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忆一幽谷
药庐
救下他的人自称大夫，但是他能听出对方年纪似乎很小的样子，有时说话还带着一丝稚气。
族中的族医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上下，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实在不敢相信对方能够对自己的伤情有什么帮助。
随着对方对自己坚持无微不至的照顾，慢慢地，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处于逐渐恢复的状态之中，除了手脚筋伤口处还是动一下就疼痛剧烈，其他部位的刀伤甚至已经结痂了。
还有自己的眼睛和喉咙，自己中毒之时兄长用那奸邪狞笑的表情说道，这是他叫族中巫医配置的乌头属，放在酒中，虽然他喝下后立即发现不对吐出，但还是让毒酒伤到喉咙，而眼睛也因此被牵连。
刚醒来时他只觉得双眼和喉中犹如火烧刀割一般，痛得他几欲晕到，只是每次昏迷之时，都觉得有一双手沾着湿润的帕子不断给自己擦拭，让他舒缓许多，随后沉沉睡去。
他知道那小大夫每日都给自己的眼睛敷药，湿湿润润的，敷上去顿觉一股清凉感，疼痛立马缓解，而最让人惊喜的是，最近一段时日他竟觉得眼睛能感到些许光亮，也没那么痛了。
又过了几日，柳含烟见乌兰亚精神逐渐恢复，除了每天坚持训练将手和脚抬起以外，今日竟然还能靠着强大的毅力坐起来，他感到十分开心，与他说话都轻快了很多。
乌兰亚能明显听出对方似乎很高兴，心中亦一片柔软，仿佛被他感染一般。
将一尾鳜鱼放入锅中炖煮，柳含烟心想着今日一定给人好好补补，锅中的鱼汤逐渐翻滚，呈现奶白汤色，他手持菜刀将葱花和姜切成细丝，口中还轻快的哼起了歌。
乌兰亚坐在床上，听着门外传来轻快的小调，眉头舒展开来，轻笑了一声，他忽然很想看看来人在厨房中忙碌的模样，若是有机会，自己还可以帮忙添柴生火。
不久，一股浓郁的鱼汤香味从屋外逐渐飘来，他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到自己身边停下，柳含烟将一碗鱼汤乘出，端在手上，轻轻用嘴吹了吹，他小心地给床上的人喂吃食，忽然想起几日前自己做的事情。
“前几天我下山到村里去，让木匠王大爷给你做了个轮椅，我估摸着这两天该做好了，正好你今天能自己坐起来，很快就能到屋外透透气了！”他擦拭掉乌兰亚嘴边的汤渍，转身将汤碗换成温热的鱼粥，却发现对方嘴唇抿成了直线。
柳含烟慌忙放下碗去看他，以为乌兰亚被鱼刺卡到，在他手将要碰到对方的脸时，乌兰亚忽然不知生出了多大的力气，抬起左手猛抓了几下，终于在最后一次抓住了他的手。
这不过是瞬间之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对方抓住，柳含烟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开来，还因为惯性的原因使自己朝前扑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起头来，却发现两个人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极近。
他脸忽得一下变得通红，柳含烟长这么大，还没同人靠得如此近过，好在对方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么尴尬的情形，他嗫嚅着想起身将二人的距离拉远，却发现对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的说着什么。
柳含烟看了许久，才发觉对方说的是谢谢，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唇语表述。
等了许久不见对面的人有反应，乌兰亚又用唇语说了几次，他抓着对方的手，刚刚他能感到两人离得很近，还能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但是眼下得不到回应，难得从他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和几分惴惴不安。
忽然，他从极近的地方感到对方似乎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声很轻，但还是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随即他感觉手中不属于自己的手臂被抽走，心中一片怅然若失，只是面上并未显露半分。
柳含烟重新拿过边上的鱼粥，一边喂着床上的人一边跟他轻声交谈，让对方安心好好养伤。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端来一盆温水，为他擦拭干净脸颊后，柳含烟将乌兰亚眼睛上已经干掉的旧药渣拨了下来，随口问到。
他用清水擦掉药渣留下的痕迹，惊喜地发现乌兰亚不住眨着眼睛，好像对光线十分敏感，这是眼疾好转的现象，细心地换上新药后，柳含烟用一块黑色纱带覆于他眼上，减少不适感。
过了几日，一大早，柳含烟还在分拣药材，村里的王木匠就把做好的轮椅送来了，他惊喜地道谢并送走人家后，便爱不释手地摸了起来。
这是他专门订做的轮椅，有几个简单的机关安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方便操作，简单试过之后，他推着轮椅进到屋内。
