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科目二（13）
虚弱感对于星微而言并不陌生。
夜芜国全体上下都知道，小皇女从小体弱多病，她曾经汤药不断，多次缠绵病榻数月之久。陛下体恤幼女，专门免了她的早晚功课，这道旨意在一众皇女中间也是独一份的，当时在群臣中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现在，星微皱着眉，此时的感觉与她熟悉的单纯虚弱感分外不同，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比起单纯的手脚乏力、气血不足，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眩晕。本就饥饿的胃部内仿佛岩浆沸腾，也翻来覆去地造反，从底下往嗓子口上涌。
副本boss见星微坐上驾驶座之后，身体一僵，脸色难看，久久没有点火启动。
它了然地笑了笑，“关切”地询问：“不舒服？想吐？”
吐是不可能吐的。
刚才的教练员考评手册上，写在前面的几条三令五声就是爱护卫生。星微刚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还用这一条来警告过易应，自己必然是不会明知故犯的。
星微死死压住眩晕的恶心感，闻言瞥了一眼副本boss，没有回答它，俏脸微冷。
副本boss自觉胜券在握，也没有因为星微的不配合生气，它格外体贴地劝慰道：“不舒服就不要硬撑，科目二嘛，也不是一定要学会。”
它这话就像是在说，人嘛也不是一定要活着。
“苍蝇转世成精都没你吵闹，闭嘴。”
星微不耐烦，高位者的气势泄露出一丝，副本boss仿佛被施了禁言咒，果真安静下来。等它从恐怖的气势中逃离的时候，星微已经驾驶着教练车，从斜坡上慢慢下来。
副本boss扫了一眼副驾驶的计分器，星微开到现在，还没有发生扣分项目。
甚至比她第一轮的时候表现得还要好。
副本boss怒气冲冲拔掉计分器！
前面几关不重要！最后的曲线行驶才是星微的死穴。
副本boss冷冷一笑，星微上一轮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足以说明她出了某些问题，在这个副本里失去方向感，可不是次次都能好运爆棚，碰巧过关的。
再加上晕车的负面效果，影响判断力和反应速度，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神仙也救不了。
现在这么拽，它等着看她撞线出局的时候哭！
副本boss笑了笑，脸上的疤痕犹如青筋鼓动，它仿佛已经能想到在座三位玩家如同之前吕为一样，通通化成白色雾气，一脸绝望！
副本boss冷眼看星微陆陆续续驶过前几个项目，最终再次来到曲线行驶前。
星微额头侧布满细小的虚汗，她现在的状态确实差。
眼中重重叠影，只能咬住舌尖，来维持灵台的那一丝清明，不至于因为晕车，失手往实线上撞。
失去方向感这么致命的问题，她不是没有思考过。论起解决办法，她还真有几个可以入手的方向。
只是有没有用，就未可知了。
从失去方向感的原理上分析，按照游戏之前的说法，玩家只会在一个副本失去某些特质，出了副本就会恢复。也就是说，失去方向感关是这个副本针对星微这个玩家，特定副本下的特定debuff。
所以不能用车外的物体来区分左右，因为那些都算副本的一部分，自然也包含了对她的debuff。
也不能用她自身做坐标，因为这本来就是针对她的debuff。
可是除了副本里原来的东西和她自己，她手里还有其他的、副本外的东西呢？
在进入曲线行驶项目前，星微指尖一动，从衣服上拽下一颗浑圆珍珠，手腕一扬，珍珠消无声息滚落。
滴溜溜滑到靠近星微那一边的角落里。
星微这次试着把“左”“右”替换为“珍珠”和“没珍珠”的两个方向，这次成了！
没等星微松口气，地上的那颗珍珠被不知名力量碾灭成粉末，变成一堆无用的灰尘。而她脑子里明晰不到两秒的方向感也再次混沌成一团。
仿佛受到反噬，同一时间，星微感受到眩晕感成倍增加。
星微闷哼一声，脸色发白。
她侧头，撞上副本boss得意的笑：“不要乱扔垃圾，爱护车内环境，人人有责。”
能被眼光挑剔的小皇女看上，极品珍珠自然不会是垃圾。
这只能说明这个副本判别垃圾的方式不是根据物品的价值，而是依照物品的来源，只要是来自副本意以外的物品，统统一刀切被判定为“垃圾”。
副本内的物品拥有副本的属性，无法改善星微缺失方向感的debuff，而副本外的物品被判定为垃圾，不仅会被游戏清理，就连玩家本人也会因此让身上背着的负面效果加倍。
这仿佛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死胡同。
曲线行驶项目已经近在咫尺了。
而星微此时的状态有眼可见的差，她眉头紧蹙，双唇死死抿在一起。经过刚才的消耗，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粗线条，仿佛两条蚯蚓怼在她脸上蹦迪。
星微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逐渐失去耐心，指尖溢出一缕微不可见的细小银芒，
那道微不可查的银芒仿佛黑洞，刚放出来就蚕食鲸吞周围的一切暗能量。
