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夏至前两天，正好是个周五，夕阳带来一片绚丽的火烧云。
商羽正站在楼下看天，天空的广阔让她心也跟着宽广起来，眼前看见的天只是地球大气层的一部分，而天外还有太阳系、银河系以及肉眼不可及的广袤宇宙。人类本就这么渺小，人类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又算得了什么。她心情舒畅了一些。
手机铃声响起，是佟秋专属的铃声。
商羽眯起眼，等铃响了几声才接。
“hello。”商羽又想起来猴子来劝解她的时候说，确不确认关系跟相处之间没有啥影响，不要耽误学习。这一听就是佟秋的意思，非要坐实是个渣男吗，不确认关系，却又要暧昧地相处。商羽忍住了没骂猴子，挺给他留情了。
“商羽，我妥协了。”
她听见佟秋说。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佟秋的意思，他向她妥协了，愿意接下她一度双手捧近前去的心了。
她一时又想哭又想笑。佟秋你这个渣男，妥协，为什么要说妥协，我既没有逼你也没有缠着你。
“你……什么意思？”
“在一起吧，就像原来一样，但是还是得以学习为重，行不行？”佟秋的口气听起来像是深思熟虑，没给她机会提出疑议，就接着说，“明天下午1点，校门口见，去我小姨家。好不好？”
“好。”商羽一时被这柳暗花明搞蒙了，就顺口答应了。
挂了电话以后，商羽才觉出了一丝真实感。佟秋说，他妥协了。他说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她眼里泛出了光，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妥协这个词，不是一个用来许诺感情的词。这更像是反复思量过后，带着一点不情不愿，但那点不情愿又还能牺牲一下，克服一下。这个微妙的词，让商羽心里存了犹疑。既然不喜欢，又为了什么答应她？为了让她好好学习？这意味着佟秋看来，过去这几周她对学业的不上心比她惨兮兮哭一晚上更要让他不安，如果能让她好好过完高中剩下的时光，他可以妥协，可以挂上“商羽男朋友”的头衔。
商羽觉得自己可以把谈恋爱和学习两件事一起做好，实在是不明白佟秋为何觉得一定会耽误她，只觉得他不过是找借口。可无论如何，商羽还是高兴的，这多少说明了佟秋还是在意她的。只要佟秋迈出了第一步，后面可以慢慢来。
周六的下午，照例是佟秋、商羽、猴子和大猩猩四个人一起去了佟秋小姨家。
距离商羽上次来，已经过了快两个月，她迈进去的时候发现依然干净整洁。
“看来你们几个还挺爱干净，每次都打扫得很好啊~”商羽说。
猴子大大咧咧往沙发上靠，“当然，我们几乎每周都来啊，当然保持得很干净了。”
商羽抬眼看了看佟秋。“原来，你们还是经常来的，只是没有带我啊~”
自从跟佟秋表白后，她都刻意管住自己不要到处找佟秋的身影，此时这么近看他，还有些挺不习惯。这么看来，之前觉得佟秋疏远她，并不是错觉。可他又为什么“妥协”？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灵长类动物大眼瞪小眼，大猩猩一脸“你可能是傻”的表情看着猴子。
佟秋接话道：“上几次来的人多，有你不熟悉的男生，不方便带你。”
商羽狐疑地挨个看了他们三一眼，最后看着佟秋，这人一定不知道他已经遭遇信任危机了。
“好吧，你说啥就是啥。”
几个人把自己东西安置好，猴子喝了口水，说了句“我出去买个东西”，就匆匆开门溜了。
大猩猩转悠了两圈，突兀地发声：“我出去办点事儿。”
饶是商羽再单纯也看出问题了，“你干嘛去！”
大猩猩逃也似的拉开门，看见自己手上的表，灵光乍现，“额我，去修表！”
商羽再回头看佟秋，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佟秋却笑了，问她：“还记得我说过要干什么么？”
“哈？”
“我说过我要抱抱那个给我写词的女孩子。”
佟秋说着，就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结结实实拢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久到商羽站得腿酸。
