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再
裴宁宁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前面,上面是袅袅咖啡的香气,雾气弥漫中,她轻轻抬头。
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见她身上穿得极其普通,缝接处还带着点线头的衣服,裴宁宁敛下眉眼。
她问:“你恢复得怎么样?”
叶妩曼有些愣,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之间没有答话。
裴宁宁笑笑,“我好像听说过,手术之后需要一直服用药物,还需要很好的护理和恢复,你——”
她歪着脑袋打量了她几眼,轻轻笑笑,“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药物没有问题。”叶妩曼开口,“我自己总归是有点儿积蓄,至于照顾什么的。”
她自嘲一般的笑笑,“我就不瞎想了。”
“裴小姐,你既然叫我过来,应该就知道靳然和我断绝了来往。”
她顿了顿,“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裴宁宁摇摇头,“不算是。”
“什么意思?”
“就是……”她苦恼的皱着眉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一般,最后叹了口气。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推到叶妩曼跟前。
“给你的。”
“你什么意思?”叶妩曼眸光彻底疑惑,不解的望向裴宁宁。
“你是在拿钱羞辱我?”
裴宁宁轻笑出声。
“羞辱……也算是吧,看你怎么想了。”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肾有问题的?”
叶妩曼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愣住,随即有些惶惶的移开视线。
裴宁宁笑道:“我猜……你一开始就知道?是家族遗传病史吗?”
叶妩曼不说话,她也没管,依旧自问自答。
“你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做手术,但是靠自己没有足够的金钱和能力。”
“所以当靳然对你有愧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缠上了他。”
“我说的对吗?”
叶妩曼腰身有些弯曲,劣质的衬衫修不出身形,反而把她衬得佝偻不堪。
她坐在桌子前面,深吸一口气。
“对!”她注视着裴宁宁的眼睛,“你说的没错。”
“我一开始攀上靳然,只不过是为了活命。”
“但是后面的事情,我也没想到。”
裴宁宁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的神情带着愧疚和自责,眉里眼里都是抱歉的神色。
没有女主的蠢笨纵容下的女配,倒是还掺杂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流露。
或许是真心实意,又或许是装模作样,又或许是半真半假,真情与假意各自掺半。
究竟如何,裴宁宁不在意了。
她身子前倾,把支票往前推了推。
“拿着吧。”
“你为什么要给我?”
裴宁宁想了想,“你可以当我想拿钱羞辱你,也可以认为我无聊在撒钱,甚至可以觉得我在拿钱买个清净。”
“清净?”
“对。”她轻声道:“拿着钱,然后离开这里。”
“离开这座城市,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叶妩曼愣了愣,咬了咬嘴唇。
她把支票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放进包里。
在离开之前,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
“靳然的人手是你姑姑强行要的,她拿我父亲的恩情做要挟,靳然怕我真的临时出事才给的。”
“你姑姑策划的事情,靳然之前是真的不知情。”
“裴家的那个佣人也是——”
“你想说什么?”裴宁宁打断她。
她抬起头来看着叶妩曼有些慌张的神色。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能在这里听你说这件事?”
“你怎么还能有脸跟我提起这件事?”
叶妩曼咽了口口水。
她低下头,愧疚道:“对不起。”
“我真的很抱歉。”
“滚!”
裴宁宁闭上眼睛。
“趁我的理智还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叶妩曼不再犹豫,立刻转身离开。
待咖啡店的大门发出一阵闷响,裴宁宁缓缓睁开眼睛,睫毛微微眨着,眉里眼里满是困倦。
系统:“宿主为什么要给叶妩曼支票?”
“你不恨她吗?”
“恨啊!”
怎么可能不恨啊!
