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粉红色的泡泡和黑太阳，都随着新一周的开始，渐渐消散。
两个人相处地还算克制，没有成天抱着微信肉麻，只有下晚自习的时候像寻常情侣一样牵手去压操场，也会在某栋建筑或某棵树的阴影里静静地拥抱一会儿。
市一中虽然也严禁早恋，但是只要没有太过火，没有导致成绩下滑，老师们有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羽的班主任老黄火眼金睛，班会课上盯住谈恋爱的同学，语重心长地说：“棒打鸳鸯这种事我通常不做。但是各位，现在是你们最美好的时刻，你们想要在恋人心中留下怎么样的形象？没有自制力，一谈恋爱就智商为负学习成绩下降的无脑小青年；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恋爱学习两不误，甚至还能相互帮助带来成绩进步，双商在线的优秀对象呢？”
台下一片哄笑。
“我相信你们都会选，我祝福你们能携手奔向理想的大学。”老黄这次盯住商羽，“我也相信你们都会选择一个可以取长补短的对象，比如咱们班完全可以靠理科a班提高一下数学成绩，是吧？”
老黄一顿，“当然了，大部分同学都是没有对象的。那我就不建议你们花那个时间去理科a班选对象共同进步了。毕竟，大学里有的是已经进步了的、且没有对象的优质候选人，你们就到大学去选吧！”
台下笑声更响了。肖文在一边一个劲儿地冲着商羽乐。
晚自习的时候，商羽给佟秋发了个几何题。
peach：这个题，有点难，我试了几次，换了不同的辅助线画法，都没做对。
air：稍等我画稿纸上拍给你。
几分钟后佟秋发来了照片。待商羽研究完这个题，才发现佟秋在稿纸的一角用红笔画了片小小的羽毛。商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小甜枣哄得满心欢喜。
“哟师父，对着手机笑那么邪，秋哥给你发什么了！”秦知本来是来找商羽借英语卷子对答案的，看见商羽捧着手机乐，便凑过来看。“我的天，几何题！你可真听老黄的话，果然把秋哥当工具人吗？”
商羽收起手机，一秒变凶脸：“你来干嘛？”
“噫！好凶，好怕怕。”秦知犯贱。“见色忘友啊你~”
商羽白他一眼：“你要啥，快说，说完快回去上自习，别影响我学习。”
“英语卷子借我对答案。”秦知只好乖乖交待此行的目的，“一会儿下晚自习秋哥来等你不？”
“拿走，不送！别给我折的乱七八糟的啊。”商羽找出英语卷子，没理会他后面一个问题。
佟秋果然跟他妥协时说的一样，像以前一样相处，除了比以往多了个压操场，连发信息的频率和内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而且压操场的时候，还经常催商羽早点回宿舍，更别说下晚自习主动来等商羽了。
看着班上的小情侣每逢课间就能说上几句话，中午下午晚上都在门口等着女朋友的其他班男生，商羽觉得自己这待遇也太差了，不说每天，经常出现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而且，课间肯定总有女生去找佟秋说话……而自己每天能跟他说上话的时间都那么有限，好想让佟秋脑门上贴上商羽的大名……
于是磋磨了半天，终于发了个信息。
peach：秋哥，你是不是该做点男朋友都做的事情啊？
air：？
生气，不自觉就算了，就不能多打几个字好好问一下吗？商羽打字的手指分外用力。
peach：下晚自习来等我呗~
air：回宿舍就5分钟，下自习还那么多人，自己回就好了。
peach：！脏话jpg
air：我做题了。
商羽差点扔手机。好气人呐！这个态度真是够了。商羽觉得佟秋像双重人格，几周前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又暖又贴心；还没一个月呢，就越来越冷淡，发个消息也冷冰冰硬邦邦。自己到底是哪里比别人差，只配得到一个名义上的男朋友。怪不得要说“妥协”，原来就是勉强愿意接受一下，哄小孩一般哄过就算了，也并不想让太多人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所以这种宣誓所有权般的“接你放学”，佟秋并不想再次“妥协”。
他不想让谁知道？
这天下晚自习商羽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时不时往门口瞟，等人都要走光了，也没等来佟秋。她于是等着佟秋给她发个信息，说今天遇到个题解了一半所以赶快回宿舍继续做完之类的，结果直到睡前，也没有收到佟秋发来的只字片语。
关了灯躺在床上，商羽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这段关系，究竟为什么让自己变得这么不像自己，继而陷入了“不是我的我不要”vs“就这样装傻还能继续”的天人之战中。
第二天晚上，佟秋倒是难得主动地等了商羽一次，就是还拉着大猩猩作陪。这么明显的不情愿，商羽也没了兴致再去压操场，到宿舍楼下就跟两人挥手道别。
