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恋
容意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话题终结者。
小小的插曲过后，宋满城像被她点了哑穴，脸一直向着车窗外，瞧上去像是多年心结难解。
她把车开出林荫长道，听了谭也的指挥，停靠在校外马路边，目送他俩进了对面拍照的店。
听了会儿蝉鸣，她反复琢磨方才宋满城反应，笑了笑，几分钟后下车，买了两瓶水也进了店。
全都是大学生，她目光搜寻，很容易找到那个惹眼的存在。
宋满城见她过来，不动声色打断谭也八卦：“你找吃饭的地方，我们马上就来。”
谭也：“急什么。”
说完察觉这话不对。
什么叫“我们”？
然后他回头看见容意，拨开云雾，瞬间明白了。
“卧槽，懂了懂了，我就感觉你们刚在车里说话不对劲，你是为爱下嫁烟大，你暗恋人家是吧？”谭也人精似的：“行，我最有眼力见了，不打扰你俩二人世界。那我等下发你位置啊。”
宋满城：“……”
你要真有眼力见，待会就不要发我位置了。
容意近前正要说话——
谭也打招呼准备走：“我去占桌子，等下见啊美女。”
她递过去一瓶水。
谭也道了谢，边走边回头，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心”给宋满城。
宋满城装没看见，看她递过来的水摇头：“不渴。”
容意拧开盖，自己喝了口，扫了眼那边的队伍：“排队切照片？”
“嗯。”
“和你爸妈打过电话没？”
“昨天打了。”宋满城等她拧好瓶盖，很自然地接过水瓶，放脖子边冷敷。
他这举动，让容意想起昨晚父亲的话，眼里漾起笑。
小伙子怕热很正常啊。
热血方刚嘛。
唉，小伙子好是挺好的，就是不把她当姐姐有点愁人。咋那么记仇，肋骨最后不是愈合了吗？
宋满城掩下先前在车里造成的心动和慌乱余韵，挑话问：“你不忙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睡觉啊。”容意捞了张纸，折叠起来给他扇风，以赎肋骨之罪：“打扫卫生，玩手机游戏。”
“不出去玩？”
“有人喊会考虑出去。”
宋满城：“赵以恒？”
容意顿了下，扇风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宋满城顺势把纸拿走，换成给她扇风。
“我妈让你打探消息的？”她似笑非笑地勾起点唇。
宋满城没说话，敛下眸，将脖边的水瓶换了个位置降温，再抬眸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看自己。
他淡定地偏移了方向，假意看她身后的男生。
容意也回头看，笑道：“你们学校帅哥挺多啊，肯定不是烟城的，烟城不产帅哥。”
宋满城把纸攥了。
“是吗。”
切完了照片，宋满城按照谭也发来的定位找到小饭馆。
菜已经点好，容意坐他旁边，不经意瞥见他坐下来的时候虚扶了下肋骨处。看似正常的举动，却让她突然感觉过意不去，想起青年小时候咬着牙哭得一脸隐忍的模样。
容意抬手招来店员：“再来份糖醋排骨。”
说完，扭头问宋满城，“你喜欢糖醋的对吧？我记得你小时候，你妈老爱做这个给你吃。”
宋满城“嗯”了一声。
容意点点头，心想我不是欠他肋骨么，先请他吃顿排骨总没错。
以后慢慢来。
隔壁桌坐的一对男女大概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你给我擦嘴，我给你剥虾，眉来眼去，母胎单身谭也小声直呼腻歪死人。
“我们九月份也要开学了，以后可能一个月才过来一次。”男孩喂女生吃虾。
女生温声细语的：“课业重要，不过可以视频嘛。”
这个点过来吃饭的大多是烟大新生，互不熟悉，没什么人八卦，店里挺安静的。
小情侣的话飘进了他们耳朵。
谭也支着一只胳膊，挡住隔壁桌的视线，小声八卦：“诶，你们听出来什么没？”
容意：“姐弟恋。”
宋满城筷尖倏地一紧，糖醋排骨掉进碗中，橙红色酱汁染了白米饭。像是被戳破心底最深的秘密，他喉咙心虚地进行吞咽，咽下满嘴酸香甜儒滋味，看似平静，殊不知怎么都止不住左胸口里愈发活泼的小怪物。
谭也意味不明看他一眼：“姐姐，你介不介意姐弟恋？”
容意漫不经心扫了眼那边的小情侣，余光顿了顿。她旁边的宋满城耷拉着纤长浓密的乌睫，鼻尖冒着细汗，脸上没有半点杂质，干净得过分。他仿佛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眼尾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许是有点热，那里还晕着小片红，潮湿氤氲，像被刚欺负过。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把他欺负哭。
容意走了个神，转回脸继续和谭也聊天：“不介意啊，怎么，你想和我试试？”
谭也立刻收到了宋满城盯过来的冷眼，挠挠脖子说：“虽然我也想，但是我不行，姐姐长这么好看，”故意看了眼宋满城，“该谈个帅的。”
容意误解了这一眼的意思，心大地拍了下宋满城肩膀：“他可管不着我，我想谈谁谈谁。不过姐志不在此，也不适合你。”
谭也：“那姐你看看……”
