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风谲云诡(11)
萧何被阁内杂七杂八的事情绊住腿脚,即便心中十分挂念林芮,但眼下实在不能抽不开身像以前一样说走就走。
幽幽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看向席罗因幸灾乐祸的表情,萧何不禁更郁闷了。
“行了,别唉声叹气的了,明天你有个悬赏令要去接,那边指名叫你。”
闻言,萧何的眼睛一亮。
做悬赏令等于要出远门,出远门四舍五入就可以去溯时村找林芮了!
萧何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机智点赞,为了让面部表情不那么明显,他尽力地掩饰脸上的狂喜。
要知道,除了林芮以外,席罗就是最厉害的驯狗大师。
席罗幸灾乐祸道:“别高兴的太早,这悬赏令就在皇城里,你跑不掉。”
清亮温润的嗓音此时像小冰刀子一样戳痛萧何的心。
顿时兴致全无,萧何卸掉浑身力气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
“那我不去。”
“想得美,你不去阁里那么多人靠谁养活?”
嘴巴一撇,萧何反驳。
“我璇玑阁那么有钱怎么可能会养不起手下?”
只见席罗冷冷地瞧他一眼,丝毫不给面子地泼上一盆名叫现实的冷水。
“我的大阁主,你知不知道自打新帝登基后兴商废武,阁内的悬赏令锐减到原来的一半?还养活手下?差一点我们就要入不敷出了!”
闻言,萧何也不禁正色起来。
他一直知晓新帝的政策会对璇玑阁产生一些影响,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号称全黎国最顶尖的璇玑阁竟然也快面临捉襟见肘的境地。
席罗沉下肩膀,面色严肃地说:“所以,这个悬赏令你必须去。”
话已至此,萧何也不好再腆着脸耍赖皮。
萧何带着剑来到悬赏令所说的地址后不由得有些迷茫。
不是说好了有人在这里接应吗?人呢?
挠挠脑袋,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在他的身后是一间深宅大院,虽然比不上富贵人家那般精致,但也能看出来这家生活条件也算不差。
可就这么个院子的主人真的能支付得起璇玑阁阁主的悬赏令吗?
萧何心里疑惑地直打鼓。
还没有在门口站上多久,身后朱门敞开,走出一位身穿乌蓝棉布衣衫的男子。
看样子应该是这户人家的下人。
萧何点头示意。
“您就是萧少侠吧?”
“嗯,我是。”
“请您跟我来。”
跟随那男子走进院子,萧何发现这院子里竟别有洞天。
再大一下会宽敞得过分,再小一些又会显得拥挤。
树木花草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内有玲珑的石制动物摆件增添童趣,景致不算多么繁华,但却胜在温馨。
萧何心想,等到林芮来到皇城后,他们二人也可以找个这般的院子。
走进院子中的堂屋,萧何对正坐其中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在下璇玑阁阁主萧何。”
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茶盏,堆满笑容,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在打量眼前的萧何。
不是说九尺壮汉,青面獠牙,不怒自威么?
这不会是来错人了吧?
“您当真是璇玑阁的阁主?”
萧何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了一会后将腰间的牌子扯下。
“这是表明我身份的牌子,您若不相信可以过目。”
接过那牌子端详了一会后,中年男子半信半疑。
“啊,忘了自我介绍,鄙人姓邱,名智勇。”
二人沉默了一会后,邱志勇无意间瞥见了萧何剑上挂着的剑坠,心中又是一惊。
连忙唤来下人给萧何斟上一杯热茶。
“阁下可与我说明一下悬赏令的内容吗?”
邱志勇的眼珠微动,满脸笑意地把话题转移。
“萧少侠赶来此地想必也有些疲乏,先喝口茶水,喝完之后我们慢慢聊。”
可能是怕萧何不喝,邱志勇又补充几句话。
“这茶是我托人从南方带来的,很是甘甜,萧少侠一定会喜欢。”
虽然感觉到有些许的奇怪,但萧何并没有多想,只抿了几口茶水。
察觉到味道确实如邱志勇所说,他不由得又喝了两口。
然而,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邱志勇的唇角微微翘起。
“时间紧张,阁中还有许多事务尚未处理,还请阁下快些说明悬赏令的任务。”
“悬赏令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萧少侠要在寒舍呆上一段时日,不能离开。”
萧何惊讶地双眼一瞪,察觉到不对劲,他刚一猛地拍桌准备起身离开,就感觉到了头晕目眩。
身体绵软无力让他只得扶着桌角站立。
“你给我喝了什么?”
