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公子浔抵达圣京的时候已是傍晚,眉宇间没有丝毫赶路的疲惫,反而更加精神起来,对于这即将面对的紧张局势,他好像异常兴奋,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大展身手了。
白衣墨发,一如出发时般一丝不苟。
他双腿一夹,马跑得更快了,飞驰在宽阔的街道上,沉闷的马蹄声好像一声声的闷雷宣告着时局的紧迫……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直至淮安王府这几个鎏金大字出现在眼前,他才猛地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两个门童看到他,又惊又喜,慌忙迎跑过来行了礼,一个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另一个则转身跑向府内,大声而兴奋地嚷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管家刘叔听到这个消息,一个激灵眼泪差点流下来了,慌忙地跑出去一探究竟。
只见公子浔静静地站在门外,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匾上的几个大字,冷嗤一声,满眼都是嘲讽之色。
什么淮安王,除了这天下至尊之位
他什么都不稀罕!
“爷,进屋吧。”刘叔蓄着泪说道,他就知道王爷福大命大,一定会回来,这下皇后娘娘可该安心了。
“嗯”公子浔转头看向他,如玉的面容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甩开袍角,他大步向府内走去。
天空中的夕阳如火焰般燃烧着,叫嚣着,势必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橙红色的火光之中,映着他的背影坚毅而决绝
然而夕阳再烈,终究要被暗夜吞噬。
因为他的归来府内顿时没有了前几日的沉寂,好似一切阴郁都烟消云散了般,丫鬟和家丁们都精神昂扬起来。
灯,渐次点燃。一下子灯火通明了起来。
公子浔连夜派人向宫内传了消息,奏请父皇明日便可以上朝了。还特意写了信笺,让人送入皇后宫中。
“一切安好,勿念!”
字体刚劲有力,如同苍松游龙。
薄薄的一张纸,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比生命都重要,皇后捂在胸口久久不能放下,好似放下后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不愧是吾儿!
不愧是吾儿!
皇后相信自己的儿子,他是如此的努力,如此的坚强,十三岁便离开皇宫,不哭不闹,受尽苦难。一夕之间,褪去一身稚嫩和身为天潢贵胄的所有骄矜。终于长成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儿。
这样的人,上天怎会忍心收得了他!怎能忍心收得了他!
也该去看看白宁了,他回来的消息,理所应当也要让她先知晓。不知道他音讯全无的这段时日里,她又该怎样的难过。公子浔这样想着便出了府。
弦月高挂,树影婆娑。
白玉宁关了门,吹了灯,坐在床沿上双眼紧盯着窗户静静地坐着,像这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夜晚了,好像从公子浔失踪的消息传来开始,她便不得安寝了,这种彻夜难眠的状况使她清瘦了不少。
公子浔利索的翻身跳上丞相府的房檐,熟悉的跳过几个屋顶,来到了白宁的院落,习惯性地翻窗而入,便看到了坐在床上的白宁。
她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动作。
他们就这样静静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
“我回来了。”他率先打破沉寂。
白宁好像突然顿悟了般站起身来,向他扑了过来,鹅黄色的衣衫套在她细瘦的身子上,有些摇曳,如瀑的青丝,随着她的脚步飞舞了起来,像极了一只翩然舞动的蝴蝶。一把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小声而压抑的哭了起来。
公子浔也回抱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她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等她稍微平稳了,他才拉低了声音说了句:“傻丫头。”然后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和亲的事……”没等他说完,她便捂上了他的嘴。
她不想听他说这些,她懂他,她亦信他。他的苦衷,他的身不由己,她全知道。就算知道这些有可能会伤了自己,可她还是决定义无反顾的爱上他。
相比而言,此时此刻她更关心他这期间都经历了什么?到底吃了多少苦?有没有伤到?伤到了有没有好?还痛不痛?