“你旁边的怎么样”没说出口，桌底下忽然踢过来一脚。
宋满城嗓音冷哑，喜怒不辨：“纸巾拿给我。”
容意不以为意干了谭也的事，抽了张纸巾给他，慢声细语的，竟也不知不觉地带上了隔壁女生语气里的轻喃软儒：“喜欢吃就多吃点。”
宋满城：“……”
饭后。
容意带他们买日用品，再把他们送回宿舍楼下。
谭也路上小嘴就没停下来过，把容意夸了个从头到脚。容意照单全收，说他嘴甜，以后肯定不会单身。
临走的时候，容意降下车窗，叫宋满城过来说话。
宋满城俯低身子，下午三点半的斜阳落在他身后。他稍稍歪了点头，廓形好看的耳朵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白里透着惹人的红。
容意手伸出车窗外，指腹拭去他鬓角滑下的汗滴，丝毫未察觉他僵住身体，神色怔忪。
她迎着青年背后的阳光，半眯起眼睛对他说：“我妈要是再问你，你就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女婿总是姗姗来迟。嗯？”
宋满城：“……嗯。”
车里的女人微仰着脸，眯着眼看他，妆容清透。
由于之前吃了点辣的，唇色比正常时绯红，这模样倒像微醺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她微醺的时候是什么样，但直觉就该是这样。
容意摁了下他脸蛋，挺嫩的，她暗暗收回昨天的话：“赶紧进去吧，看把你热的。”
车窗合上。
宋满城直起腰，透过车窗玻璃看她，往边上退了些。
车子鸣了声笛就走了。
谭也绕过地上成堆的日用品，过来撞了下青年肩膀：“我听你们聊的话，你们爸妈认识？”
“嗯。”车远去，宋满城收回视线，准备拿东西进宿舍，忽然发现旁边地上放着两瓶水。
他疑问地拎起其中一瓶。
谭也笑道：“她喝的，刚趁她不注意，我给你偷来，这不是暗恋的人都会做的吗。”
宋满城：“……”
？
谭也一脸促狭，又说：“不过感觉她好像有点难追唉，你有没有把握把人家搞到手？”
青年握着瓶身深深凝视，冷隽的眉眼间依旧展示着纯情和温顺，仅有轻垂的如墨眼眸里泄露出那么点陌生的颓败。他嗓音像被染上不知是情/欲还是痴迷，低抑又难挨：“搞到手算什么。”
－
烟城的人做菜总是偏咸，容意路上口渴的时候，发现水瓶不见了。
她不记得是落在小饭馆，还是被宋满城丢了。
过了会儿红绿灯，先前锲而不舍打电话的人又打了来。
她抽空摁了接通。
“小容啊……”
容意：“晚点见。”
吴师傅忧愁的话刚出口，就吃了她一记定心丸：“好，那还是老地方。”
抵达住处的时候，天边燃起了火烧云，这种景象在烟城实属少见。她停好车，站到花坛边上，横着手机拍了全景，发给宋满城。
楼梯爬了一半，宋满城的消息回复过来。
嗯：[图片]
容意看着同样是天边火烧云、却是不同视角拍摄的图片，小幅度扯了下唇。
她说：军训我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
嗯：嗯。
容意无声笑了笑，继续敲着字：你这昵称，不给你备注感觉怪怪的，要不你换一个。
这个时间点楼道昏暗，她没注意脚下，发完消息绊到台阶。她手按地上，避免摔了一跤，随后给他敲了一个备注：臭弟弟
掏钥匙进家门，沉寂的手机再次响了一下。
臭弟弟：换了。
容意准备看看他能换个什么有趣的昵称，还没点开头像，又有电话打来。
她接通说：“马上。”
进家换了身衣服，卸掉脸上淡妆，随意拢起头发扎好，褪掉满身精致，看着倒是多了两分烟火气。
她离开家，步行出门。
此处隔了两个街，有一个叫做南家滩的地方。
南家滩住的基本都是形形色色的外地人，装修的、搞建筑的、商城上班的、各行各业、鱼龙混杂。
容意对这片熟，刚来烟城那会儿就租住的这里。
前些年这里乱，大半夜两三点还有人在大街上群殴，那阵仗甭提多吓人了。她那会租的房刚好在路边，门还是木门，她自己感觉一脚能踹开的那种。后来就听那些人你追我赶打了半小时，最后响了警车过来。
她扒门缝瞅，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了个干净。
第二天早上，她看见对门的小店老板提着水桶清洗地上的血，神情淡定得不行，早已见怪不怪。
仿佛她才是那个异类。
不过近两年，这片的环境安稳多了。听吴师傅说，但凡小混混们有个风吹草动的，马上有便衣从人群里跳出来给你带走。
容意转进一条灯火阑珊的巷子街，进便利店买了两条好烟，而后继续向前走了段路，进了一家饭馆。
“小容！”吴师傅举手。
吴师傅那张桌子是六人座，目前坐满了。看见她来，立马有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起身，给她让位置，自己重新捞了只塑料凳围过来。
“容姐。”有面生的喊。
容意淡“嗯”了一声，随意把两条香烟放桌上，坐下来往椅背上靠，长腿搭着，闲适懒慢，却又毫不违和，反而有那么点养眼。
边上有眼熟的小伙子看愣了下，往她嘴里递烟。
她微启唇含住，抓了桌上不知谁的打火机，拇指撅开灰败金属盖，啪地摁下，头低了些，让幽蓝色火苗缠上烟。
六人全看着她。
容意徐徐吞云吐雾，眼底没什么兴意，不过还是尽量扯了点笑出来，让气氛轻松些。
“说吧，赵以恒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