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恋
容意领他去书房。
连体书桌书架，榻榻米，墙角有组哑铃，基本上把这个不算大的空间占满了。
“我平常也不用，刚收拾出来的，没什么书，你慢慢安置啊。”她屈指敲了两下笔记本电脑，“给你带学校的。”
“嗯。”宋满城点头。
“对了，”容意人倚着书桌边，还端着那碗圣女果，捏了一个示意他从上到下，“你怎么瘦下来的？”
宋满城两手抄裤兜，懒散地靠在门框边，乌睫轻抬，视野里是她漫不经心交叠的长腿。他心里默念两个词语：睹物思人、相思成疾。
“少吃，多动。”他说。
“减了几年？”
“两年。”
“有毅力。”容意离开桌边，挑了个大的果子去喂他，瞧他不退却摇头，笑道：“这个不会胖。”
书房的窗户背着阴，整体光线不明亮。女人的身影模糊地投在白色墙壁上，她浅色上衣还有洗手时溅上的水，洇湿了，略微透明。
宋满城错开眼，低头要含住圣女果。
铃声传来，容意一顿，将果子塞自己嘴里，摆了摆手。
示意你去接电话。
宋满城看她坐去了榻榻米上，转而回卧室，抓起床上的电话接听，喉结轻动：“妈？”
话出口，方知那圣女果表面冷热交替形成的水雾晕在了唇上。
他蓦地一顿，拇指抵住那片唇，神不思蜀地听着电话那边讲。
－
夕阳过后，容意带他去外面吃了顿晚饭。她不怎么下厨，总觉得这种事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简单来说就是，会顾家和搞事业她必须要选择其中一个。
暂时两者不可兼得。
烟城属于西北方，而她和宋满城的家属于陆中，口味相差挺大，她最初过来不适应，走哪都要叮嘱老板少放点盐、花椒。
秉持着邻家姐姐的身份，她边吃边安慰对方：“多吃两次就好了。”
宋满城适应力极好，胃口不错，把她夹进碗里的食物全部吃光了。
晚上。
容意和母亲大人说起这件事，母亲大人对邻家弟弟那是赞不绝口。
“他比你懂事多了，小区就没人不夸他，你走的这么些年，我们都把他当干儿子看。”白美云说。
“亲女儿和干儿子根本上不一样，您也太夸张了。”容意心里头有些吃味。
旋即想想自己一离家出走、多年不归的人没资格吃味儿。
咬被角偷着乐吧还。
白美云振振有词：“干儿子知道关心我们俩老，亲女儿那是啥玩意，平常通不到半个电话，逢年过节连视频都没，以为发红包就是孝顺啦？我可去你的。要不是我和你爸身康体健，知道你是个要事业不要命的德性，你现在有没有爸妈还不知道呢。”
容意像被霜打的茄子蔫巴了，被说得羞臊难当，愧疚万分地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对不起啊妈。”
视频里，白美云见女儿哭了，同样抹了下眼睛。她本意不想把气氛搞僵的，也是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隐忍不发，让大家都以为气消了，实则心里对女儿多年不归计较得很。
“行了，”白美云说，“甭整这些没用的，你那眼泪跟八月雨似的，没感情的。”
“妈……”
“和你爸讲吧。”
白美云把手机胡乱塞给老公，自己躲出镜头外擦眼泪。
容建林依旧英姿飒爽，就是脸上多架了副眼镜，正身在曹营心在汉地看着她。
视频里隐约传来电视剧台词声。
容意深刻记得，容建林同志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就喜欢看各种各样的小甜剧。
“爸。”容意调整情绪。
“嗯。”容建林问，“满城呢？”
“他睡觉了。”容意说，“明天去学校报道，我让他早点睡。”
容建林说：“人生地不熟的，你明天带他去。”
“好。”容意打包票：“我绝对照顾好他，年底带他一块回，肯定还你们一个白白胖胖的臭弟弟。”