于是商羽一把把佟秋扑进了沙发上，她侧坐在他旁边，方便自己把头埋在他肩上，鼻尖抵着他锁骨，从校服衬衫打开的领口能看见他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另一侧的锁骨。
商羽红了脸，满世界都是佟秋的温度和味道，他长胳膊还环在自己身后。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挨着他，倚着他，这是什么粉红色的情节啊！
“佟秋，小说里写，幸福得冒泡，我以前总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商羽保持着埋在他肩头的姿势，声音闷闷的说，“我现在才知道，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比喻了。幸福的时候，整个世界真的都在冒泡。”
佟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低低地笑，说，“傻丫头。”他的笑通过声音和胸腔的震动传过来，给商羽漫天的泡泡涂上了粉红色。
“怎么不说话了？”佟秋问她，“写东西发微信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被泡泡埋住了吗？”
商羽心里有很多思绪，委屈犹疑纠结，可是见到佟秋她就都忘了，每天都在悄悄吐槽他渣，也有很多想对佟秋说的话，可被他接纳和拥抱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她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恨不得全都空出来把此时此刻完完整整地印刻在心里。
她半闭着眼哼唧撒娇：“我困。我这段时间好像没有一天能睡好的。”
佟秋于是往旁边挪了挪，把她脑袋搬下来放腿上，“那你睡，我陪你。不过我觉得，你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商羽脑袋下去了，胳膊还勾在佟秋肩上：“那不一定，这泡泡的作用可能是到了晚上就兴奋得睡不着呢。”
佟秋一边把她手从肩上拉下来，给她找个更合适的位置摆，一边回答她：“那北半球日出最早的一天，我就自己去看日出咯？”
她抬起头仰视他，“那不行，就算不睡觉我也得跟你一起看啊~”心里却道，我的太阳，不是就在这儿么。虽然还算不上晴空万里，至少已经拨云见日了。
“那你快趁现在睡一会儿。”佟秋又揉她脑袋，让她靠好，“我跟他俩说，三点半以后再回来，还有半个小时。”
商羽用胳膊环住佟秋的腰，佟秋于是就往下滑了一点，贡献出了隐隐有着六块腹肌的肚皮给她做枕头，由着她用这个别扭的姿势枕着。
“果然是你安排的。他俩演技太差了。”商羽闭着眼，手环得很紧。怪不得人说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美男在怀实在是太满足了，这一刻抵过了之前所有。“你害羞啊，还要把人支走去吹风。他俩该多无聊啊，在外面吹两个小时风，不如发个信息，让他俩再吹两个小时吧。”
“一个小女生天天装什么女魔头。你还睡不睡？”佟秋笑着摸摸她头。
“别笑，晃到我脑袋了！我睡不着啊，靠你身上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商羽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亲昵来得有些太快，不得先牵几天手，再到抱抱，再到靠肚皮吗。她于是一时有些僵硬。
没一会儿商羽嗖的坐起来，跟佟秋并排坐着，再歪头把脑袋搁在佟秋肩上，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佟秋看着她的黑发垂在自己胸前的白衬衫上，刚刚摸了无数次她的头，头发软软滑滑地贴着手。
“记得我们一起坐车回家的时候，我睡着了脑袋差点靠你肩膀上吗？”
“嗯。”
