：
“要不，你叫声爸爸？”
他的音量不大，却足够传到孟见瑶的耳朵里。
爸爸。
孟见闻言，瑶眨了眨眼。
想起今天那个社死现场，她突然觉得挺有意思，唇角勾了勾。
······
孟见瑶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她主要是在等小区复电，所以晚了点。
她先让朱棠回去了。
已经是冬天，新城市又落座在南方，开暖气没必要，闷在里面倒不舒服，所以她站在车外，靠在自己的车上，在停车场里刷着手机。
微博热搜都还是那些东西，孟见瑶不太关注。
她接了个电话。
来自盛庭的。
话都是那些，就连话术也差不多。
盛庭已经四十多岁，阅历差不多是两个孟见瑶，对孟见瑶的心思把握却也算不上太多。
毕竟孟见瑶对外一直是一幅疏离冷淡的清冷态度，导致从表情上找不出破绽。
但盛庭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击破孟见瑶的心理防线。
比如，电话。
好在孟见瑶的防守还不错，不算太露馅，也没露出自己的具体想法，跟盛庭玩了一招推拉，这局算是打平。
只是挂了电话的时候，总是有些疲惫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小区复电了。孟见瑶叹了口气，刚想转身上车准备回家，被一道男声叫住。
“怎么每次见你，你都不开心？”
语气不算轻浮，但尾音上扬，听起来很不羁。
已经在心里预见了是谁，孟见瑶回眸，看见那个男人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楼梯上，迈着长腿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的眉眼间是明目张胆的嚣张气势。
她甚至都可以想到高中、大学时候的贺连召有多耀眼热烈。
是她······
很想拥有的嚣张霸道。
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什么心态，孟见瑶盯着贺连召的眼，突然说：
“怎么不说是见到你就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