好像看穿了她的担忧,“我没事,一切都好。”公子浔笑着说。
听到这样的答复,这下她是真的放下心来,如今他回来了,带着一颗爱她的心,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况且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因为……因为她的家族。
她心里明白他终究是会娶别人的,就算他说过会为自己终身不娶。她只是没想到令他食言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已。她只是一时间很难接受他将要属于别人的事实。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发现了,她能接受,她什么都能接受,只要是关于他的。只要他的这颗心还在她这里就好。
对于她,这便是她的全世界
“宁儿……”他看着这样的她,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的懂事让他心疼,她好像从来不做让他为难的事,从来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而他呢?这期间都做了什么,心意竟然有过片刻摇摆,他为此感到愧疚和深深的负罪感。
“不用和亲了,她死了!”公子浔缓缓吐出这句话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罪责也因此减轻了些。
却下意识的隐瞒了的真相,比如她还活着,只是失忆了,这是他第一次有事情瞒着她。
显然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了,白宁猛地抬起眼来看向他,并没有在他的眼中找到丝毫和难过相关的情绪,这才更放心了,原来她没有一起回来,看来和亲公主遇刺的事是真的了。
她心中竟有一丝喜悦,这份喜悦让白宁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妒妇模样了。
临走时公子浔扶上她削瘦的肩膀,轻微地叹息道:“你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又瘦了。真怪我……“满目的自责之色。
她忙拉住他的手说:“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是我心甘情愿的。”她不要他对她的爱里掺杂半分怜悯之情。
“好,不提。”他眸色有些颤抖。
“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这是他离开丞相府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提,怎能不提呢?
已是深夜了,圣京的街道上有些空旷,公子浔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着,这件事她可以释怀,可他却不能忘记。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自他出宫不久,母后便患上了头疾,每每发作都差点要去半条性命。因为头疾是顽疾,宫中众多太医都束手无措
他深知是自己的原因,可又无计可施,就去找了师父。
师父说圣京白丞相府有一株白莲是西域的圣雪莲,此莲花极难存活,香味沁人心脾,宁心安神。常年开花,不死不败,十年一结莲子,且只结一个,结后便终了花期,渐渐凋零。此花看上去和寻常莲花无异,可实质上却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入药可治百病。因丞相夫人本是西域老药王的女儿,嫁入中原时便带了这金贵的嫁妆。因此丞相甚是珍视。
要是能将这雪莲子,伴以其他几味宁神镇痛的药材制成香料,每每睡前点燃,岁久方愈。
公子浔因爱母心切,又深知白丞相与母后的立场不同,且不说他珍贵极了那白莲,就说他一心希望自己的妹妹雪妃荣登后位也是巴不得母后早日归西,宁可毁了那白莲也不会给他。
如今正值雪莲凝子的时期。
于是他便下定决心去偷了那雪莲,只有母后好,他才能安心。只因她是母后,是这世间最疼他的人。
从师父那里回来后,他便连夜潜入丞相府,一路摸索到后院,只见偌大的池塘里,除了一株莲花,什么也没有,只见那莲花正极致的绽放,迎着月光静静地摇曳着,洁白而莹润。
就是它了!
正在公子浔准备跳入池塘的时候。
“是谁?”一个女声颤微微地传来。
转身,他便看到了一个清瘦的女孩,一袭白衣,孤零零地、怯弱弱地站在那里。就如同那池中的白莲般虽不惊艳,却耐人寻味,像极了邻家惹人疼爱的小妹妹。她小脸苍白,看起来十分的害怕。
本该睡的,可是看着今晚的月色极好。
于是白玉宁就偷偷地跑到后院来玩,因为喜欢极了那株白莲,因此每天都要来瞧个几回。
谁知道刚来便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墨发轻扬,背她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中的白莲,着实吓了她一跳。
“我是来摘走白莲的。”公子浔晶亮的眸子对上她的,没有撒谎,也没有被发现的害怕。紧抿的嘴唇隐隐透着一股坚定,好像谁也阻止不了他,就算经历千难万险也一定要摘走似的。
“为什么……?”那可是她喜欢的白莲啊!
出乎意料的,她竟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喊大叫,反而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奇的是他非要摘白莲走的原因。是他眼中的坚定吸引了她吗?还是他长得太好看了?白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