“好几次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商羽抬起手比划，“我确实很想靠过去，我觉得靠过去你也不一定介意，但是我还是忍住了。”
“为什么？”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佟秋不是我男朋友，就不应该靠上去。”
“现在可以了，随便靠！”佟秋轻轻把头歪过去，撞了商羽的头顶一下，心里有些柔软。
商羽抿嘴沉默了一会儿，又用十分郑重地语气开口。
“佟秋啊，我现在不敢对你说‘爱’，这个字太重了，我还背负不了。但是我真的非常喜欢你，喜欢到我词穷，不知如何表达。”
“嗯。”佟秋把商羽的手抓过来握在手心里，“这就够了。”这就够了，他默默想，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两个人极有默契地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商羽破天荒地拿出了英语卷子，一副要做题的样子。
先回来的是大猩猩，3：32。还没到3：40，猴子也窜进了屋。
“浪漫完了么二位？”猴子边说边往卫生间跑，“我可太遭罪了！哎……”
大猩猩也忍不住吐槽：“今天风真的很大，我很后悔同意出门，我就是在阳台蹲着也行啊！”
商羽低着头笑，不说话。
“那为了感恩你俩的付出，给你俩做顿饭行不行？也不用你们洗碗了。”佟秋说。
商羽一撇嘴，她最讨厌洗碗了，但是看在佟秋面子上，就勉强同意了。
吃完饭几个人占据了桌椅沙发，各自做题。
佟秋给商羽讲数学题，商羽走神都要走到天边了，光顾着看佟秋眼睛，佟秋鼻子，佟秋喉结，佟秋手……于是总跟不上思路，佟秋就不厌其烦一遍遍换着方式给她讲。旁边两个灵长类也在走神偷瞄，脸上写满了“我瞎了你们随意撒狗粮”，心里已经写了不下十篇秋哥恋爱通稿。
后来实在是没法儿认真做题了，干脆开始看电影。商羽不想看，两个人又转移阵地跑到小房间去谈恋爱。真的是谈，恋爱，肩并肩坐那儿牵个小手敞着门聊天。
商羽不是肉麻兮兮的性格，平常跟男生相处惯了，不太习惯把感情的事儿挂在嘴边，能正经表个白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面对佟秋她可以什么都讲，面对男朋友佟秋，她为了保持一点点形象，话少了不少，声音却难得人模人样的温柔。
“这可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啊~”她用被佟秋抓在掌心里的那只手挠挠他的手心。
“我也是啊，很平等。”佟秋笑，他这一天几乎没有把嘴角放下来过。他松开抓着商羽的手，把手指张开，再从商羽的手心出发，轻轻滑进她指间扣住，换成十指相扣。商羽的手小小的，虽然打球，可是手指依然一个个珠圆玉润，他曲起拇指在她手背上逡巡。“我上次牵你手，本来不是想用这个姿势的。”
佟秋复又松开她，继而用手掌把她的手团起来整个包住。“这样，才暖。不过十指相扣，才紧。”说罢又换回了十指相扣。
商羽脸热热的，手心也热热的，冒出一层汗。
“我那个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有点害羞，忍不住想笑，又不敢被你发现，所以头都要埋进胸口了。”商羽笑着说。
“其实我也很紧张，但是后来我一直在想，一路都不要松开多好。”
“我觉得我白哭了，佟秋，你早就狼子野心。”
“没白哭，把我哭成男朋友了啊。你再哭一次，看看还能把我哭成啥。”佟秋忍不住要逗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可把商羽说委屈了，她把头往佟秋肩上一靠，眼眶一湿，“别提了，我不想再回想起那天晚上了。”
佟秋赶忙转移话题：“说起来，你怎么会想起填词的？。”
“还能怎么，蝶恋花呗，多么符合你的定位，咱们秋哥招蜂引蝶的实力不容小觑，不拿出点真本事，怎么能获得青眼。”
佟秋笑道：“瞎扯，哪来什么蜂啊蝶啊的。”他偏头，商羽头顶的发凉凉地贴在他脸颊，有点痒，他轻轻蹭了蹭，傻，努力要获得青眼的人是我啊。
“话说……”商羽突然欲言又止。她想问，你是不是更早就知道那词是我写的？可她忍住了，万一佟秋一早就知道，却一直不戳穿……