她的身体里跳动活跃着的,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
她转头望向窗外。
那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数不清的烟火气息在人群中重叠旋转,然后悠悠飘向天空。
“不过原本对她也没什么期待,她能跟我大哥报信,也算还有点儿善念吧。”
“这个世界太苦了,总归要有让别的人有点儿好的结局。”
更何况。
她低低笑着,缓缓望向窗外澄澈的天空。
那里是白云蓝天,鸟雀鸿雁,在旁观着绿树丛野,人间喜乐,纵观烟火缭绕,遥遥升天。
她剩的时间不多了。
实在是不想再看见随时可能让自己失控的仇人。
叶妩曼没有犯罪,不能把她送进局子。
那就只能让她滚出自己的视线。
彻彻底底的滚出去。
破钱消灾,应该也挺有用的。
裴家帮裴宁宁办了休学。
她倒是无所谓,本身对学习也没什么兴趣。
甚至还很明白一件事。
她活不到毕业那一天了。
每天在家里养养花浇浇水,陪妈妈聊天护肤,陪爸爸下棋看书,间或去二哥的剧组和三哥的研究所里看看热闹。
最多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睡觉,像一个懒散的小猫,一睡一整天。
医生早就说她可以起身走动一下了,不必每日都坐在轮椅上。
但她懒,整日懒懒散散的,懒得动也懒得起身,倒不如就坐在轮椅上,反正也不缺人推。
靳然没有再来找过她。
那日被裴宁宁拒绝后,他不再在说服她上下功夫,而是转而从裴其州身上下手。
很简单。
要联姻。
甚至是逼着要联姻。
也不是明着打人,就是暗地里偷着摸着的抢。
事先从未放出消息,但在暗地里偷偷摸摸下功夫,在竞标会上一跃而起,把裴家辛辛苦苦做的方案压下去,打一个措手不及。
裴其州气得要死,但还拿他没什么办法。
靳然现在软硬不吃,也不跟之前一样乱了方寸横冲直撞,一门心思使阴招,暗地里抢了好几个项目。
而且明面上,这还都是自家技不如人丢的,火气都没处撒。
裴其州更气了。
不过还是注意着,没有把情绪带到家里。
但是他日日忙起来、早出晚归的,步子都迈得更急更快,裴宁宁自然也能注意到。
直到有一日,她推着轮椅坐在楼梯口,呆愣愣的看着大哥夹着公文包匆匆出门,连声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说。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见自己。
裴宁宁想起了之前的那个世界。
爸爸破产前夕,也是这般急匆匆的早出晚归,妈妈没了每日的分别吻,自己没有了爸爸的陪伴和玩闹。
裴宁宁知道。
裴家不至于被搞破产。
但是还是会很难。
靳然冷静下来,手段足够阴狠有效。
他不是在逼大哥,而是在逼自己。
他太了解自己,知道她绝对不忍心看着大哥为自己劳累艰难。
裴宁宁低下头,缓缓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
好像自己也冷静得差不多了,应该不至于看到靳然就被恨意占据裹挟。
应该差不多到时候了
她给靳然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慌乱与卑微。
“小阿飘?”
他甚至还含着笑意问道:“你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
裴宁宁扯了扯嘴角。
她问:“你说呢?”
“你对我家出手,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打电话吗?”
“别这么说。”靳然声音低低的,“你可以不找我。”
裴宁宁笑了。
“是,我可以不找你,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你伤害我的家人?”
“现在是我大哥?后面是我二哥三哥,甚至把我家搞得一无所有,然后流浪街头吗?”
她咬牙切齿,“靳然,你怎么这么无耻。”
那边沉默了许久。
终于有声音——
“你那么关心他们,为什么就能忍心看着我痛苦呢?”
他低低笑道:“是,你说的没错,
“如果你再不找我,我会把所有能护着你的东西全部毁掉,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我就是个疯子,你不是一直以来都知道吗?”
裴宁宁咬着嘴唇,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指甲,突然觉得碍眼。
她抬手把手机摔到了地上。
手机壳子四碎,破碎的玻璃落到她的脚边,在阳光下映着琉璃般璀璨的光华,却挡不住女孩眸底的冷意。
竭力忍住胸膛的起伏,腰侧的伤口又一次的隐隐作痛,裴宁宁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
还是不行啊……
她转着轮椅,用家里的座机给靳然重新拨过去。
她声线平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来接我吧。”
然后——
“放过我家人。”
那边沉默许久。
她听到靳然问道:“你是在为了你家人妥协吗?”
“这还需要怀疑吗?”裴宁宁轻笑了声,“不然呢?”
“为了你吗?”
“为了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你就那么恨我吗?”靳然的声音终于开始颤抖,“可我都说过了那些事情都不是我本意,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你。”
“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些事情,没意思了。”
裴宁宁淡淡道:“过来接我吧。”
“我跟你走。”
“这怎么就没意思了啊!”靳然的声音急促,沁血一般不松手,“我明明已经竭尽全力的去弥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
裴宁宁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