“萧少侠,我不想伤害你。你只是吃了会暂时让武功丧失的祛功散和微量的软骨散,毕竟您武功这么高强,我不用些手段难免会被伤到啊。”
其实邹志勇没有说,这药的剂量是按照当初吕漠描述的体型而调配的。对于真实体型的萧何来说,这些药可一点都算不上微量。
不得不说,吕漠又在无意中坑了自家师傅一回。
无力地坐回椅子,萧何缓缓抬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邹志勇站起身走到萧何身侧。
“萧少侠,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请您放心在我这里住下,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您的。”
这回,不等萧何再说话,邹志勇便唤来下人。
“把萧少侠搀到厢房住下,命人好好照看。”
送走官兵后,赵志平约摸林芮已经离开村子,春蕊也快回来了。
可是他在府中等了近一两个时辰迟迟都没有等到春蕊。
眼看天色快要黑下,这让赵志平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不不不,应该不可能。那边可是赵家的糖厂,没有人敢在那里闹事。即便是钱详也得给赵府留个脸面的。
这次,赵志平明显低估了钱详的癫狂。
“老爷!老爷!不好了!”
家仆人还没有跑进屋子,就能听到他悲痛的叫喊声。
赵志平连忙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
“怎么了?慢慢说,别急。”
家仆本是一个男子,但此时双腿却被吓得直打颤,眼泪鼻涕也糊了一脸。
调整好呼吸后,家仆边哭边说:“呜呜呜!老爷!春蕊春蕊死了。”
春蕊死了?瞧瞧,这都是什么天方夜谭?每天活蹦乱跳的春蕊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荒谬!简直荒谬。
赵志平内心在不断否定着家仆说的话,而手心却浸满冷汗。
“休休要胡说!”
家仆瘫软地跪在地上哭泣,“老爷!我没胡说,春蕊真的死了,她死在了咱们的糖厂那。”
冰冷从脚尖攀上全身,被冻住的身体僵硬到做不出任何反应,赵志平愣在原地,大脑一片混沌。
喉咙干涩,吐出的句子暗哑且颤抖,“带带我去看看。”
在去往糖厂的路上,赵志平疯狂地自我安慰。
[春蕊不会死的,这回肯定也躲在哪里准备吓我一跳。]
自打穿越过来后,赵志平在这个时代生育了一儿一女。妻子生育难产,女儿年幼夭折,儿子叛逆离开。
一个孤独的老人,在看到活泼可爱的春蕊时,不自觉地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他以前经常会想,如果女儿没有早夭,会不会也像春蕊一般讨人喜欢?
但近几年他已经不会再去想这件事了,因为在赵志平的心中,春蕊就是他的女儿。
他为了春蕊准备了大小姐规格的嫁妆,怎么还没有等她出嫁,就说没就没了呢。
巨大的悲伤裹挟着赵志平的精神状态,他没想到这种至亲之人的离去,会让他双眼干涩到一颗眼泪都掉不出来。
要见到春蕊。
对!一定要见到春蕊。
赵志平深吸一口气,“再快一些!”
赶车的家仆捏紧手中的皮鞭狠狠向马儿的屁0股抽去。
糖厂离赵府不算远,几乎是没用上一炷香的时间就赶到了。
马车刚一停下,还没等家仆伸手掀帘子,赵志平就先一步走下马车。
天色此时已经黑了许多,只剩西边还剩一丝丝的微白,赵志平的双眼梭巡着糖厂周围的景象,寻找着春蕊的身影。
一阵微风迎面吹过,赵志平捕捉到这风中夹杂着的血腥味。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家仆持着火把小跑跟上赵志平。
没走几步,在火把暖黄的照明之下。
赵志平看到了一个拼凑起来才能完整的春蕊。
黄色的泥土路被大滩的鲜血浸得有些泥泞,在暖光的照耀下,像是一滩乌黑到看不到星星的天空,春蕊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手脚散落在一旁。
赵志平蹲下身子,想伸手触碰却又不敢。
这个不敢不是害怕,而是不敢接受。
此时,赵志平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人又一次面对了女儿的死亡。
“春蕊为父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家仆刚看到的时候在一旁吓得捂住嘴,适应好之后只听他气愤地说道:“这些官兵太不是东西了!竟敢动我们赵府的人!不行!我要带人去找他们算账。”
赵志平闭上眼睛,表情痛苦,“不是官兵做的,这是钱详干的。”
他很清楚,官兵并不敢擅自杀害赵府的人。
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段只能是钱详做出来的。
缓缓伸出手,抚开遮挡住春蕊脸颊的发丝,拉紧春蕊的衣裳,抱起她残破的尸体转身向马车走去。
“春蕊,为父带你回府。”
夏日的暑意看似离开的不明显,但仔细回想,它带走了高温,带走了蝉鸣,带走了蛙啼,也带走了一些人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