“嗯？”
“嗯，那个，明早几点出发去看日出？”她不敢想太深，短短一天还不够她把自我怀疑修复，佟秋之前种种矛盾的表现，让她不敢多想多问。她紧了紧跟佟秋扣着的手，她心甘情愿在灰飞烟灭前抱紧那团火。
“五点半，我喊你起床。”
“我的天哪……”商羽吐舌头，暖被窝和日出，真是难以抉择啊。
“所以你快睡吧，已经快一点了。”
敞开的房门外，几乎只靠眼神交流、努力减少存在感的两只灵长类已经开始打哈欠，并开始准备洗漱了。
佟秋看着商羽亮晶晶盯着他的眼，那满是笑意的双眼里还有一丝戏谑，仿佛在说，你不走，我怎么睡？
他也意识到了，如果他不舍得走的话，商羽就能一直跟他聊到天亮。
“要么别睡了，等天亮~”商羽果然是个敢想的。
佟秋把她手抓着在手心里比划，两只手掌心相对，掌纹就相交贴合再分离，商羽的手指尖恰好只能贴上他第一个指关节，指间微凉，指甲圆润干净。他心里想，有点难啊，要克制，不能耽于感情，不能任性地拉着她跑偏。
“得了吧，不可以熬夜。”他揉她脑袋，说罢就起身，拉着她去洗漱。
“别老揉我头发，都乱了~”商羽一边跟着走一边小小声问：“你们三个真的不挤吗？不然……也不是没睡过……”小房间的床其实挺宽。
佟秋看着她飞起红晕的脸，连露出的发丝间的耳朵都红了，简直服了这个啥都敢说的丫头：“哈哈哈，你能不能矜持点？你当我喊这两人来是干嘛的。女孩子还是注意一下影响可以吗？”
商羽脸更红了，甩开手不理他了。
商羽洗漱时，两只灵长类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已经先进大卧室休息了。佟秋牵着她穿过关了灯昏暗无人的客厅，把她送进屋里。
“喂喂，没必要这么体贴周到啊，你这样我很为难。”商羽觉得特别不真实，她就是被佟秋这种时常出现的体贴一点点吸引的，没想到佟秋“妥协”后居然更加温柔，这种略有些强势温柔甚至远超她的想象。
“嗯？”
“很难松开手让你去睡觉啊~真的不挤？我可不会问第三遍啦~~”
“不挤，放心。”佟秋笑，“快躺下我给你关灯关门。”
商羽只得合衣躺下，拉过毯子，扑闪着眼睛仰视着佟秋。
佟秋半蹲在床边看着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揉她头发，“晚安。”
说罢佟秋就那样带着笑与她对视，慢慢低下头靠近她。商羽的心狂跳了起来，她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垂下了眼帘不再敢于佟秋对视，屏住了呼吸，扯着毯子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不知为何，她竟有一丝不情愿，不知道来源于她的紧张、害羞还是其他。
当佟秋的呼吸已经扑到她鼻尖的时候，她下意识往旁边轻轻侧了下头。这个细微却明显的抗拒动作，让佟秋愣了一下，停住了动作，继而将唇往上，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商羽觉得自己被额头上那温暖的唇施了定身咒，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冲，愣了几秒，找补道：“那个，太快了……”
佟秋笑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起身准备帮她关灯。
商羽就伸出手勾住他衣角，拽了拽，依依不舍地说：“晚安。”
佟秋又抓住她的手送回毯子里，关了灯回身，在走道淡淡的夜灯里说，“不放心的话，一会儿起来吧门从里面锁上。”说罢拉上门走了。
商羽看着佟秋隐在夜色里的身影被房门隔绝，一把把毯子拉过头顶，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她准确地抓住了自己躲开佟秋的吻的原因，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向自己内心的不确定妥协，她总是隐隐地不安，佟秋的“妥协”总是提醒着她，他也许习惯了对她温和，只是不忍心拒绝，并不是真的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