“哟，”容建林同志冷不丁笑了声，“赚大钱啦？”
离家那会撂下的豪言刺在了容意骨子里。但其实她不知道，父母根本不在乎这个。
“我这不是上半年刚买了车，要是没房没车的，算什么赚钱啊，回去不是丢您俩的脸吗。”容意本来就准备今年回去。
容建林不吃这套：“少来，我和你妈可没那么要面子，再多的脸也给你高考失利那年丢没了。”
容意被噎了彻底。
听白美云同志嘀嘀咕咕。
“我妈说什么？”
“你妈说，”白美云红着眼睛重新出现在镜头里，“你妈我说，你还欠满城一根肋骨，不要说大话，我会查问满城的，你要是对他不好，我和你爸真不认你了。”
“瞎说说什么。”容建林搡了下老婆，小声嘀咕，“女儿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再喜欢人家满城，不能这样讲啊，多伤女儿心？”
“我就是想让她多点儿人情味，没心没肺的……”
“边上待着去。”容建林指派完了老婆，清了清嗓子道：“力所能及就行了，不要勉强自己，不喜欢照顾就不照顾，人满城懂事，有本事搞好自己，你不要听你妈的。”
容意干巴巴地笑了下：“感觉他对你们是真的好啊……诶，以前都没听你们讲过。”
这语气听着，还有点怀疑呢。
容建林维护道：“你也不想想，逢年过节你打电话就那么两分钟，都给我和你妈占了，人满城在的时候，从来不出声，再不然就是我和你妈忘了。还别说，你没心没肺不是没原因的，有点儿继承我和你妈了。满城他上了高中后，回来得也少，但微信上从来没忘过我们，还帮你说好话，诶，我就没看过他这样好的孩子。”
视频快要结束的时候，白美云同志问聊多久了，容建林同志看了眼视频时间，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白美云同志乐坏了：“满城就是福星，六年来破天荒头一回，以后聊视频就照这个时间打底。”
容意：“……”
容建林笑得合不拢嘴，挂视频前想起什么说：“还有啊，满城怕热，爱踢被子，有次在你那屋休息，最后冻感冒了，你看着点啊，要不给他买个什么护脐的东西遮遮？”
夜深了。
容意望着天花板想事。
她刚来烟城，混得不好，为了省下创业资金，就租了一个几平米的房子住。
很寒酸。
她根本不敢和爸妈接视频，每次打电话，都是匆匆挂断，生怕爸妈问你过得怎么样。再后来日子好了些，她开始忙碌，电话打得少了。
爸妈嘴上不说，这心里边啊，一定难受得很。
说得对，没心没肺就是她。
她疏忽了。
黯然神伤地抹了会儿眼泪，她爬起来去浴室洗冷水脸，不然哭过，明早指定眼睛肿。
家里静悄悄的。
她轻拧开次卧门把手，进了宋满城屋，适应昏暗再继续往里走，看青年侧身而睡，抻着一条长腿，另一条腿微微蜷起，空调被抱怀里，全身上下愣是没盖上半分。
借着室外的光，她研究半天，尝试两次，实在抽不出被子，只好回房拿自己的毯子盖他身上。
最后轻手轻脚退出房外。
细微关门动静入耳，黑暗里的宋满城睁开眼睛，沁凉的环境里，毯子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
他拢紧毯子，惬意地睡去。
－
烟城本来地广人稀，不过随着发展，近年越来越多的商人和老百姓都选择在这定居。
烟大距离容意的住处有点远，自驾需要一个半小时。
抵达的时候是晌午。
容意不是第一次来这边，以前在这片搞过装修。她和校门卫简单交流了一番，拿到一张通行证，卡在挡风玻璃内，然后把车开进去。
“找校领导？”宋满城听出她方才的意思。
“学校礼堂内部要重搞，就是美化的意思，没必要招标，我们经过介绍直接拿下来了。”容意说，“小项目，几天的事，估计是为了你们军训后的迎新会。”
“今天施工？”