乌兰亚早已听到动静坐了起来，他耳力极佳，刚刚已经知道是村中木匠送轮椅来，心中难掩兴奋，这几日自己苦练坐起，手部力量也已经逐步恢复，已然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将床上之人扶到轮椅之上，柳含烟也是十分高兴，他觉得这个椅子的尺寸太合适了，仿佛为此人量身打造一般，他简要教会乌兰亚轮椅上的机关诀窍所在，就推着他来到屋外。
在房中躺了大半个月，乌兰亚终于再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他感到有风在自己耳边拂过，入耳是溪水潺流和小鸟鸣叫的声音，十分悦耳动听。
“轮椅的轮子是特制的，可以在山道间行走，等会我们到林中走走吧。”现下正值暖春，天气还有些微凉，快到正午时，柳含烟觉得温度正好，便推着乌兰亚在山道中缓慢前行。
一道道光线从茂密的林层叶片间落下，稀疏的泻了一地，林间道路都是松软的沙地，由于刚下过雨，人踩在沙地上还不时留出一个有水痕的脚印。
空气中满是泥土的清香，渐渐的，能够听到不远处传来水波翻滚的声音，二人穿花拂柳走了不远，便看到一处幽谷。
此处环境清幽，一个不大的小湖泊坐落其中，湖中不时还有鱼儿跳动的身影，在湖边不远处生长着几棵巨大的水松，柳含烟将人推到树下，那里有一片树荫。
“闲暇时间有时我会在此处钓鱼。”柳含烟看着不远处的湖泊说道，这是他前不久发现的一处地方，天气并不炎热，又因为刚下过雨，还有些许微风拂来，吹到二人的脸上十分舒服。
乌兰亚眼睛看不见，用耳朵辩声也能感到两人正处在一个十分开阔的地方，这段时间以来他抑郁不断的内心得到缓解，觉得十分神清气爽。
“如果在这片树荫下搭建一个简易的茅草亭子，就可以在这里架锅生火，若是捉到或是钓得一尾鳜鱼，我们便有鱼汤喝了！”看着远处不断跳出水面的鱼，柳含烟笑着说。
默默的记下了身边人所说的话，乌兰亚心想如若自己真能重现光明，那么在此隐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虽然武功已失，但是自己何不换一种生活方式，能在寂静的山林中辟一块荒地，搭建一座小屋，在清幽的居所过着不理尘烟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快意所在。
这边乌兰亚心境正在发生改变，柳含烟发现在岸边东南一角好似有一片不大的植物，看起来像是什么药材。
跟乌兰亚说了一声，让他在此处歇息片刻，柳含烟便往那处走去。
只见柳含烟越走近，越觉得这片药材长得十分眼熟，自己从小便喜欢翻阅古籍，希望自己能在游历河山的过程中，发现一些不为人所知或是已经消失于世上的稀世草药。
如果是一些珍稀物种，能够造福于世人那是最好的，又或者寻到一些剧毒的，对人体有危害的草药，碰到了能让自己研究药性，将来相信也是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寻找到治疗方法的。
正想着，他已经来到了那一小片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面前，蹲下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些植物长着锯齿状的叶片，小花的花瓣是卷曲状的，开得十分奇异。
柳含烟恍然觉得自己在某本古籍中看过这种植物，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拔了两株包起来准备带回去。
当他再站起身来的时候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不由得一愣。
见他迟迟不见回来，乌兰亚不由得一阵担心，他刚刚已经简要学会了轮椅的使用方法，于是便寻着声音往柳含烟的方向而去。
听到动静转身，柳含烟看到乌兰亚向他这边而来，连忙上前扶住了把手，他低头轻声说道：“前面好像有一个山洞，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乌兰亚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柳含烟不会武功，虽然说这里环境偏僻并无人烟，但是保不准洞中或许栖息着什么大型野兽。
想到这里，他抬手抓住了柳含烟扶在把手上的手，用唇语说着什么，柳含烟仔细辨认了几次，对方说的好像是：可能有危险，别去。
他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乌兰亚看不见他的动作，便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等你的眼疾治好了，我们再进去看看吧，到时候也许你也能站起来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去安全一点。”
见他如此说道，乌兰亚才放下心来，天色渐晚，柳含烟看时候不早，便推着他按原路返回药炉。
又过了几日，柳含烟在给乌兰亚煎药的时候，忽然发现院子里的柴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他起身走过去，想看看是不是压到了什么小动物。
“啊！”屋外传来人的叫声和摔跤的动静，乌兰亚着急地操作着轮椅往外驶去，他双手不住得搜寻着柳含烟，又怕撞到他。
柳含烟刚刚被吓了一跳坐在了地上，他想站起来，又碰到乌兰亚的手，混乱间，将对方脸上的黑色纱带扯了下来。