被吞噬的暗能量化作熨帖的暖意，经由空荡荡的胃部流向星微身体各处，如同一尾游鱼，所过之处晕车带来的负面效果被一点点安抚了下去。
与逐渐好转的身体状况相反的，是星微的眼神。
眼底深处鲜活的人情味逐渐淡去，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变得理智而冰冷，仿佛隆冬夜幕藏着终年不化的皑皑雪山，料峭深寒。
气质也在悄无声息地变得疏远与危险。
直到她的肩头被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
唐心甜担忧而急切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又轻又疾地响起：“快转弯呀，要来不及了！”
星微一怔，雪山被拉回声色鲜活的人间。
星微顺着她拍的肩膀那一侧，扭转方向盘。
教练车头顺着地面的路线转了半圈，方向居然是对的！
副本boss脸上得意的表情凝固，转而为怒，纵横交错的疤痕狠狠向外鼓出来，它瞪了一眼唐心甜，厉声呵斥：“不要干扰其他学员训练！”
“噢！”
唐心甜吓了一大跳，急忙缩回爪子，乖巧地端坐在后排。
虽然唐心甜的手收回去了，但是她落在星微肩膀上的触感犹在。
星微试探着将左右的方向替换成被唐心甜碰过的肩膀和另一边，一秒两秒过去，虽然那点触感逐渐淡去，但是这一次她的记忆居然没有被游戏强制擦除。
淡去的时间完全足以支撑她通过曲线行驶！
教练车行至曲线行驶项目中间，在副本boss虎视眈眈的不善注视下，星微向没被碰过的另一边旋转方向盘，也是正确的！
星微若有所悟。
玩家绝对不是副本内的物品，而且也不能被分类为“垃圾”。
对于副本来说，玩家就相当于运行良好的程序中，从天而降的错误。
所以才让星微有机可乘！
游戏设置的弱点好不容易有了解决转机，不用担心因此丧命，但是星微并不打算一招鲜吃遍天。
唐心甜刚才已经被副本boss警告过，现在不知道不配合“教练”会有什么影响，就算知道这样可以解决方向感差的毛病，星微也不打算拉唐心甜来冒险。
不过星微举一反三，玩家本人不行，那么被玩家“干扰”过的副本物品呢？既不是□□具属性，也不是外来异物，不会被归类为垃圾？
嗤。
教练车回到起点。
星微下车前，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抽屉，思索着哪些小东西可以“借来”尝试她的想法。
连着陪跑两轮没有收获，副本boss本来稳操胜券的态度急躁起来，它踢了一脚副驾驶前的挡板，整个教练车晃了晃。
“下一个人呢，搞快点！磨磨蹭蹭地，你们还想不想学……”
就差直言，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唐心甜直接梦回小学班主任开班会，学酥雷达启动，精神一震，连晕车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蹭蹭蹭跑到驾驶座做好，扣好安全带，麻溜地点火启动。
星微坐在后排，也见到了副本boss沉不住气后，堪称弱智地使绊子行为。
它会在唐心甜侧方位停车选线路的时候，冷不丁出声：“我怎么感觉你选的不对。”
都是些诸如此类的幼稚小手段，但是玩家本就精神不济，在这个时候耳边嗡嗡，就特别烦不胜烦。
星微拍了拍副驾驶座的座位。
“教练，不要影响学员开车。”
唐心甜在“班主任”的刺激下，高度紧张，如同打开了任督二脉，很快驾驶着教练车跑完这一圈。
规规矩矩停好车，唐心甜一脸乖巧地看向旁边，看到形容可怖的副本boss的时候，她才从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中醒过来。
——她已经小学毕业了！
白来一趟！
一个玩家毫不留情怼它，而另一个跑完一圈还挑衅地看着它！
副本boss被气得不轻，身上嗖嗖冒冷气，脸上纵横贯通的丑陋疤痕随着胸膛起伏，一会儿膨胀一会儿收缩，扭曲诡异。
它咬牙切齿看了三个玩家一眼，一字一句道。
“辛、苦、了。”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待会儿回来继续。”
如同第一次一样，副本boss扔下类似的一句话就离开了训练场，它已经死了，生怕走晚半步，被这群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玩家气得再死一次。
玩家们迎来第二轮“搜查”时间。
可是对比上一次，这一回玩家三人都程度不同的精神状态萎靡不佳。
易应是晕车反应最严重的，死狗一样瘫在座椅上，眼睛转着蚊香圈，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
更别提翻找线索这样的大工程了。
唐心甜在副本boss的捣乱下走完一圈，松懈下来之后，只觉头痛欲裂，读大学的时候坐了三天四夜的长途汽车都没这么难受过。
看易应一头栽下去许久没起来，她也忍不住安慰自己歇一会儿。
就歇一小会儿，再歇一小会儿。
星微鬓角被冷汗打湿，被她随手撩到一边，就算狼狈也是骄傲矜贵的。刚才吞噬暗能量仿佛还是留下了点后遗症，眼底有未散的雪花。
车内角角落落上一轮已经翻找过了。
她冷着脸，推门下车。
直奔后备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