“等两天，我今天问问情况，不出意外，你们军训的时候，我们才会过来。诶，”容意问，“你们军训给带手机吗？”
“我听说可以。”宋满城道。
往前开了会，容意看见迎新处，比较人性，设立在树荫底下，五颜六色的遮阳棚连连看。
车靠边停，她准备解安全带的时候，宋满城说：“你不用下来，忙你的，我自己可以。”
“那……”
“忙完打我电话，或者我忙完打你电话。”宋满城顿了顿补充：“其余等等再说。”
容意看他下车，等他取出后备箱的行李，目送他去了迎新处，这才把车开走了。
宋满城回头的时候，路边的车已经没了踪影。
他摸出身份证扇了扇风，排队报道。
今天是报道最后一天，人算少的，很快就轮到了他。他把身份证和准考证、等等材料陆续递过去，唯独少了该校的录取通知书。
最后学长抬起头，推了下眼镜架，举着小电扇怼脸吹，操着我实在不能理解的口吻，问：“你就是那个考入华大不念、纡尊降贵来了我们这的、林市实验高中黑马学霸宋满城？”
“……”周边一寂。
而后不约而同有同学撂下挑子凑过来，纷纷拿起他的资料检查，抱手机核对网上照片。
宋满城没想到这出，小幅度点了两下头：“应该是我。”
“……”淦。
他们等了两天，还以为人家临时反悔不来了。
－
相谈甚欢后，容意和校领导人握手分别，她回到车里，过了会儿给宋满城发微信。
嗯：宿舍。
容意发动车子，边问路边来到了男宿舍楼下。
宋满城和一个男生出来，有说有聊的，看上去相处不错，短短时间就交到了朋友，她多少放心了些。
宋满城拉开后车门，让室友谭也坐进去。谭也准备往里坐，让出位置给他。谁知后车门一关，宋满城坐去了前面。
“就你们俩？”容意的认知里宿舍应该是四个人。
“还有两个吃过了。”谭也是话篓子，紧跟着问：“美女，你是我们满城家长啊？”
容意准备说话的时候，宋满城系上安全带，岔开话题：“我明天去军训地，你等会回去慢点。”
“训几天？”
“十三。”
“成。”容意说：“有事打我电话，不要怕麻烦。”
她直接把车子往校外开，期间电话响了两次，她抽空摁了静音，没有接通。
“你照片拍没？”谭也忽问。
宋满城：“什么？”
“啧，下午要报兴趣团啊，而且以后要用一寸照片的地方多得是，起码存他个几十张。”
宋满城暂时没说话，在考虑以前照片行不行，他向来不喜麻烦，能简则简。
“饭前拍？”容意道。
“好啊。”谭也说：“实不相瞒，我吃饭喝热水嘴唇就乌紫的，拍照活丑，必须避免。”
容意笑了笑。
“诶对了，”谭也兴趣浓厚，“你是满城姐姐吗？还是女朋友？你年纪看着不大诶，我瞧你车牌是本地的，你是本地人啊？他为什么来这边念书？是来找你的吗？美女你做什么的？”
林荫路上学生多，这么多问题砸过来，她开着车，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个好。
宋满城压根没想到自己报个道，就招惹了这么个话篓子，被谭也带进宿舍他就知道这人嘴巴难以歇下。
他说要出来吃饭，谭也说自己也没吃，愣是跟着来了。
结果一大堆问题，根本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而且对他来说，这一大半问题都是炸弹。
容意准备挑个问题答了，不料未开口，就听宋满城声色淡而威严道：“她怎么可能是我姐。”
前面有学生扎堆过路，容意把车停下，转头看旁边。
林荫下，投进车内的光线有的昏昧、有的明亮，些许光怪陆离的虚影映在他纯洁的白t恤上。
像人在画中。
失了真切。
宋满城微偏头，眉间攒着疏淡愠色。他对后面人说完这话，懒撩漆黑的眸，撞上她探究的视线。
四目交汇，他心头一跳。
容意唇角翘了个小弧度，字里行间咬着玩味儿：“这么说，我在你心里还有其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