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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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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随狂奔到家。翁姑笑脸迎出来:“好媳妇,今日可是有了大喜了。”说罢往桌上一指,布匹糖盐油茶一应堆了起来。“洪家要讨你去他们家舞乐班子去!整个山阴府还有几个人有这等福分?”

    “这和去做他们家舞伎有什么差?这是要我落了贱籍不成?”司随讶道。

    张公公闻言脸上没了好颜色:“这是怎么说法?跟公公说话是这副模样?……本朝好十年前便废了贱籍,如今乐伎舞伎优伶与我们一般良家人等都是一样的。”

    “正是。”张家婆婆也正色道。“你去了还按月有例钱,数目不比你去采莲多多了!咱们老两口生活也有个着落。”

    “这,这不等于是要将媳妇卖了去洪家么!”

    张家公公一听便怒:“好个作贱公婆的媳妇,瞎说什么!老头子今天非要被你气死不可了哟!”说着便倒地捶胸。

    张家婆婆见状,随手拿过根掸子往她身上招呼。

    “别打,娘!别打!”司随告饶,“明日还要采莲呢!”

    到底是她的皮相值钱。弹子一扔,脚一踹,张家翁姑打发了她出去。

    黑黢黢的四野依稀有星子。天星坠落,砸到她头上去了。

    到了溪边,领了舟和灯火,她便撑着晚舟往溪中心去。仿佛是一趟长长的宁静的旅途,司随看着茫茫天地仿佛只她一人,终于嚎啕着哭了出来:“天地!为什么生了女儿的身来此世间受苦?我与翁姑丈夫那洪家公子同样是血肉人身,为什么他们就能将我来作贱?”

    她的声音散出江心四处震荡,司随沉沉地听了半晌,宁静的天地毫无应对。

    缓缓划着桨。她到了江中灯柱处。

    过了好一阵子,司随点起蜡烛。“这躯壳没给我带来什么好的,自小就没有,不如弃了干净。”灯光将江面照得红彤彤的,黑漆漆的是人影。一对。司随这才赫然发现身后坐着个人身,沉静又专注地看着她。

    司随吓得瘫软,却听得此人缓缓开口:“司姐姐,我原来以为你还有些胆魄,结果还是这样自己把自己看轻的人!”

    徐燕子把着船舷,缓缓撑在司随身上,一抹微笑浮上脸去:“你要弃了这躯壳,不如先给小弟快活一趟?”

    小舟晃荡起来。灯影照着徐燕子的脸如同恶鬼一般。

    “你滚!”司随恐惧漫上心头,剧烈挣扎起来,这小船儿说翻就翻,二人抱作一团滚进漆黑的江水里。徐燕子放开手就去够那舟子;司随虽然会水,但此刻江中不知何来如此多暗涌,拉得她如同木偶一般,忙拼了命去够徐燕子的衣裤。暗涌汩汩地扯着她往深黑里去,猛兽一般裹挟着她钳制着她。眼耳口鼻舌全被封灌,可怖又无能为力的窒息着。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最终徐燕子一把将她捞出水面,求生的思绪让司随想也不想只往他身上攀去。

    二人扶着船舷浮浮沉沉。

    “还想死不?”

    司随睁大了眼睛,水蒙蒙的她只看到徐燕子那明亮的双目。“我要活。”司随抱住他,她从来没有那么紧地抱着一个人。“我要活!”

    “你既要活,就听我的。”徐燕子任她贴肉抱着,然后在她耳畔叮嘱。“听我的,伸手扶着船舷,慢慢爬上去。”

    司随闻言,颤巍巍地伸手去扶船,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自己抬上去。还未坐定,那徐燕子便轻轻一跃从水中跃起,又轻轻落到船尾。司随全身无力,躺在小舟上喘息了半天。徐燕子也默默地坐了半天。

    “我明白你为什么上我的船我竟然毫无知觉了。”司随轻轻说。“你是海燕吧,燕小子?”

    “若不是我们河工夜里收船,远远听见你鬼哭狼嚎让我来看看,你这小命就没了。”徐燕子叹一声。“你倒说说,有什么可愁的?“

    司随将事情和盘托出,甚至将张顺顺行贾不归、翁姑刻薄都说了。

    徐燕子哂笑:“这……“

    “怎的?“司随盯他,”要嘲笑我么?“

    “姐姐。天地之间,苦命人再苦的也有,你看你我——还能行走于江上,还能饱餐两顿,是不是已是万幸?再遭什么折辱,只要活着,就说不定会有翻身的机会——咱也学学韩信,忍一忍那□□之辱。“

    “我倒从戏文里听过韩信,没想到你徐海燕子还是个有墨水的。“司随一笑。

    “不才,小时候还识得一些字。“徐燕子嘿嘿一笑。”总之,活着,就有盼头。懂不?司姐姐?

    司随轻轻嗯了一声。

    燕小子狐疑地看着她:“司随,你看四周,偌大天地乌沉沉的,你我都是独行人。要为自己努力活下去。”

    司随喃喃:”我哪里独行,你不在我跟前吗?”

    徐燕子皱眉:“不跟你开玩笑的。”

    “我要不立誓?“司随道。”若我再寻短见,便让我下辈子给徐燕子做牛马。“

    徐燕子这才微微一笑:“不用不用,你先报答我一遭,给我做媳妇就可以。”

    司随狠狠呸了一声,随即也笑了。

    徐燕子这才放下了心,便道要回河渠去。司随拉住他,沉吟了半晌,缓缓道:“方才你把我按在船里,是真心要欺负我不成?“

    这话听得徐燕子一怔。不过他随即失笑:“好姐姐,我要诚心欺负你,随时……“说着往水里一跳,没入茫茫大江中。

    翌日一早司随便往奎大娘那去。

    “你要问怎么才能不去洪家?难,难得很!“奎大娘道。”洪家看上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

    “一定有什么法子的。“司随想了想,将荷包里放着的一个小小银戒指递了过去。”大娘别嫌弃,奴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小玩意大娘拿去玩儿。“

    奎大娘推开不受:“司大姐,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要去洪家我也舍不得,但是没法儿。这样吧,我听人说出家做了道士尼姑的,就不能够再去做优伶了。你也可以打听看。“

    “这奴家也做不来,毕竟还是人家媳妇呢!“司随哀叹,”难不成菩萨难救?“

    “唉哟,你提醒我了。“奎大娘忽而笑逐颜开:“京中的惠融王有活菩萨之名,最爱乐善好施布德的,若有他金口玉言,怕是有点管用。王爷近日就在山阴游玩。”

    司随先是高兴,后又失落。让她如何去找那惠融王开恩?

    奎大娘见她惴惴,便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宽心点儿,总有法儿的。你收了工得空便去城东转转,说不准也能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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