可是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如跗骨之蛆，商羽想要的不是这么随意而敷衍的相处。也许佟秋的恋爱观就是这样，没有什么花前月下，也不用任何承诺，情浓的时候可以牵手依靠看日出，回头就连普通朋友都不如。好渣啊！商羽心里咆哮。可她也不敢太逼他，她害怕佟秋和佟秋的感情经不起叩问，只要她多说一句，曾经绘出她满心画卷的色彩就要褪为灰白。她越发怀疑，之前三四年间跟佟秋的暧昧与暗潮涌动，都是她自己的过度解读，而佟秋大概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对她的“妥协”吧……
她想，那我就再努力一次，问问佟秋到底想要怎么样的相处，再来调整自己好了。
x市的仲夏夜因为常年不断的山风，并不炎热，甚至还有些凉。风呼啸着穿过明亮的教学楼，从敞开的教室窗户钻进去，翻动起学子们桌上的稿纸、卷子和书页，带来了一丝凉意。下自习前商羽披上校服外套，打开手机，意外地看见了佟秋大概半小时前发来的的信息。
air：下自习在教学楼下等你。
商羽于是回复道：“好。刚刚在做题，没有看到。”
发完信息又想，佟秋大约并不会因为她没有及时回消息感到困扰，何必刻意解释呢。她一边系着校服扣子，一边想着待会儿带什么在睡前再看看，又想好久没跟佟秋碰面，大概也许，万一要快到熄灯才回宿舍，干脆就啥都不带了吧。
等下到楼下，便看见楼前熙熙攘攘往外走的人流边有个静静立着的身影，一楼教室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照亮他半个身子，对着商羽的这边恰好是暗的，佟秋略微低着头的侧脸剪影就撞在她眸子里。
她往佟秋身边走过去，还差两步的时候一楼教室的灯便被最后一个离开的同学关了，商羽本来是对着光往前走，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突然的一暗，本能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正好就抓上了佟秋向她递来的胳膊。
“慢点，还有台阶。”佟秋扶住她，先让她站稳了，等适应了暗下来的环境，才拉着她往外走。
楼上还陆续有人下来，虽然教学楼这边是暗的，前面路上就有路灯了，这么明晃晃牵着手走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有舍不得放开，便把手垂下去，悄悄往袖子里缩了缩。
两个人慢慢悠悠，如同早就散落在操场上阴影里的其他小情侣，荡往人少的地方。商羽不说话，佟秋也不说话，直到走到教学楼与实验楼的转角，佟秋才拉过商羽，把她环进怀里，下巴抵住她脑袋蹭了蹭。商羽便也抬手环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
今晚的风分外不同寻常，四面八方没个章法地吹，把商羽的头发都扬了起来，佟秋便环着她转了个身，把她围在自己和实验楼的墙角间，再把她头发轻轻捋回去，可是半天也没能弄好。商羽就笑着自己把头发都别在耳后。
就这么呆了一会儿，风却越发狂躁起来。
“这个风，实在是太诡异了，咱们回去吧。”佟秋问。
商羽撒开环在他腰上的手，用食指勾住他的手指尖，犹犹豫豫，过了半晌才鼓足勇气，问道：“佟秋，你可以以后每天下自习都来等我吗？”
佟秋却略犹豫了一下，“……太高调了，不太好。”
商羽垂下眼睛，盯着尚还勾连在一起的两只手，又问：“你是觉得这样很累吗？”
还没等佟秋准备开口，她又马上说：“你觉得怎么样更好？”
这次佟秋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像过去那样相处不好吗？”
商羽猛地仰起头看他，睫毛轻微地颤了几下，眼泪毫无预兆地就啪塔啪塔地掉了下来，被一阵阵的妖风吹出莫名的落地轨迹。
“……所以，你一直就是在骗我。”她轻轻地说。既然并无意把关系往前一步，何必勉强自己还要欺瞒我，既然不喜欢，妥协又有什么意义。果然，这怜悯、施舍一般的“感情”，只是自己的过度解读。
商羽一下子觉得很无力，蹲在地上，环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起来，缩成小小一团。之前的自我否定再一次袭来，连带着面前的佟秋都变得陌生，让她无法面对。她被这种强烈的挫败感压得无法喘息，连同喜欢佟秋以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强行压抑的感情和占有欲，以及佟秋并未发自真心的“妥协”，整个人被扯散一般。
好痛啊佟秋，她在内心呐喊，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觉得终于可以把心里盘旋的郁气发泄出来了，再也不用花心思想佟秋是怎么想的了，他不喜欢，所以就可以到此为止了。她再喜欢，也不要施舍来的感情。
那漫天的妖风似乎是得了她散发出来的颓丧滋养，更加变本加厉地呼啸，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
她送给自己四个字，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